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南：石阶长出的山城

如果把乌江古河道比作一个雄奇壮美的千里画廊，思南山城算得上造物手笔浓墨重彩、画龙点睛的地方。

川盐入黔，造就了一条绵延千里的乌江盐油古道，并催生了一个乌江古城的中兴。思南作为乌江航运的地理要津和重要商埠，从宋元时期的土司时代到改土归流后的明清时期，一直是乌江中游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数百年府县同治，一座古城蔚为壮观。虽然屡经浩劫，古城的轮廓早已支离破碎，但依然保留着众多的历史文化遗存。以府文庙、周家盐号、万寿宫、刘家统子等为代表的思唐镇古建筑群，已被列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欣慰之余也让人不胜欷歔，毕竟劫后余灰，只剩些残缺不全的历史碎片了。

如果说江边那些横向的马路是小城的经线，密切着山城与现代生活的联系，通向山外和未来的世界；那纵向的石阶就是小城的纬线，引领我们目光后转，回望山城历史的纵深。纵横交错的马路与石阶，其实是现实与历史的经纬交织。

那一道道本很粗砺的石阶，被岁月与风雨打磨得光滑圆润，几可鉴人。石阶从江边的码头起始，重重叠叠向山城攀援，直通山坳与白云相接。这是纤道的延伸，是船与岸的纽带，是乌江与两岸群山的联系所在。山城，正是依傍着这些依山随势的石阶，伸出了无数翘角参差的屋宇瓦檐，生长出无数士农工商的故事。

第一次领略乌江的人首先注意到的除了江水与船帆，其次就是这些依山层叠，蜿蜒曲折的石阶。这些石阶其实就是乌江长出的树，古城只是它延伸的枝桠与树冠。

这是一个小镇的滥觞。思南算得上乌江纤夫用纤绳与船帆拉来的城市，这个城市故事的雏形最初只是一座码头，几片零星的帆影。没有乌江的思南无法想象。事实上，思南就像被历史有意搁置在这里的一艘古船，任乌江的后人们凭吊或者参观。

乌江两岸土著先民的垦荒篝火，也许远在夏禹时期就已点燃。宋元以降，战乱频仍的中原与江南显露出憔悴之态。一些不堪重负的黎民百姓，纷纷举族西迁。有一些溯乌江而上，流落于兹。人烟渐渐稠密的思南开始生长稼穑农商渔歌船号。乌江不再孤独，古河道热火朝天。

泊船的乌江水码头，石阶在渐次延伸。船上的驾长与水手，沿着渐长渐高的石阶走上去，走进自家妻儿翘首以待的柴扉瓦舍，或者江边那些青楼女子的小阁朱栏。而从船上或木筏上远涉而来的江西老表、四川老乡、湖广伙计沿着陌生的石阶走上去，以他们见多识广的精明眼光四下打量，喜极而狂，为重获一块风水宝地而感谢上苍。在以后的岁月里，他们渐渐蚕食了那些土生土长的行商坐贾，把握着当地的经济脉搏，财源滚滚，富甲一方。他们从此无法割舍乌江的诱惑，只把时淡时浓的乡愁寄与江上远行的白帆，在此置地造房娶妻生子，定居下来。今天，他们的子孙都自称思南人。

要领略思南的流风余韵，你得从江边的码头拾阶而上，在那些斑驳的古墙与幽幽小巷之间去感悟沧桑。

周家盐号亦称“和顺盐号”，即专营食盐批发零售的古代商号。这个商住两用的盐号建筑坐落于曾经最为繁华的安化街，是乌江盐运的最后见证。古朴的四合院落，四围瓦房严整，正中庭院里阳光如井。市井的喧嚣被周遭高墙所屏蔽，置身其中，时光仿佛变得深邃起来。

整座建筑群坐西向东。占地一千五百平方米，大小居室三十余间。由正堂、南北厢房、对厅、盐仓、厨房、龙门等组成。如今除龙门已毁外，其余建筑保存完好。

这座商住两用的四合院建筑是一种长方形的组合建筑形式，像个巨大的“口”字，砖木结构。房屋骨架的檩、柱、梁、椽、门、窗等为原木，四周则以青砖砌成高墙，仅侧面开一个小门。这种封火墙既保护主人的私密，又可有效防范火灾。围墙和临街的房屋没有对外开窗，环境封闭而幽静。

乌江盐油古道上的纤夫

周家盐号根据风水理论，也根据乌江由南向北的流向，因地制宜地坐西向东，在主轴线上建造正房，正房前对面为对厅，左右建有南、北厢房，两两对称。四座房屋在四面围合，形成一个口字形，里面是一个中心庭院。它还吸收了江南住宅“四水归堂”平面布局的特点，使各屋面内侧坡的雨水都流入天井。建筑融合了北方“四合院”之长，又吸取了南派聚集财富的风水寓意。

正房建于料石砌成的台基之上，规模尺寸都比其他房屋稍大，正中一间内缩数尺为“吞口”，内为堂屋，正面香盒（神龛）供奉祖先牌位，屋内摆放桌椅，供家人起居，亲友聚会，年节时设供祭祖，两边是主人卧室。建筑处处暗含风水，如正屋三间开门就有讲究，只有正中的堂屋一间向外开门，其余两侧的两间房门只能开向堂屋，形成套间，格局一明两暗。

院子两边的南北厢房，完全对称，建筑格式也大体相同或相似。正房和厢房之间建有走廊，保持了组合建筑之间的联系，又可供行走和小憩。中间的庭院是四合院布局的中心，宽敞的院落里花木扶疏，采光通风，可供全家纳凉沐雨、休息、劳动。院内石板铺地，阶檐石精雕细凿。据说这些木料和石料均来自于思南上游数十公里外的文家店。

周家盐号院落封闭，私密安全，自成天地；四周屋子各自独立，又巧妙利用回廊相连。四面房门都开向院落，而院落天圆地方，宽绰疏朗，广植花木，绿意盎然。全家几代同堂，大隐于闹市，享自然之至美。天伦之乐，其趣融融。所谓良辰美景，无非如此。

盐号内到处是古朴的木雕与石雕。以各种吉祥图案为主，如以蝙蝠、寿字组成的福寿双全、四季平安、犀牛望月、野鹿衔花、梅兰竹菊、龙凤麒麟等，表现出对幸福美好生活的追求。木雕栩栩如生，图文并茂，风雅备至，充满浓郁的文化气息。其中的浮雕、镂空雕等工艺复杂精湛，甚至有些草木花瓣和动物五官都清晰可辨。

周家盐号，乌江盐运的最后见证

在逝去的岁月里，从重庆涪陵到贵州思南，乌江古盐道上的盐号星罗棋布，仅思南一地就先后存在过七十多家盐号建筑。但时过境迁，万家灯火多已烟消云散，如今只剩周家盐号了。这座硕果仅存的古建筑，被定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了黔渝两省最后的盐商建筑，千里乌江两千年历史的唯一见证。

府文庙是思南最为重要的古建筑之一。感受乌江文化，领略思南古城文化底蕴，必得拜谒府文庙。

始建于元代的府文庙，原为思南宣慰使田氏土司田宗鼎的豪宅。明永乐十一年（一四一二年），思南宣慰司改设思南府，思南成为贵州最早改土归流的地区，直接归封建中央王朝管辖，田氏土司被革除法办，家产充公，其宅也被辟为文庙。

府文庙坐西向东，规模宏伟。前临文化街，后抵府后街思南中学校园，总面积约三万平方米。一道青瓦红墙，将府文庙与市井隔开。由外入内，左为礼门，右为义路，而“一应文武官员至此下马”的石碑，让我们对久违的儒家礼仪有了直观的感受。

进入礼门义路，迎面是石院、泮池和横跨池水的三座石拱桥，装饰着雕花栏杆。泮池有水，水上有桥，景观中也渗透着儒家的教化思想。桥有三座，正中一座是状元桥，古时只有中举的士子和官员才能从此桥进入，类似于今天的红地毯了，是一种荣誉和身份的象征。

拾级而上，登上四十余步石阶，穿过棂星门，来到大成门前。大成门取“大成至圣至贤先师”之意。门前有椅，可供小憩，跨进大成门，才是文庙大院。大成殿雄踞其上，占据院子的绝对中心，四周皆是木质建筑，与大成殿相对的是大成门，两厢分别是左庑和右庑，原供奉有孔子七十二弟子牌位，常年香火不断。

四栋建筑构成了传统的四合大院，院子的地面为料石铺砌，宽约六百多平方米。

大成殿，是祭祀孔子的重要场所，又叫先师殿。高约十米，建筑面积四百二十六平方米，为歇山穿斗式单檐殿，青瓦屋面，葫芦宝顶。前廊六棵檐柱，雄狮抱柱，麒麟献瑞，还有镂雕龙凤，竹梅花鸟等精美图案。雄伟气派，宝相庄严。特别值得一说的是，三面砖砌殿墙上还有明弘治四年（一四九一年）和明正德十六年（一五二一年）的青砖。

由大成殿两侧，可入后院的崇圣祠、追封殿。两栋建筑都是青瓦木壁，漆雕花格门窗，古色古香。此外，府文庙内还收藏有十多块明清时期的古碑，如明李渭撰《思南府学碑记》等，具有较高的文物价值。

透过府文庙，我们深深感受到儒家文化对乌江的浸染和积淀，也仿佛看到了这个昔日府城的辉煌背影。

万寿宫位于思唐镇中山街，坐西向东，正面临街，建筑面积二千四百多平方米。

明朝时期，随着改土归流的推行，土司瓦解，明朝廷取得乌江中下游流域的实际控制权。受川盐入黔的拉动，乌江盐油古道上的重要商埠——思南商贸繁荣，人丁兴旺，吸引了大量客商蜂拥而入，云集思南。以江右（今江西）、陕西、四川（含重庆）商人为最，会馆建筑也应运而生。

万寿宫，缩微的乌江文化大观园

居高临下的万寿宫，让人在仰视中感受到它的气派和堂皇，这也许是建造者刻意追求的视觉效果。从宽大的石阶步步登高，抬头所见依次为高大的山门、壮观的石制牌坊和封火高墙。大门入口两侧的石柱上，有楹联一副。跨进大门、穿过门楼，才进入万寿宫的主体建筑。正殿高高矗立在石砌台基上，殿前是宽大的天井。正殿是古时聚会议事之所，大约相当于梁山水泊的聚义厅了。想当年，江西富商们凭栏把酒，雄视黔中；豪情逸兴，不亦快哉！站在正殿环顾左右，两边是厢楼，与正殿相对的是门楼。门楼造型古雅，木质斗拱支撑起高大屋顶，飞檐翘角，柱子是如今难得一求的巨大实木，颇为壮观。二层的戏台，供演戏娱乐之用。四周屋檐相连，门楼与两厢栏杆相接。木窗的花鸟人物浮雕、镂空雕工艺精湛，栩栩如生。正殿之后是神灵所居，有观音堂、关圣殿、紫云宫、梓潼宫，众神们会聚一堂。与神灵相伴的是人间烟火，左右有僧舍和客厨。建筑四周，则是封火高墙，一个自成一统的四合院落。

万寿宫又称江西会馆，几经变迁。最初是祠堂，古称水府祠或英佑侯祠。据地方学者考证，旧址在思唐镇三层楼街道之外，今已难寻踪迹。宋末时期，乌江航运繁忙，思州运使庞恭孙专职督办思州所辖各司贡品运输，以及川盐入黔的事务。为祈求水运安全，特令地方长官在乌江沿岸的思南、沿河等地修建水府祠祭祀水神，祭祀的神灵是肖英佑侯。但在明正德五年（一五一○年）所有建筑毁于洪水，保佑凡人的神灵们竟然自身难保。于是，明万历二年（一五七四年），思南人异地重建，在今址修造了水府祠，祭祀神灵也增加到三位，即许仙、肖英佑侯、晏平浪侯。

作为一个去国怀乡的精神家园，万寿宫主要有两个功能，一是聚会。这些客商常年行走于江湖，漂泊他乡，为了寻求精神的支撑以及神灵的依靠，于是有了他乡暂聚的会馆。当时思南府属各地，凡有江西客商之地，均有万寿宫。客居思南的江西人会聚于斯，互问一句“你在他乡还好吗”，同声相应，彼此温暖，然后踏上漫漫商途。几百年后，他们中许多人的后裔，已把他乡作故乡，成为土生土长的思南人了。

二是祭祀，祈福纳祥。客商们人在旅途，吉凶难卜，祸福往往就在转瞬之间；又因商旅生涯多在惊涛骇浪的乌江之上，所以祭祀对象多为江河之神，以保佑航程平安。如肖英佑侯名伯轩，行侠仗义，性情耿直，传说救助过兵败势危的朱元璋。朱元璋登基后，于明洪武初，感恩图报，建祠奉祀。上行下效，于是肖公庙遍布江南湖乡。而晏平浪侯也是灵显于江河湖海，护佑行船商贾。

而江西客商主要祭祀的是许仙，大门楹联有助于我们了解万寿宫的文化背景：“惟公德明显于西土，使君寿考式是南邦。”在江西商旅的地理坐标上，贵州思南自然是江西之西，江西之南，于是有了“西土”和“南邦”的概念。对联颂扬的就是许公。许公何许人也？此许仙非民间传说中白娘子的夫君，而是姓许名逊，曾任旌阳县令，后弃官东归，传说其颇为长寿，到一百二十六岁时得道成仙，有羽盖龙车、仙童玉女护从，举家四十二人，众目睽睽之下，白日里合宅飞升，所养鸡犬亦随之而去，于是有了“一人得道，鸡犬飞升”的著名典故，这个典故今天有些贬义，但当初却是满怀羡慕的。许仙长寿，而汉文化以长寿为人间诸福之首。商周时期的《尚书·洪范》说：“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寿即长寿，考即老，寿考即长寿善终。把长寿列为五福之首，可见当时的人实在是把身体和生命看得比财富和精神道德等还重要，“万寿宫”的寓意大约如此，真是充分注重人的生命权，以人为本了。此外，许仙等人品行高洁，堪为道德楷模。所以尊为“许真君”，立庙供奉。以德从商，已有些儒商风范了。

乌江边的明代摩崖

也许在江西客商眼中，许仙的长寿，肖伯轩和晏氏的积善扬德是可资夸耀的事情，足以充当地方教化的楷模，难免有些雄视蛮荒的文化优越感。也许故土之神才值得信赖，所以他们所祭祀的都是江右（长江以南，今天江西一带）之神。人在旅途，故土的神灵跟着走。而他们带来的神灵，丰富了乌江众神的谱系，使高处不胜寒的神宫圣殿，一时间热闹起来。

万寿宫还传递给我们更多的乌江文化信息。比如三教合一的宗教文化。观音阁演绎着佛家的普度慈航，关帝庙彰显儒家的忠孝节义，而许仙演绎了道家的得道成仙。独具特色的万寿宫建筑，还为乌江注入了江南文化。从这些丰富而又和谐共存的文化符号，我们分明可以感受到明清时期思南地域的开放性与文化的多元性。的确，那时候的思南山城虽然僻处荒陬，却有着海纳百川的视野和胸襟，以及文化的包容性。

咫尺万寿宫，缩微的乌江文化大观园。

川主宫位于城南安化街，明朝正统年间始建，清光绪年间重建，后又多次修缮。明清鼎盛时期，思南曾有二十多个会馆建筑，如两湖人氏的禹王宫，陕西人氏的三秦会馆，甚至福建人士的天后宫（妈祖庙）等，如今早已杳然难寻；劫后幸存的会馆，只余万寿宫和川主宫了。

川主宫又称四川会馆或川神庙，是四川人士祭祀和汇聚之所。思南人盛朝辅在《募建禹王宫序》中写道：“秦人之祀关帝，则曰三陕会馆；蜀之人祀二郎，则曰四川会馆；江右之人祀肖、晏、许仙，则曰豫章会馆。”

思南水通巴蜀，山连荆楚。因为盐运的历史需要，形成了从四川自贡经长江、乌江进入贵州，辐射黔东、湘西的一条盐运古道，这也是一道意义深远的江河文化走廊。而乌江航运的兴旺催生了思南的繁荣，五湖四海各路神仙云集思南也就不足为奇，其中，当以四川（含重庆）人为最。不仅有腰缠万贯的盐商，更多筚路褴缕的普通川人。川主宫的存在，就是一种历史佐证。那些怀着打拼梦想的四川人背井离乡，远赴略显荒蛮的乌江，也许确实需要这么一个精神家园，寄放他们的归心与乡愁。

山城思南，乌江明珠

川主宫的建筑朝向与思南万寿宫、府文庙、王爷庙、永祥寺等建筑均有不同，这倒是值得研究的现象。它依山而建，背倚白虎岩，前临乌江，利用地势的天然坡度，建筑自下而上渐次升高，坐南朝北，因地制宜，布局上匠心独运。不独具有传统建筑特征，还有思南山城建筑的地域特色。

整个建筑群占地面积约一千五百平方米，建筑面积八百平方米。由正殿、前殿、两厢组成一个四合院落，建筑平面呈长方形，讲求中轴对称。可惜前殿被拆，现在仅存正殿、两厢、抱厦和后殿，原有风貌犹存。

正殿建筑在石砌台基上，共有五间，长十八米；进深三间，长六米。穿斗、抬托混合木质结构，歇山青瓦屋顶。殿前饰垂带踏跺，两侧浮雕八仙图案，工艺精湛，栩栩如生。院落地面铺砌石板，木柱与木板都曾涂有桐油。

昔日进士第，今朝百姓家

会馆建筑必有神灵护持，历史上的李冰父子因为治水的丰功伟绩，被后世四川人引以为豪，奉为神灵，民间立祠祭祀，号为“川神”，川主宫的护法神自然是李冰父子了。明清时期的思南，竟然众神云集，从江右的许仙，到两湖的杨泗，海边的妈祖，天南海北各路神仙驾云而来，仿佛一场神仙大会，岂不热闹！

作为乌江流域硕果仅存的几座会馆之一，川主宫是乌江流域商贸繁荣与文化交融的历史见证，它见证了乌江航运和盐油古道的兴衰，传递着丰富的历史、经济、文化信息，对研究乌江古代宗教、建筑，以及人口迁徙、民族融合等文化事象，有着重要价值。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当年的客居者他乡变故乡，早已成为思南的主人，“四川”一词也已淡化成一个祖籍符号。寂寞川主宫，渐渐门前冷落鞍马稀，只有“德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了。然而，川主宫的冷落，也许正好反衬了世事的变迁和时代的进步。

位于城南白虎岩下的王爷庙，是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一庙宇建筑非佛非儒，也与道家无关，那么它供奉的究竟是何方神祇？时人多已不详。其实，这座庙宇的兴起，与乌江航运密切相关。明清时期，大量川盐从涪陵溯江而上进入黔东北和湘西，商贸日益兴旺发达，而乌江航道险滩密布，恶浪滔天，船毁人亡的悲剧时有发生。于是，镇守江河、保佑行船平安的王爷庙应运而生。

王爷庙背倚悬崖，前临江水。阴阳五行之说“金生于水”，建庙于峡谷出口河流迂阔之处，暗含紧锁财运之意。两进四合院建筑，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四周封火高墙。由外而内依次为山门、戏楼、正殿及两边厢楼、后殿、僧舍等建筑，占地约六百平方米。“文革”时期破坏严重，现仅余两厢、抱厦、正殿、僧舍等，建筑面积约三百五十平方米。正殿雕刻被毁，但形制尚存，穿斗抬梁混合式木结构，悬山青瓦屋顶，昔日辉煌依稀可见。王爷庙结构紧凑，雕刻精细，其精美的建筑艺术与祭祀文化，融合了巴楚湖湘诸多地域的文化特征，集江河文化之大成，是乌江文化的又一历史积淀，对研究明清时期乌江经济文化、宗教信仰、社会习俗、风土人情、建筑艺术等，都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刘家统子是思唐镇的一组古代民居建筑，位于城南。其建筑格局颇具特色。根据地形，建筑布局由龙门、石墙、石砌台基、照壁、正房、厢房等组成。院落狭长，小巧玲珑。

统子是一种封闭式建筑，外围为青砖砌筑的围墙，主人从龙门进出。龙门为木质建筑，上盖青瓦，古色古香。进入龙门便是照壁，避免了一览无余，使小小空间也显得山重水复，也有风水的讲究。绕过照壁，才可见院子的庐山面目。高高的石砌台阶上是正房，侧面是厢房，长短相间，高低错落，主次分明，呈现一种内在的韵律。

木房内外都是木雕花窗，古朴精美。花鸟虫鱼，呼之欲出。尤以图案化的蝙蝠最为生动，而且寓意深刻。“蝠”者，福也。

其中一户人家的花坛青砖系上等瓷泥烧制，青砖上浮雕系列花草，造型生动。砖与砖镶在一起，其图案又相连成一个整体，具有较高的观赏性和研究价值。

此外，古城同类建筑还有艾家统子、郭家统子等。这些统子，关上龙门，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家了，为我们形象地诠释了古人对“家”的定义。

曾几何时，黄金水道让位于铁轨与公路，地理幽闭的思南日渐淡出通商要津的历史舞台，这艘古老的商船在现代经济的航道上一度搁浅。

所幸，石阶还在生长。横跨乌江的数座大桥以及即将竣工的高速公路，其实更像一步长长的石阶。它穿越船号缠结的乌江历史，横跨于一个希望与失落共生，机遇与困境并存的时代。给古镇那些青苔累累的青石台阶，作了全新意义的演绎与诠释。

对于古镇，石阶是历史与社会、经济与人文的舞台；对于骚人墨客，石阶是一种诗体的路；而对于生息繁衍于兹的思南人，石阶是一种生存方式。

这座城市，还在石阶上生长。

并渴望嬗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