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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 极隆重又极简朴的婚礼
所属图书:《凤凰:贵州侗族生育文明探幽》 出版日期:2014-06-01 文章字数:5815字

小黄 极隆重又极简朴的婚礼

2013年2月17日。阴天。星期一。农历正月初九。

这天,我带着母亲、侄儿和吉首大学的田茂军教授来到小黄。

我们是来补吃一个小黄青年的喜酒的。那个青年在年前的腊月二十八结的婚。他通知了我,但我当时有俗务缠身,未能前来祝贺,只好拖到年后来弥补。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我是第几次来到小黄了。自从1998年首次走进小黄之后,我几乎每年都要来小黄一两次。

我早已把小黄看作我自己的故乡。

我早年曾经在一篇题为《小黄往事》的文章里写我和小黄的缘分。

这篇文章写于2004年。从那时到现在,时间不知不觉又流逝了十多年了。这十多年来,我跟小黄又有了许多新的故事。

这些故事像一棵大树,枝繁叶茂,盘根错节,让人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好吧,我只选择讲述其中的一次经历。2010年2月9日,晴天,星期三,农历十一月二十八,我和湖南《潇湘晨报》的几个记者见证了小黄集体婚礼的经过。

不知不觉间,时光又流逝了两年。转眼到了2013年。我再次跟朋友和家人前往小黄。

我们要去小黄的目的,就是去补吃银花的弟弟燕青的喜酒。转眼之间,他都到了结婚年龄了。而在我的印象中,他还始终是个小孩。我记得十多年前我在小黄跟他们一家过年的情形,那时候他爸爸还健在,他姐姐银花还在念初中,他和他弟弟两个,成天像影子一样跟在我屁股后面,看我照相,看我写字,帮我上街买这样那样,每一次买东西,剩下的零钱,他都分毫不少的还给我。

我是从湖南湘潭出发的,先去吉首接上我的好友田茂军教授,然后回到我老家盘村,接上我的母亲和侄儿,走天柱,锦屏,黎平,又从黎平出来,走高速到洛香,再从洛香走从江。旅途虽然漫长,但我们的心情很美。因为沿途的风光不错,而我们要去的地方小黄,更是值得期待。

我们是下午5点半到达小黄的。干女儿银花在家等我。她做菜,做的是重庆火锅。她三叔给她当助手。银花奶奶陪着我母亲不停地说话。那种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家里已经看不到太多婚礼过后的喜庆痕迹了。时间毕竟过去了十多天。

但燕青和银花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甜美的笑容。燕青是新婚,自然内心喜悦。银花呢,或许是见到了我和我的一家的缘故吧?在失去父亲之后,她一直称我为“老爸”。

她失去父亲的时候,年纪不到18岁,而转眼之间,她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年纪也到了二十七八岁了。

饭菜很快端上桌来,我们开始吃晚饭。一个鸭子火锅,还有几道小黄传统名菜——腌鱼,腊肉,血豆腐。

当然少不了米酒。

因路上遇到卜贵的爱人乃贵,她回家把我来到小黄的消息告诉了卜贵,卜贵也就闻讯赶过来跟我们一起喝酒。

我说过了,在小黄,我有很多亲人——他们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对不起你燕青,你结婚的时候,我没能赶来参加,其实我非常想来。”我说。

“没什么啦,你那么忙……”

“你们请了多少桌客啊?”

“没有多少,你知道的,我们这地方结婚,都在同一天,大家吃酒都吃不过来……”

的确,这情形我是能想象得到的。我已经不止一次亲历过那种场面了。小黄的婚礼,可以简单概括为极隆重,极简朴。

隆重是指的那种气氛,那种场面,那种态度。简朴却是其实质,指在吃的方面,仪式方面,程序方面。

我又问他那次车祸的伤情最后怎么了?

他笑着说没事了,已经好了。

但银花说,老爸你好好劝他一下,我着急死了,他身体里还有钢板,已经到取出来的时间了,我劝他去取出来,他死活不肯去。

我说,那你要去啊燕青,这个是马虎不得的。

他说,过两天就去。

恰好这天有黎平岩洞的村民前来小黄集体做客,我们吃完饭之后赶忙来到鼓楼坪拍照。天空飘起了毛毛雨。没拍摄到什么好照片。但两村人集体对歌的场面很是震撼人心。小黄人总是这样,似乎永远都生活在节日的氛围之中。

妈妈和侄儿盛汤都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十分的兴奋。

客人被分散到各家各户去吃饭。我们回到之前下榻的德光旅店。银花和她的伙伴聚在一起唱歌。我问这些唱歌的都是你原来歌班的伙伴吗?她说是的。又说你都记不到了呀。又说,也难怪,她们都嫁人生孩子了。

因为喝了不少酒,当天晚上睡得很沉。第二天我们8点钟才起床。起床后跟田茂军教授和盛汤侄儿一道去拍摄小黄全景。

我带着他们爬上小黄村背后的一座山包。跟几年前我和西子在小黄经历的那次集体婚礼的情形一样,山包上的田地里依然有金黄的油茶花在开放,花前即是一条狭长的山谷,山谷里木楼连片簇拥,层层铺排,仿佛直抵天边。

中午我们继续到银花家吃饭。这回我们不喝酒了,吃的还是火锅。银花嫁到重庆,大约收获最大的一点,就是学会了做重庆火锅。

燕青去别处送礼去了,不在家。

我给银花奶奶和燕青媳妇各200元钱。只能算是表达一点心意罢了,钱实在少得不足挂齿。

燕青的媳妇来自广西,而非小黄本地人。燕青是在广东打工时跟她相识的。进而相爱,进而结婚了。

现在小黄有不少青年,也像燕青一样,到外面去打工,然后从外面娶媳妇回来。

当然也有不少女孩,像银花一样,去外面打工,就嫁给了外面的人,不再回村里来了。

这种婚姻缔结形式的更新和范围的扩大,最终改变了原有的生育文明传统,导致人口结构发生了新的变化。

燕青他们这一代小黄人,也不太会唱侗族大歌了。

午饭后,我和田茂军教授一行跟银花一家人告辞,准备驱车返湘。临走前,银花仍像往常一样,要送我几斤糯米。她的表妹潘永远也赶来送我几十斤糯米。

返程途中,我们在高增前面的平球小寨,意外拍到了一组很精彩的侗族送亲的场面,我觉得那仿佛是老天爷对我们此行的一种格外关照和酬报。因为我们从大老远的地方赶来,却没能见识到真正的小黄侗族婚礼,于是给我们做了这样一种弥补。

两个月后,我接到银花短信,说她的弟媳生了一个胖女儿。母女平安,身体健康。她们一家人都很高兴。

我当然同样高兴。

凤凰:贵州侗族生育文明探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