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里 再次巧遇一场侗族的婚礼

我在乐里古镇街边的一家私人旅馆里住了一宿。夜间气候发生了变化，由晴转雨了。虽是小雨，但阴冷异常。我房间里的空调坏了，害我在床上瑟缩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就驱车赶往一个叫瑞里的寨子去。因日前我已经与乐里镇计生协会的石主任交流过了，我说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想采访侗族的生育习俗，所以如果哪个寨子有结婚的呀，办满月酒的呀，你们就通知我，我自己去采访。石主任说，附近没听说有哪家办这种好事，要不就去瑞里看看吧。我问瑞里在哪里？这寨子的名字好生熟悉。石主任说，就在从乐里去榕江的路上，出乐里不远的地方。我说，哦，难怪，那寨子我经过好多次，只是没专门停车下来走访而已。又说好吧，我们明天就去瑞里看看。石主任说，明天我有事不能陪你去，就叫小王陪你去吧。我说好。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次日清晨7点钟，我起床，洗漱，然后自己去街边吃早餐。快吃完时，镇政府的小王赶过来了。我们一道驱车去瑞里。

从乐里到瑞里，路程并不很远，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果然，就在乐里去榕江的路上，峡谷之中的一处开阔地带，有一个规模相当大的寨子，沿河而建，木楼簇拥，十分可观。我远远就看到了公路边上的路牌，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正是“瑞里”。我心想，难怪我觉得这名字熟悉，原来我曾无数次从这寨子经过的。但因为每次经过都是自驾，心无旁骛，同时也因为峡谷的遮蔽，从公路上不能看到寨子全貌，所以，一次也没下车来参观过这寨子。

因为有小王在，我们很顺利地找到了瑞里村支书杨湖学。小王问他最近寨上是否有结婚的？或者生孩子的？杨支书想了想，说，结婚的？有一家。我一听，很高兴，赶紧叫他带我去走访。

结婚的人家住在公路边的山坡上。从公路边往坡上走几十米就到了。房子是吊脚木楼，显得有些古旧了，但门上的对联却新鲜红艳，十分耀眼。对联上写的是“一席淡菜宴嘉宾，三杯薄酒酬亲友；成就一双儿女事，了却两家父母心。”从新郎家的檐廊上，可以俯瞰大半个寨子，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倒也使人感觉十分宜居。见到我来，主人家很高兴。我说明来意，主人连声说：“你随便拍，随便拍。没关系的，没关系。”又说，“中午在我家吃饭，你不要去别处吃了。”我说好的。我这样答应人家的时候，心里倒不一定真的想留下来吃饭，但内心还是蛮感动的。这些年我因为以人类学为学术兴趣，少不了要经常做田野，更没少下乡，所以我走过的地方还真不少，见识过的异文化和遇到过的人和事也不少。所以说实话，我在田野里遇到的尴尬事也真不少，尤其是像在这样的时刻，遭遇对方的冷漠和反感是常有的事，所以，能被主人热情邀请一起入席吃饭，我内心还是蛮感动的。当然啦，在侗乡，我走了有30多年的时间了，至今也还没遇到特别冷淡的时候。

杨支书带着我和小王先去看了看主人家杀猪宰牛的场面。在一个古老的几乎是废弃了的公共空间里，有一个厨师班子在那儿专门负责搞伙食。那班子有二三十人，有专门负责屠宰的，有专门负责切肉的，还有专门负责洗菜的……总之，分工详细，安排周密，而且场面相当可观。

我问他们几时开席？

他们说，快了，大约12点吧。

我说，这婚礼都有些什么仪式啊？

他们说，仪式？没什么仪式，就是等会儿男方家要给女方家送去礼物，东西比较多，场面也好看，你可以给他们拍照。

我问，什么时候送去？

他们说，快了，11点钟左右吧。

我一看时间，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就对小王说，我们先去拍寨子吧，等会儿再回来拍他们送礼去女方家的场景。

大伙说，也要得。

于是我们一起爬到了寨子对面的山坡上去拍摄寨子的全景。

站在瑞里村侧面的山坡上，我们看到的瑞里侗寨的确美丽非凡。首先是寨子分布的格局很美，既缘山，又沿河，既集中，又开放；其次是寨子周围的山坡、田土，还有村寨周围的风景树，以及那些高低错落的木楼，都搭配得十分和谐。

我一口气拍了几十张寨子的全景照。

不过，我后来发现，无论我从哪个角度拍摄，都没法拍摄到真正的寨子全景。而且，也没法拍摄到我所亲见的那种实际的美丽。

但是，我还是拍摄到了这个寨子的某种侗族的气质。那就是说，这是一个典型的侗寨。木楼，花桥，稻田，小河，竹林，还有远处的山坡和杉木，无不显示出侗寨的基本文化特征。尤其是那座古老花桥，横跨于寨中的小溪上，既把这寨子点缀得更加美丽，也直接表明了这是一个侗寨。杨支书介绍说，这花桥有些历史了，建于民国36年（1947年），1951年被毁，1955年4月村民集资重建。花桥全长32.6米，宽3米，高8米，跨度31米，为穿斗式木质结构，共九间，间距不等，其中七间各为3.3米，桥头两间各3.5米，呈U字形，桥的两侧设栏杆，栏杆内侧设置有长凳，供人们歇息。

我在这花桥上也耗费了不少时间，因为那里坐着很多和善可爱的老人。我不停地给他们拍照，他们都很配合。有些老人甚至主动摆着姿势要求我给他们拍摄。

到中午11点半钟左右，男方家果然出动几十个人，挑的挑，抬的抬，列队送礼物给女方家。

都有些什么样的礼物呢？

什么都有。

猪肉，糯米，米酒，布匹，衣服，白菜，香料……

“要送多少礼物啊？”我问。

“没定数，看个人的家境情况，量力而行。”杨支书说。

我那天粗略计算了一下，从我面前经过的人，有四十来个，按平均一挑礼物价值800元计算，这一趟也要送去价值3万多元的东西啊！

“这等于是由男方负担整个婚礼的全部费用了。”我说。

“嗯，差不多吧。”杨支书说。

“那么结一个婚下来，可能要花十来万吧？”我问。

“嗯，差不多。但也要看情况。钱少的，人家也照样结婚。”

我后来了解到，新郎名叫林安良，新娘名叫杨玉娥，都是本村人，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彼此非常的了解。新郎英俊，新娘漂亮，正所谓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

“今天是新娘家办酒？还是新郎家办酒？”我问。

“两家都办。”

“为什么？”

“从娘家来说，今天是嫁姑娘，从郎家来说，今天是接媳妇，所以两家都要办。”

“今天吃酒之后还有什么活动吗？”

“没有了。要到明天上午，新娘回门，才有活动。”

因当天中午小王有急事要赶回镇里，我只好亲自驾车送他回去，所以当天中午我并没有在新郎新娘家吃饭。但我给新娘新郎两家都打了招呼，说明天我还会再来拍摄新娘回门的镜头。主人很高兴，说非常欢迎。

第二天一大早，我独自驱车从乐里来到瑞里。我直奔新郎家。所见情景跟前日一样，还是有人在杀猪，办菜，准备丰盛的宴席；也有客人带着礼物陆续到来，鸣放鞭炮，祝福新人。

到上午10点钟左右，新娘离开新郎家，第一次以客人身份，回到自己的娘家，这一习俗被称之为“回门”。

这一回，新郎照例打发了很多的礼物，还是挑的挑，抬的抬，场面十分的壮观。

杨支书闻讯赶来对我说，你要留下来跟他们一起吃饭，你昨天不吃饭就走，他们很不安，以为你看不起他们。我赶紧解释说，昨天确实有事，今天一定吃。

到中午12点，娘家开席宴请宾客。在一个水井边的广场上，摆了四五十桌。鸡鸭鱼肉，一应俱全，十分丰盛。我应邀入席，但我的心思却全不在这酒席上。主人倒是极力殷勤相劝，叫我喝酒吃肉，但一来我要驾车，不能沾酒，二来也被那盛大的场面吸引，只想拍照，无心吃喝。

而后，我去新娘家给他们拍摄全家福。透过镜头，我看到新娘稚气的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