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大德造大奇 大师精神留黔地

抗战时期，著名画家徐悲鸿因避战乱到了贵阳，在青山绿水间创作了多幅颂扬贵阳山水民俗的丹青，并在花溪河畔与真诚相爱的廖静文订下百年之好，留下一段历史，成就了一段佳话。

贵州省博物馆保管部主任简小娅介绍，抗战时期徐悲鸿先生曾先后3次到贵阳，举办两次个展，以募集学校的助学金或救济战时灾区的兵民。“他的画展，给抗战大后方的贵阳，带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她说。

2007年8月，徐悲鸿夫人，85岁的廖静文女士回到贵阳，举办了“徐悲鸿绘画经典作品贵阳特展”“徐悲鸿纪念馆馆藏齐白石精品展”。受廖夫人的委托，徐悲鸿的再传弟子、贵州知名画家杜宁先生，为其联系在贵阳办展的具体事宜。

“廖老师在画展开幕式上说，贵阳是她终生难忘的城市，是她人生旅途中最重要的驿站，很多甜蜜的回忆和贵阳的名字联系在一起，伴随着她的一生。”杜宁回忆。

三过贵阳两办展览 避难黔中画笔不辍

已故的贵州省艺术馆馆长、贵州著名书法家陈恒安先生，在20世纪40年代与3次客居贵阳的徐悲鸿交往频繁。

陈恒安为贵州文化名人，1936年被聘为省府秘书，参与编纂《贵州通志》《黔南丛书》等书。1943年，他出任贵州艺术馆馆长，在贵州文艺界地位斐然。他与徐悲鸿相识于贵阳，因在艺术上多有切磋而成了好友。

登载于1995年第一期《文史天地》的《徐悲鸿在贵阳》一文，是这位文化老人写的回忆文字。

抗日战争时期，徐悲鸿曾于1937年冬、1942年秋冬和1944年冬春，先后3次在贵阳小住。他在贵阳举办过两次展览，一次是在原中山公园门前的省民众教育馆，规模较小。“只有张鹤龄笔店曾以贵州特产‘双管玉屏名萧’相赠，先生画《柳枝独鹊》立幅为报，题款有是年十月‘薄游贵阳’之语。”第二次画展规模较大，包括素描、油画、国画等画种，有人物、山水、花鸟及骏马等内容，地点是在大十字南头的大兴寺佛殿内。“这时贵阳遭受过日机的‘二四’大轰炸，时阅3年，市面建筑尚未恢复。在这苍夷满目，同仇敌忾的情境中，先生暂憩山城，旅居在今中华中路（新华书店门市部附近）一家商营餐馆的临街平房里面。人行道就在窗外，车尘飞扬，市声嚣杂，先生却能静处人海波涛之中，不为所动，昼夜研读作画如恒。”这段文字大抵写出了徐悲鸿作画的心境之高，陈恒安虽也是大家，不免深感佩服。

他还在文中提到徐悲鸿的这些画作，大多是为了募捐学校的助学金，对战区灾区进行救济。“先生在寓所中，照例是每晨8时来到作为临时画室的前厅，展开纸幅，立案前作画，经常历两三个小时，对客挥毫，凝思入神而无倦容。有时在中间休息一瞬，又重新着笔，所以作画时间常把整个半天占去。”在这间“秋桐摇落、炭盆不暖”的厅房内，陈恒安很是感到徐悲鸿在创作上的严苛自律。

黔地寻常景 入作大师画

在贵阳时，徐悲鸿常常到黔灵山等近郊游览，在他的作品中，有很多就地取材的创作或写生之作。“他随身携带画具，到一个地方即摆开摊子作画，如朋友在场，就一边谈话，一边挥毫，大家都感到十分愉快。他作画题材广泛，在贵阳时常喜画喜鹊、公鸡、鸬鹚、睡猫、奔马、松树、竹子等。”1995年同期《文史天地》中刊载刘锦的《徐悲鸿客居贵阳琐忆》一文中如此描写。

陈恒安在文中也有提及。他犹记得冬日的一个下午，徐悲鸿应邀到城东他的家中。既然邀请徐悲鸿到了家中，众人难免会向他求画。陈恒安的案头原备有自用的笔墨颜色，并不专为徐悲鸿所设。“但不料先生挥毫，欣然试用它们画成《猫竹》《柳鹊》等几幅随笔，分赠在座友人。”那一晚，徐悲鸿还略尝了贵州茅台酒、刺梨酒，畅吐襟怀。

徐悲鸿在贵阳发现了“都匀皮纸”，这种材料有韧性，不但“适于重笔的挥洒晕染，而且受墨苍润沈着，能够获得宣纸绘画所不能获得的卓异效果”。陈恒安得到过一幅用都匀皮纸所绘的单骑《奔马》，“笔墨酣畅，气魄沉雄”，展现出杜甫诗句中“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的崇高意境和壮阔天地，为先生的上佳之作。

陈恒安因此还特意请人与都匀手工作坊联系，特制放大幅面约3尺长的国画皮纸，源源不断地送来供应给徐悲鸿作画。

（注： 贵州博物馆收藏的徐悲鸿代表画作《奔马》（局部））

情定花溪河畔 结下山盟海誓

廖静文回忆，她第一次与徐悲鸿结伴到贵阳是在1943年。彼时，廖静文的身份，是徐悲鸿通过在桂林登报而招聘到的秘书。年方二十待字闺中的她，举止大方得体，是徐先生的左右手。相处一段时间后，两人的感情渐深，有了结婚的打算。

“那时我大姐在贵阳师范学院读书，我中学时的同学也在贵阳的大学读书……悲鸿还曾在这里举办过助学画展。贵阳的名胜——花溪更吸引了许多人前往居住或浏览。悲鸿也曾伴我前往花溪浏览。即使不谈贵阳对抗战的贡献，就我和悲鸿个人来说，对贵阳也是永久难忘的……贵阳——我在你的注视下，曾把我的一生交给悲鸿。”廖静文在《悲鸿南归》一书的序言中如是写。

（注： 贵州省博物馆收藏的徐悲鸿画作，此画作于贵阳）

“虹桥风景似江南”的南明河边，“稻田香、菜圃盛”的花溪河畔，都曾留下徐、廖夫妇的身影。据资料记载，浙江义乌人许耀卿当时在贵阳银行工会任秘书，徐悲鸿和廖静文在贵阳订婚事宜是由他操办的。徐悲鸿曾经想居住在民风淳朴的贵阳，因而曾托许在花溪购地置房，但因战事结束，所托之事也没了下文，徐悲鸿夫妇二人对花溪的喜爱可见一斑。

一口旧木箱 见证大师足迹

贵州知名画家杜宁先生曾于1986年赴京进入徐悲鸿画室学习，师从徐悲鸿之子徐庆平和学生冯法祀，并有幸得到了廖静文女士的指导。

在杜宁的家中，保存着徐悲鸿当年使用过的一口大画箱。这不起眼的“宝贝”，放在从客厅通往卧室的过道上。没了箱盖的画箱，内中装满了书。

这口木箱能留存下来与贵州人杨德淳有关。“抗战时期，中央大学西迁重庆，徐悲鸿在中大艺术系任教，便居住于重庆郊区的杨德淳住所。杨德淳是贵州人，曾在军中担任职务，爱好收藏字画，两人相识于同在南京工作期间。杨家在庐山、贵阳、重庆都有宅邸，徐悲鸿也先后下榻过。”杜宁说。徐悲鸿的代表作之一《群马》，落款正是“壬午大暑悲鸿居凉风垭杨兄德淳斋中”。

徐悲鸿在杨宅养病、作画时，随身携带的，正是这口大木箱，用来存放着他所绘制的成品、半成品。抗战结束后，因走得匆忙，木箱就留下了，一同留下的还有他的作品近百幅。这口木箱后由杨德淳带回贵阳，里面的画作有3个去向：为建立徐悲鸿纪念馆，廖静文索取了一部分；贵州省政府曾举办画展，借去一部分；剩余的则由杨家后人捐赠给了贵州省博物馆。

（注： 画家杜宁收藏的徐悲鸿画箱）

“十几年前，我去拜访杨德淳的儿子，说起装画的木箱，竟被丢弃在煤巴棚里。”杜宁说。他遂向主人索要。得偿所愿后，他便把这破损的箱子扛回了家。2009年，云南省博物馆和贵州省博物馆联合举办“徐悲鸿——留在云贵高原的艺术足迹”展览。见证过抗战岁月的这口画箱，是为数不多的徐悲鸿遗物展品之一。

了却多年夙愿 筑城再办大师画展

杜宁家客厅的墙上，挂着廖静文的字——悲鸿再传弟子杜宁同志画展纪念：穷造化之极，探人生究竟。录悲鸿语勉之。这是1989年杜宁在北京举办个展时，廖静文慷慨所赠。

重回贵阳再办一次徐悲鸿画展，这是廖静文一直以来的夙愿。2007年，廖静文将这一心愿托付给了杜宁。

2007年9月14日，85岁高龄的廖静文女士从北京乘坐火车，亲自将徐悲鸿大师的60幅绘画精品护送到贵阳参展。18日，令人期待的徐悲鸿纪念馆馆藏徐悲鸿、齐白石绘画精品在贵州画廊隆重开展。展览当天，来了不少老贵阳人，他们曾在抗战时期亲睹过大师风采，事隔多年再次观展，无限感慨。

（注： 贵州省博物馆收藏的徐悲鸿画作《老鹰图》，此画作于贵阳）

廖静文在开幕式上十分激动，她说：“就如同当年和悲鸿一同去贵阳一样，我感到欢欣，我将再看到贵阳，再和悲鸿走在一起。……悲鸿的作品能很好地保留到现在，我曾携带它们去国外许多城市举办过展览，每到一处，受到人们普遍高度的赞扬，这便是我精神上最大的慰藉。我相信，在贵阳，悲鸿的作品同样会受到观众热烈的赞赏，因为贵阳留在我心中的分量比任何地方都重，都丰富。”

“廖老离开贵阳时坐在轮椅上向送行的人们频频回首，直至缓缓消失在通道尽头。她为保护悲鸿的作品，为弘扬悲鸿的精神，艰辛了一辈子。我想，她可能是最后一次到贵阳了，她尤其是不能再追随悲鸿的作品再来贵阳了。”杜宁说，“然而悲鸿大师的足迹已深深留在了贵阳。”

画抗战老兵 再传弟子续写悲鸿精神

在杜宁的画桌上，摆着厚厚一叠人物肖像画。“画的都是抗战老兵，我粗略算了一下，已画了260余人。”杜宁说。

10年前，杜宁为已去世的刘铁轮老人作画，画下自己所作的第一张抗战老兵肖像画。此后，他的足迹踏遍贵州、云南、湖南、广东等地，曾3次赴滇西腾冲寻找抗战老兵，并远赴缅甸和泰国，给在异国他乡的中国远征军老兵画肖像。为此，他还加入了“关注黔籍抗战老兵慰问团”，跟随团里的志愿者四处寻找老兵，力求留下珍贵的画像。

（注： 贵州省博物馆收藏的徐悲鸿画作《雄鸡图》，此画作于贵阳）

“徐悲鸿先生曾说过，‘立大德，造大奇，为人类申诉’，我画抗战老兵，是践行着先生之精神的意思。以我的绘画语言，用画笔追溯到最后一位抗战老兵，探求那凝固了的历史真实，这就是我的心愿。”杜宁说。

留黔大师画作 彰显家国情怀

保存有58幅徐悲鸿作品的贵州省博物馆，如今是除了徐悲鸿纪念馆之外馆藏徐悲鸿作品最多的博物馆。

“这些作品大多为先生在抗战时期客居贵阳、重庆、昆明等地所画，来源有政府拨交、先生的贵州好友杨德淳后人捐赠以及从北京荣宝斋购买。”简小娅介绍。

2000年，在简小娅负责主持下，省博开始着手整理、记档、编目录、装裱，花了几年的时间才让这些一直藏在“深闺”的大作重新焕发出艺术青春。欣赏先生的大部分作品，可以追忆这位艺术大师在经历国难的时代那种忧国忧民、怀强烈民族自尊心的家国情怀。

9幅“奔马”大作，画中的马或立或奔或单或双，无论何种姿态都形象生动，展现了徐悲鸿鲜明的艺术特色。他笔下的马，也传递着积极向上、催人奋进的时代精神。

（注： 徐悲鸿在贵阳的自画像）

《鹰图》一画，右下处题写着：“壬午寒夜悲鸿作于贵阳。”这幅水墨写意画，上端画展翅之鹰，下有枯草作衬，而中国人心中“鹰”谐音英雄之英，这一飞天的雄鹰预示着中华民族必将鹰扬天下。另一幅《雄鸡图》中，一只雄壮大公鸡，昂头回首立于草地，抒发出画家对风雨飘摇中的中华大地深表焦虑，内心渴望着雄鸡一唱天下白。

馆藏的《徐悲鸿国殇画稿》7张草稿，是用木炭勾出局部草图，内容为一队送葬的行列，抬着为国捐躯的战士们去埋葬，画中人物表情凝重，无声地传递着抗争的悲愤情感。

“在抗战前期，徐悲鸿为画作题款，每每写有‘危亡之际’等字样，可见他对国运兴衰是多么的关注！所以，他反对那种不问国家大事，只图安逸享乐的人，并以《懒猫》与其相比，嘲笑这种人过的是‘少小酣嬉惯，安危不动心’的‘混沌’生活。因之，他的诗总是有所为而作，绝对不会‘无病呻吟’。”陈恒安评价。

2009年5月，云贵高原上奏响了文化乐章。“徐悲鸿留在云贵高原的艺术足迹”展览，展出近百幅徐悲鸿作品，这是贵州省博物馆馆藏徐悲鸿作品第一次与民众见面，后又赴成都、青岛、南昌、南宁等城市进行全国巡展。

2014年春节，贵州省博物馆举办馆藏徐悲鸿书画作品展，这些珍品才首次在本土被全面展出。随着贵州省博物馆新馆全面开放，人们将有更多机会与徐悲鸿大师的作品进行“亲密接触”，共同续写徐悲鸿留在贵州的精神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