一个热爱乡土的老人
邓克贤先生是贵州省安顺著名的书法家、本土作家、地方文物保护工作者,著有《子丑寅卯》,参与编辑过《黔中雄郡——安顺》《灵性华章》《走近瀑乡》等书,一生都乐于为本土文化做贡献。时近中秋,我来到邓老家中采访,打算为年近古稀的老人写篇文章。知道我去,一贯热情和气的邓老特意为我备了一碗他亲手做的肉末卷粉,卷粉放了很多醋,酸辣可口,在燥热的初秋午后大口啖下,令人神清气爽。
邓老喝着茶,悠悠然地和我聊起了安顺的来源。安顺是贵州省内最早的古城之一,早在2000年前的春秋时期为古牂牁国中心属地,称夜郎邑。从元代末期,普定土府下设4个州,安顺州就是其中的一个,其所在地就在如今的旧州镇。明代成化年间,州城从旧州迁到当时的普定卫,后来府卫同治于一城,虽名称更迭,但基本框架一直延续至今。邓老说:“‘安顺’这个名称取得好啊!统治者要招安,企望百姓都成为‘顺民’。而老百姓要平安吉祥,图个万事顺利。看来,以‘安顺’作为地名,是同时让官家百姓都能满意的。有一副春联,叫做‘和顺一门添百户,平安二字值千金’,上下联连起来看表达的就是平安合顺,可不就是在说我们安顺吗?!”
我年幼时曾听过母亲讲过,过去安顺老城大十字正中央有一座钟鼓楼。稍长一些又在陈庆升的《钟鼓楼记》中看到:“安顺府钟鼓楼,崇台拔地,飞阁凌霄,丹碧辉煌,星文拱记,立地通天,巍然垂镇”的精妙文字,这座从不曾见过的钟鼓楼在心中留了深刻的烙印,让我悠然神往。借着采访的机缘,我向邓老请教起这些被历史云烟遮掩的旧事旧物来。邓老神态疏朗,不徐不疾地告诉我,安顺钟鼓楼在过去有“五星归汇处”之说,被认为是“神斯所在,精气所凝”之地。同治年间安顺名儒、著名书画家郭石农曾在《甲秀十字》引言中写到:“楼名鼎甲,下分十字,似人为者,然五星归元实会于此,又非他楼所得此论。”该楼元时建成,明末损毁,清乾隆十三年知府吕正青重建,道光元年副榜杨春发补修,光绪中知府江仙圃更名“鼎甲楼”。五十年代初,为了交通便利将其拆除。该楼建而毁,毁而复建,几易沧桑,承载了数辈安顺人的记忆和喜怒哀乐,也见证了安顺的沧桑变幻和风风雨雨。
在邓老的讲述中,它的轮廓在我眼前慢慢浮出:那是一座四角攒尖顶、石木结构的亭阁式建筑。一层是雄伟的台基,东南西北有四个高大相通的石门拱洞,可容汽车通过。这四个门洞是安顺与外界相通的象征,南北两向通向各乡镇,西方通云南,在政治军事上都很重要,“黔之腹,滇之喉”之称宿皆此因。东门通省城贵阳,经贵阳与全国相通。从安顺东门走出了“一门三中委”谷家三兄弟,走出了王若飞、陈曾固、黄齐生等历史风流人物。楼有三层飞檐,四围均是雕花门窗,上面三层楼是青筒瓦木结构,楼上中间两层祭祀文昌魁星像。登楼远望,整个安顺城尽收眼底,一览无遗,可谓日见车水马龙,夜观万家灯火。过去安顺曾有不少有趣的谚语形容此楼,比如:“安顺有座钟鼓楼,半截夹在云里头”、“初一落下娃娃去,十五才落到半山腰”等等,念及总令人会心微笑。邓老说这地处城中心的钟鼓楼,当年曾是“城内八景”之一,地势重要,安顺的不少仁人智士都企望能重现这个地标性建筑,使历史文化街区有所引领,一展当年的雄姿。
原贵州省文联老书记、老主席胡维汉先生曾经生动地比喻说:“安顺就像浮出水面的一片绿洲,世界吃惊地打量着它,它也吃惊地打量着世界。”邓老常为这句话啧啧称赞,认为这是对安顺一个绝佳比拟。在邓老看来,安顺这个弹丸之地,过去有两座文庙(府文庙、县学宫)、二座书院(凤仪书院、双桥书院、源泉书院)、一座学政试院(考棚);有写了《易笺》《明辨录》《内心斋诗稿》等大量诗文,“一门四进士、父子两翰林”誉称的大文人陈法;有被誉为“亚洲文明之灯”的普定穿洞古人类文化遗址、世称“千古之谜”的关岭“红崖天书”、被誉为“东方第一染”的安顺蜡染、被称为“中国戏剧活化石”的安顺地戏,加上夜郎文化、牂牁文化、屯堡文化、三国文化、攀岩文化、三线文化等独特的文化优势,文化底蕴可谓深厚。安顺还是1988年时任贵州省委书记胡锦涛同志亲自指导创建的“深化改革,促进多种经济成分共生繁荣,加快发展”改革试验区;是“民用航空产业国家高技术产业基地”;是省委、省政府确定的“贵州加快发展的经济特区”,在社会的发展进步中,紧跟时代步伐,可谓与时俱进!邓老感慨:“细想开来,安顺真是跨越时空,古今交融,不知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样。现在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正在着力打造贵安新区,并将安顺与贵阳同城化,我们的家乡正在受到外界的关注并逐步融入现代城市的行列,它的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
在邓老的书房,我再次看到了老人的书法作品。一幅幅作品师古规范,浑厚古朴,潇洒流落,翰逸神飞。中国书法追求中和之美,既要求力透纸背又反对剑拔弩张,既要求字体柔韧又反对柔软羸弱。邓老一生规规矩矩写字,端端正正做人,在书法的影响下,练就了平和达观的个性,写字与做人均是藏露得当,既内敛稳重、耐人寻味,又爽快直率、灵动放松,其人其字有守有收,真正做到了见字如面、字如其人。
邓老与家父是多年的“老交道”,我年幼时就不时见到这个和蔼可亲的长辈。儿时的记忆里,邓老脸上总带着和善的微笑,有一份不动声色的智慧、笃定与随和。老人对我这样的小辈也总是语致温和、亲切呵护,他那些充满智慧的话语,令年幼懵懂的我大感好奇,这份好奇心促使我在学习和自我提高上不敢有一丝懈怠。后来因为热爱文学,并被文学的梦想一步步推着前行,在很多本土文化活动和学术会议上多次与老人接触,甚至还与老人共同主持了一些学界盛事,老人谦和朴讷、大公无私的人格魅力一直感召和影响着我。今天的采访,让我对老人有了更深的了解,邓老对市情的熟悉,对历史的掌握,对未来的展望令人动容,他身上厚重的文化底蕴、朴实的处世态度以及为推动地方文化发展表现出来的迫切与真诚,对于人到中年、炽热爱着文学和家乡的我来说,是一种人性真善美的感动,更是对地方文化薪火传承的使命感召。如邓老所说,只有知道了安顺城的发展脉络,我们的创作才能亲近安顺厚重的历史渊源和丰富的文化内涵,才能对脚下的乡土保持一种敬畏、呵护、爱护之情,才能用心去触摸和感受这个城市,并深情地热爱她、建设她。现在市委市政府提出着力建设实力安顺、宜居安顺、开放安顺、平安安顺,在市委、市人民政府的正确带领下,我们安顺一定能走出一条符合本土实际和时代要求的后发赶超之路!
采访不久后,邓老的家人为他举办了隆重的七十寿宴,安顺文化界和政界的新老朋友群贤毕至,送上了最真挚的祝福。老人在寿宴上幽默大气、妙语连珠,可谓宾主尽欢!望着阖家幸福、子孙绕膝的幸福画面,联想起采访时邓老只谈乡土不谈个人的情景,大诗人艾青的诗句在我心中起伏:“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衷心祝愿热爱乡土的邓老长寿快乐,多福多康,万事如意,晚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