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古论今话清镇
据说,古代的清镇城像一条船,清光绪十五年(一八八八年),清镇知县吴镜澄在离开清镇时,在城南马鞍山一面石壁上留下了“一帆风顺”四个字,作为对清镇的美好祝愿。这从民国三十年《清镇县城市街图》可以看出:清镇城南北长,东西窄,东南角如船头高高翘起,确实像一艘向南行驶巨轮,位于城南的马鞍山正好处于船帆的位置。
今天的清镇,在她不算太长的三百多年的建县史中,已经从一个蛮荒的弹丸之地成长为省会贵阳的西大门和重要的卫星城市,也是贵州重要的能源基地、工业基地和中国避暑之都的样板地和支撑地,更有支撑贵州教育发展两翼之一的发展迅速、辐射西南的职教城。
清镇古属牂牁夜郎境,唐宋时属蛮州清州地。《安顺府志》云:“唐时置蛮州清州,今安平、清镇亦其地。”据有关史料记载,元至元十六年(一二七九年),置八番宣慰司,十九年(一二八二年)顺元等处宣慰司,二十年(一二八三年)立亦溪不薛宣慰司。“亦溪不薛”系蒙古语音译。《贵阳府志》称:“亦溪,水也,不薛,西也。”《大定府志》谓:“亦溪不薛,水西也。”历史上的水西,系指乌江上游鸭池河以西,即今毕节黔西一带。而鸭池河则是今天清镇与黔西的界河。元末,亦溪不薛势力逐渐强大,其首领扩张其地盘至鸭池河以东。为了节制其势力,元至元二十九年(一二九二年),建八番顺元等处宣慰司都元帅府,顺元路为其中心,在今贵阳及其附近,亦溪不薛一度归都元帅府管辖。
明洪武四年(一三七一年),合水西安氏、水东宋氏二土司地置贵州宣慰司。是年底,又置贵州卫指挥使司于宣慰司城西。清镇地区属贵州宣慰司辖地,处于贵州卫于水西亲辖地的边缘。明洪武十四年(一三八一年)颖川侯傅友德率三十万大军征讨云南,为遏制水西势力,洪武十七年(一三八四年)班师时于清镇驻军六千余户,洪武二十一年(一三八八年)置威清站(今清镇新华路),二十三年(一三九〇年)建威清卫,辖前、后、左、中、右五个千户所,每所领十屯。卫、所在主要道路关卡设哨铺,现在清镇的中八、中三、右七、左六及黑泥哨、芦荻哨等地名,都是明代屯军的遗迹。其中芦荻哨是当时贵州最有名的哨所,不仅是在清代《清镇地理位置图》上突出地标有芦荻哨这个唯一的哨所,更在于“咸同之乱”时期的同治六年(一八六七年),贵州提督赵德光被苗族义军赵缺嘴在芦荻哨设伏击毙,震惊清廷。洪武二十六年(一三九三年),威清卫首任指挥焦琴率军民于今清镇城核心地带即新华路筑威清卫城,那时的地名叫站街。当时的威清卫城城墙长七百九十六丈,高一丈五尺,宽一丈。后于明万历,清康熙、乾隆年间重修,每次重修,清镇城都或多或少有所扩大。据史料记载,清镇城最后城墙长五里七分一千六百六十垛,炮台五座。到新中国成立时,清镇古城尚完好。一九五五年后开始拆除,取石作建设用。崇祯三年,朱燮元在平定安邦彦、奢崇明叛乱后于鸭池河水以东的“水外六目”置镇西卫,就是今天的清镇市卫城镇。清康熙二十六年,朝廷准从云贵总督范承勋疏请,裁去威清卫、镇西卫,取威清之“清”和镇西之“镇”设清镇县,治所设于威清卫,也就是现在清镇城区的新民路、文化路、新华路、永光路、富强路的部分,面积约零点五六平方公里。这样的格局一直到新中国成立时基本上没有太大变化。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清镇全景
八眼井前的古老小巷
据万历《黔记》威清卫地图标注:当时的威清卫南抵金筑司界八十五里,东南抵定番州界一百一十里,东抵贵州宣慰司界二十里,北抵龙场驿界六十里。那时从贵阳到清镇的二十多里的驿道上,就有黑石头哨、关口哨、马场哨、黑泥哨、早桥哨。现在清镇城东郊尚有黑泥哨,将近两米宽的石板驿道依稀可寻,清人熊天香为其母建的巾帼流芳牌坊还完整地立于道上。民国三十年(一九四一年)的《清镇县城市街图》上,已经有了较准确的街道名称,与今天的街道对比起来,大致可知现在的街道名称。如图上的北大街就是今天的红旗北路,文华路就是现在的新民路,西大街东大街就是撤县设市前的永光路,中正门就是现在的三小正门,复兴路、中正路就是现在的新华路,三民路就是现在的富强路和建国路等。
古人筑城选址的重要原则是水源。清镇从南到北排列着鸭池河、暗流河和猫跳河三条河流。鸭池河是乌江上游干流,猫跳河是乌江的一级支流,暗流河是猫跳河下游的重要支流,这些自然条件造就了后来清镇云贵高原山区喀斯特地貌富水特色和高原湖乡的美名。东部绕城则有东门河西门河。古时的清镇城也是水源丰富的地方,小小的城池内,就有双井、八眼井、杨家井、高家井、曹家井、周五井、金盆井及其他无名井十多处。其中水量最大的是金盆井,一直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整个清镇的自来水全部抽的是金盆井的水。后来,金盆井的水被九化(今水晶集团)严重污染后才不得不抽红枫湖的水。那时的清镇人习惯把自来水称为机器水。当时自来水尚未安装到户,自来水公司在城市的主要交叉道口设立供水房,一间小小的房屋,伸出两根水管,里面坐着一个老奶奶,人们将水桶放在水管下面,递上一分钱一张的水票,老奶奶从里面打开水龙头开关,待水装满桶后再关好龙头。街道上经常往来着挑水的人,人们挑着水走在公路上、石板路上和小巷里,扁担在肩上吱呀着晃悠,脚下迈着小而快的步伐,却很少有水从满满的桶中晃出。遇到水量小或稍前时间停过水,小小的水房前就要排出长长的队列,人们将桶放在身旁或挑在肩上,跟着前面的人慢慢移动,这是几十年前清镇的一大奇观。前不久,我特意到原先水井的地方转了一圈,发现很多水井都已消失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中了。只有地势稍微边远的八眼井、双井、周五井还在并且被人们继续使用着。八眼井至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在一个不大的院落内,有一处石头镶砌的大约两平方米的椭圆形上均等地排列着八个井眼,小小的井眼仅能放进一只桶。石板已经被岁月和挑水的人们磨得光滑如镜,闪闪发光,显示出岁月的久远。周五井位于城西庙儿山下,她流出的水在不远处从一座小石桥下经过,被古时的清镇人称为“石桥夜月”,是清镇著名的古八景之一。据新中国成立前编的《清镇县志稿》记载:“小石桥在县南门大门洞外,每遇晴明之夕,月色横空,视之岸桥皆湿,如微雨初过。晨起视之亦然。”“岸桥皆湿”系指周五井水所为。我小时曾在那一带玩耍,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小溪中有很多大鲫鱼和一卡长的马口鱼(那时我们称花公子),用撮箕经常能捕捉到。现在已经是一沟污水,鱼虾早已绝迹。小时我家住城南青龙山下农业局院内,和杨家井只有咫尺之遥,每遇停水,就到杨家井取水。一般情况下杨家井有很深的一段旱井,井口如瓶口突出,没有井栏,要用很长的绳子才能取到水。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好事者将水抽干,名义上是淘井,即将井里的垃圾掏出来,实际上是贪图人们取水时不小心掉到井里的物件。有人曾经从井里淘到钢笔甚至手表之类的东西,这在那时算是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如今,位于倾国倾城小区路边的杨家井虽然还在,紧挨着井口虽然立了一块碑,但井面上塞满了惨不忍睹的垃圾。
北门桥曾是北门河上唯一的桥
清镇古八景中,还有笔锋叠翠、洞溜华盖、塔耸青云位于现在的清镇城区或城区近郊。“笔锋叠翠”离杨家井很近,同在倾国倾城小区内,《清镇县志稿》说她“每遇晨曦初上,翠雅宜人,秀色如画”,我从小就生活在她身边,当地俗称旗山坡,但从未觉得她“宜人”过,现在,小小的山坡几乎完全隐入高楼大厦中了。我自己曾经感叹,当初那么高大、在城区举目即见的一座山峰,在如今的高楼的映衬下显得那么的矮小和微不足道!
“洞溜华盖”和“塔耸青云”则与一段历史悬案和一位名人有关,现略述如次。
先说“洞溜华盖”。
据百花湖乡的二屯村中十组寺庙灵永寺中一块残碑记载,清镇与中国古代的一段历史悬案有着较为紧密的联系。
在明朝的十多个皇帝中,有一个是以皇太孙的身份被诏立为皇帝继承人的。他就是明朝的第二个皇帝——皇太孙建文帝朱允炆。洪武元年(一三六八年)正月,明太祖朱元璋将他的长子朱标立为皇太子。但这位皇太子尚未来得及登基,就于洪武二十五年(1393年)四月病死。朱标死后五个月,其二子朱允炆被朱元璋立为皇太孙,成为皇位的法定继承人。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清镇县城一角
古老的八眼井
但是,朱允炆在洪武三十一年(一三九八年)当上皇帝后,并没有表现出治国安邦的政治才能。本来,在立他为皇太孙之初,“诸王以叔父之尊,多不逊”。针对虎视眈眈觊觎皇位的众叔父,朱元璋临崩前特立遗诏“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以防虎狼入室。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当上皇帝,建文帝本应该谨慎地对待和处理与诸叔父之间的矛盾,以巩固其统治地位,但他却听信侍读太常卿黄子澄的主张,继位不久就削夺诸王的权势,并罗织罪名将几个叔父逮捕或废为庶人,加剧了他和各位叔父之间的矛盾。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削夺诸藩”事件。在诸王人人自危的情况下,燕王朱棣于建文元年秋七月起兵,从此拉开了长达四年的皇位争夺战,结果以朱允炆的失败而告终。
据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记载,建文四年(一四〇二年)夏六月,燕王朱棣的军队攻破金陵金川门,朱允炆想自杀,“少监王钺跪进曰:‘昔高帝升遐时,有遗箧,曰:临大难,当发。谨收藏奉先殿之左。’群臣齐言:‘急出之!’俄而舁一红箧至,四围俱固以铁,二锁亦灌铁。帝见而大恸,命急举火焚大内……程济碎箧,得度牒三张:一名应文,一名应能,一名应贤。袈裟、帽鞋、剃刀俱备,白金十锭。”朱允炆慌忙剃发穿上袈裟,“九人从帝至鬼门,而一舟舣岸,为神乐观道士王升。见帝,叩头称万岁曰‘臣固知陛下之来也,畴者高皇帝见梦,令臣至此耳!’”又《明史》载:“宫中火起,帝不知所终。”“正统五年(一四四〇年),有僧自云南至广西,诡称建文帝,思恩知府闻于朝。按问,乃均州人杨行祥,年已九十余,下狱,阅四月而死。”“自后滇黔巴蜀间,相传有帝为僧往来迹。”
清镇在洪武十五年(一三八三年)建威清驿(今清镇城)后,非常注重西南地区交通的畅达。贵阳(金筑)清镇(威清卫)之间原有驿道,只是不太宽,朱元章称帝后,为了加强对西南地区的统治,曾命大将傅友德率领三十万大军征云南,在班师回朝路过清镇时,建立了许多卫所,同时在元代驿道的基础上大加扩修,并按六十里为一驿,增设驿站递铺。威清地当滇黔道要冲,是由湖广经贵阳而达云南的必经之地,从贵州驿(今贵阳)开始西行,第一站就是威清驿。《明史纪事本末·建文逊国》曾讲到建文帝落魄贵州的情形,其中载有正统五年(一四〇〇年)曾到贵州金竺长官司罗永庵,在庵壁上题诗两首慨叹自己的流亡生活。
其一曰:
其二曰:
诗中充满了凄凉和无可奈何之感,一副落魄天子的景象。“六宫犹望翠华临”,无非是对失去的帝王生活的一种自作多情的回味和幻想。而“百官此日知何处,唯有群乌早晚朝”,更是一种痛定思痛的真切感受。尽管建文帝此时已经出家当了和尚,但仍然对从前的帝王生活充满了回忆和向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在诗中形成鲜明的对比。
四十年后,建文帝重新回到宫中,号“老佛爷”,曾经写诗追忆这段流亡生活:
四十年的颠沛流离,消磨了他的斗志,诗中出现的完全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的形象。不过从诗中提到的“西南”和前两首诗所题的地方来看,朱允炆到过贵阳一带,大致是可以肯定的。因为没有经历过这种生活体验的人,是难以写出这种对帝王生活与流亡生活感受如此之深的诗文的。
朱允炆到云南,清镇是必经之地。为了避开成祖的追杀,沿驿道而行的同时,为了便于隐藏,山深林密之地的三屯村中十组一带,在当时应该是比较理想的落脚点了。据此,大体可以确定,朱允炆曾在清镇有过一段时间的停留。当时清镇山深林密到何种地步呢,据《清镇县志稿》记载,明朝万历五年(一五七七年),虎入威清卫城,伤三百余人。可见这绝不是一只虎所为。没有广袤的森林,是不可能隐匿众多的老虎的。
古老的清镇城一角
朱允炆在清镇留下的踪迹,今天能够见诸文字记载的有四处。第一处就是百花湖北岸的三屯村中十组的灵永寺。寺中一块残碑上有“皇太孙建文帝避难此间。肇锡以名……盖谓神灵地灵人亦灵也……修庙纪念皇避难……”的文字。
灵永寺始建于明朝,当是为纪念建文帝“避难此间”而修建的,清康乾时曾数度毁于火,最后一次重建于民国十九年(一九三〇年)。从今存遗迹看,全寺占地两百余平方米,有正殿和左右厢房。今两厢已毁,正殿已是破败残缺。灵永寺建于山腰,背后的大山连着奔腾逶迤的云归山脉,那时山上及山后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即现在叫做九里箐的地方。前面群峰耸翠,大有万山来朝之势。现在的平湖波光,那时是寺前的一湾青流。除了当地的少数民族外,一般外人很少来到这里,确实是修身养性、逃避追杀的好地方。
建文帝为什么要在清镇避难,这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去云南,必须经过清镇;二是清镇设卫后,清镇的第一任指挥焦琴是御林军,是朱元璋的心腹,也是傅友德的部下。可以说,傅友德是看着朱允炆长大的,受封建社会忠君思想的影响,对于皇帝钦定的接班人,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焦琴肯定是要格外关照的,因而朱允炆在这一带避难很安全。
建文帝在清镇留下的第二个遗迹就是前面提到的位于城西的旧时“清镇八景”之一的“洞溜华盖”的凉伞洞。
凉伞洞又名云龙洞或华盖洞。洞口原建有亭阁。《清镇县志稿》载:“洞口巨石秀耸,屏翳天然。前清光绪末年,好事者醵金建阁覆之。石之真象既隐,洞内光线亦蔽,人为不藏,天趣反损。”“石隅石凸成座,其上则岩溜攒凝,形同张盖,藓痕斑驳,色俨增华。华盖之名,由斯以起。”“相传建文帝蒙尘时曾住此。虽年久无考,而署名一碣,实万历李御使本固所立,则其得名固已久矣。”凉伞洞之所以成为“清镇八景”之一,无疑是沾了建文帝在此蒙尘的光。从洞内众多的石刻题咏不难想象凉伞洞旧时的繁盛。石刻题咏大多是以建文帝落魄此间为题材的,如姚文光的《华盖洞题壁》:“禅林寂寂乱栖鸦,洞口云封冷翠华。钟鼓生成开帝座,憧幡依旧映昙花。蒙尘已抱千秋憾,顾教争义一着差。古刹荒凉人迹杳,西风几度夕阳斜。”又如熊人惠的《华盖洞》:“洞边日月掩无光,多难君臣走夜郎。威武已能加海内,羽书哪不到黔疆。左钟右鼓如仙景,皂盖朱幡落上方。留得骸骨归故园,漫将残暴怨燕王。”流露出作者对建文帝的同情。
建文帝在清镇留下的第三个遗迹在原威清卫城内一处叫作“玩易堂”的地方。《清镇县志稿》载玩易堂在威清卫。《黔记》载:“建文帝尝住宿威清卫,为刘氏书‘玩易堂’,御墨犹存。刘即今指挥刘世爵祖也。按《大清一统志》云:玩易堂在清镇县……指挥刘世爵祖宅有玩略堂,疑即玩易堂,恐易为略耳。”
清镇县城始建于康熙二十六年,建时零点五六平方公里,后历经多次扩建。建文帝到清镇时,清镇还只是规模不大的卫所。玩易堂在今城内什么地方已无法考证,但从刘世爵的职位来看,应该不是一所普通的房屋。“御笔犹存”说明修《黔记》时,“玩易堂”还在,只是不知其具体位置和规模罢了。
建文帝在清镇留下的第四处遗迹在贵黄高等级公路旁边的红枫湖镇石关村云峰山。《嘉庆重修一统志》载:“耸翠峰在清镇县北,相传明建文帝行遁时,曾寄宿于此。”《清镇县志稿》云:“云峰山亦曰耸翠峰,在城东偏北十里石关,有寺。”现在山上的寺和记载建文帝寄宿情形的石碑已被毁灭,仅存遗址供游人凭吊。
清镇城西南的“大门洞”,是清镇目前尚未被改造的街道
再说“塔耸青云”。
清镇城西北的三星村原来有一条路叫岭岗路,顺岭岗路一路往北不远,就来到了苗族聚居的河堤阁村。东门河在此已经称为西门河,河流划了一个优美的半圆,由正西改向西北流向老马河。在半圆的上部,一座古老的石桥横跨两岸,连接着一衣带水的两个村庄:河堤阁和牛马冲。桥下一泓碧水,鱼虾成群,吸引了周边厂矿众多的垂钓爱好者。那时的东门河、西门河乃至老马河是垂钓者的天堂。桥上游水势平缓,不远处长有成片的类似菖蒲的水生植物,那里叫裤裆坝,是女子游泳洗澡的地方。下游不远处水势湍急,从一面断崖上飞泻而下,形成一个碧绿的深潭叫斑鸠凼,是男生洗澡游泳的地方。斑鸠凼上游不远,西门河围着一座小山不断欢唱,小山上耸立着一座古老的石塔,这就是曾任云南巡抚的清镇人张日晸捐资修建的梯青塔,亦名塔耸青云,是贵阳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那时,河堤阁是一个很大的村庄,虽属清镇城区近郊,但和城市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村里的人家临河而居,作为主干线的临河的一条古老的石板路向人们诉说着这里古老的历史。桥头不远处的路边,一口石板围砌的水井终日翻腾着浪花,输送着不歇的清泉。井呈长方形,长约两米,宽约一米多。据《清镇县志稿》记载,该井名为翻花井“在城西里许,水出井底,沸沸如跳珠,无间昏旦。水冽而甘,为城内外诸井冠”。那时的翻花井是河两岸村庄的主要饮用水源。光滑的石板路上时常会响起男人挑水走过的沉重的脚步声。井边上常有三五成群的苗家姑娘妇女在低声摆谈,温婉的语调使人想起“苗语如歌”。现在,随着人口的增长,当年“冽而甘”的井水早已不够人们取用。自来水通户后,随着房屋的逐渐密集和土地的金贵,曾经养育了无数代先民的翻花井终于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了。同翻花井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一份曾经令人自豪的古老文化。
前面提到的梯青塔的捐资者张日晸,是清镇迄今为止出现过的最大的官员。张日晸,又名暄,字东升,号晓瞻,清乾隆五十六年(一七九一年)十月初六出生于清镇县城。少时家贫,仅靠母亲支氏以一亩荒园为生,墙内有梨树杏树各一,花开时就将果实预先卖给别人作为灯火费。为使其成才,母亲常年在一盏油灯下边纺棉花边叫日最兄弟读书。日后,张日晸在其自画的《篝灯课子图》题诗中回忆当年情形曾亲切而又心酸地写道:“传家旧有书盈簏,篝灯母自呼儿读。手中擘絮口授书,书声机声相往复。三更腷膊啼邻鸡,窗隙生风摇焰绿。”嘉庆二十二年(一八一七年)考中进士,御试第一。入翰林院,散官一等,授编修,参与撰写《大清一统志》。道光元年(一八二一年)至道光三十年(一八五〇年)的三十年间,先后任顺天府(今北京市)乡试同考官,湖南、河南乡试正考官,四川叙永府、成都府知府,四川建昌道(今西昌)巡道,浙江盐运使,湖北、四川按察使,四川、河南布政使,云南巡抚等职。道光三十七年(一八五七年)病逝于云南巡抚任上。
梯青塔修建于清道光二十九年(一八四九年),“塔耸青云”为清镇古八景之一。为七级封闭式六角椎体石塔,高二十一米,底部面积二十余平方米,塔壁嵌刻有县令李隆萼题“梯青”的石碑和张日晸撰书的“新建梯青塔记”石碑。
关于修建梯青塔的原因,张日晸在“新建梯青塔记”中说得很清楚:“溪之中流,有河堤阁旧址,碑磨灭,万历二字仅存”,“日晸幼时,尝见先公徙倚门前,翘首西望。趋而问焉,先公曰:河堤阁倾久矣。意盖深有属云。后三十余年,道光癸巳,日晸守蜀郡,同邑赵孝廉廷椿过访,谈乡里事,语兴斯阁,心砰砰动,属赵君归谋于众。醵赀重建”,“日晸捐廉助银,费累千金,阁成,复圮于水。丁未,日晸奉讳家居,邑人士谓前功之宜毕也。服既阙,乃与相度,距旧址数十弓,山麓水隈,土石隆起,佥指其地曰:若因势易阁为塔,可以避溪水之冲啮,耐风雨之飘摇,杜宵小之潜匿,河自东而西,流经其下,稍曲而南,若挽逝波而使回也,若据中流而屹立也。邑师儒李君、陈君皆曰:善!转告于邑大夫李侯,乃购地鸠工,经始乙酉三月十七日,落成六月初九日。复归迹而变通之,尚所谓师其意者耶”。
位于城西河堤阁的梯青塔是张日晸于道光二十九年(一八四九年)捐资修建
张日晸回忆儿时“侍先公瞻眺”,“不禁怆然神伤”,是为完成父亲的心愿而两次修塔。并且先后两次修建,阁被水毁后再异阁为塔。如今,青山不再,人去塔留。我们有理由相信,在一代代建设者的辛勤劳作下,张日晸“若挽逝波而使回”的愿望已经变成了生动的现实。
在清镇历史上不多的名人中,值得一提的还有鸦片战争中涌现的抗英英雄郭超凡。
位于清镇城西猫跳河上的姬昌桥,初建于清道光十七年(一八三七年),流传着因果报应的故事
郭超凡,字希文,号小袁,清镇风子岩人,嘉庆四年(一七九九年)生,道光十五年(一八三五年)成进士,咸丰三年(一八五三年)八月任广州知府,咸丰六年,英国借口亚罗号事件蓄意挑起战争,于十月二十三日向广州突然发起进攻,将军舰开进省河,炮轰珠海、猎德炮台。英军在占领炮台后,焚毁省河南岸沿江一带房屋,炮击广州城。炮弹折断知府衙门西园巨大榕树,民房和衙署也遭损坏。郭超凡面对强敌毫无惧色,率领军民奋起抵御,日夜亲临前沿指挥,派人从省河两岸袭扰敌人。与英军作战一个多月中,广州军民伤亡不过数十,而英军死亡逾千。英军不得已于十二月底退出省河。咸丰七年(一八五七年)九月,郭超凡因病解职在小马站疗养,病中得知英法联军攻占广州,总督叶名琛被俘,悲愤得以手击床,说道:“不料我一离职,洋虏强横逞凶到如此地步,可恨可恨!”说完昏倒,很久才苏醒过来。郭超凡对家人说:“我深以与洋虏作城下之盟为耻,以与洋虏周旋为羞,待新总督到时,就恳求退职回乡。”于是勉强起床,整理文书检点行装作回乡准备。清制,省以下官员能委以重任者,要行省推荐。当时广东巡抚、道台都推荐郭超凡,但叶名琛忌才,压着不报。叶名琛被俘后,广东新总督黄宗汉、钦差罗椒生、苏庚堂等都望郭超凡早日痊愈,准备委以重任,可惜郭超凡终因被忌才者压抑,于咸丰八年(一八五八年)五月三十日早逝。后清廷赠以太仆卿衔。郭超凡抗击外侮的气节是清镇人民的骄傲。
百花湖乡划归观山湖区以前,海拔一千七百一十五米的云归山为清镇的第二山峰,主峰在浩大的山脉上拔地而起,雄居群山之首。是清镇古八景之首,称“炉铃归云”。据《清镇县志稿》载:“云归山又名炉岭山,在城西三十里许,……其山高耸入云,极目百里,昕夕云集,以是得名。有寺曰云归,古木参天,梵宇幽绝。明清之际,释铁梅所建也。”
云归山成为古代清镇八景之首,与铁梅和尚在这一带传播佛教文化是分不开的。据《清镇县志稿》载,铁梅“相传即明末梅御使,南京陷,去官至县属九龙山为僧,寿百余岁,无疾而终”。铁梅和尚相继在九龙山、茅坡、云归山建寺。铁梅尝以梅花品格自喻,曾率徒在寺院附近广植梅树,并写了百余首赞梅诗词,惜已失传。现在百花湖沿岸仍多梅树,每逢冬季,满湖报春,似在思念这位颇具傲骨的禅师。关于铁梅和尚,《清镇县志稿》有一则遗事:“云天寺(即云归寺)僧铁梅,康熙间坐脱于寺。相传坐脱之日,寺佃某往来镇西卫归遇僧(即铁梅)。草履荷杖。语某佃曰:‘予将由此取道赴滇。朝山寺中库藏钥匙佛殿龛中,临行忘告徒辈,汝归草之。’某佃至寺,而僧已于是日黎明圆寂。举所嘱以告,诸徒如其言往取,果不爽云。”记载荒诞离奇,给云归山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清镇城东的东山巢凤寺,距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抗日战争期间,西南联大迁往昆明途经清镇,闻一多先生曾登临东山寺,作有东山寺写生画一幅。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清镇办《红枫湖》文学杂志,我曾在一期的封底上看到过清镇画家雷登惠临摹的此画。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诗刊》曾在封底登过此画。二〇〇五年五月,从原巢凤寺出家的黔灵山宏福寺大和尚慧海斥巨资重修巢凤寺竣工并开光,是清镇目前规模最大、影响较深远的佛教寺庙。
新中国成立后到将近三十年前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贵黄公路和清毕公路还没有修建通车的时候,清镇一直是通往安顺、云南昆明和毕节、四川泸州的交通要道。客货车辆从贵阳出城往西,过清镇东门桥后经接官亭顺前进路,经老车站(今养护段门口),进入富强路即到达最核心的三角花园,然后再沿建国路经大饭店出城(今大转盘),经清纺、望城坡,过姬昌桥,一路西行,经站街、卫城、王庄、新店,过鸭池河吊桥进入黔西。
三角花园在民国三十年的清镇地图上就有标注。事实上,这一名称可能还要往前推很多年。焦琴率军民筑威清卫城时,三角花园的地理形状就已经形成并一直保留到现在。三角花园的变化发展其实就是清镇变化发展的缩影。在我的印象中,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以前的三角花园是真正的花园。除了留过路的宽度外,里面的地上栽种着各种时令花卉,当时的文化馆有专人管理。路边有矮矮的栅栏。那时的三角花园白天是闹市中心,傍晚是人们茶余饭后休闲消遣的地方,稍微夜深点就显得很清静。白天,新华书店(今三角花园百货店)前靠近栅栏的地方有几张长长的凳子,每天都有人在上面卖鱼。那时的鱼很多很大,近两米长的凳子常有大鱼放在上面头尾还要悬空。那时卖鱼和现在卖猪肉一样,顾客要哪里就砍哪里。那时的鱼不仅大,而且种类多,大部分品种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今天的清镇脱胎于二十世纪猫跳河水电站的梯级开发、三线建设时期国防〇一一系统和一大批中央省属企业的内迁入驻,极大地调整了清镇的产业结构。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清镇已经成为黔中著名的工业基地、能源基地和富水城市。上世纪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清镇相继开发红枫大街和云岭大街,清镇的城市面貌开始发生较大变化,城区面积扩大了好几倍。同时也使曾经作为贡品的清镇花红遭到毁灭性破坏。一九九二年,清镇撤县设市,经济社会发展进入新的历史时期。一九九六年,清镇划归省城贵阳管辖,清镇的发展步入快车道。从二〇〇八年起,清镇抓住贵州教育格局大调整的历史机遇,致力建设贵州教育发展两翼之一的贵州职教城。按照“立足贵阳、面向贵州、辐射西南”的发展规划,职教城东西长约十二公里,南北宽约七点五公里,占地约五十平方公里,总投资约一千亿元,建设工期为五到十年。到二〇二〇年,清镇职教城内入驻职业院校将不少于二十所,在校生规模达二十万人以上,配套人口达二十万人以上,相当于再造一个清镇城区,与花溪大学城比翼齐飞,形成支撑贵州教育发展的“两翼”,推动贵州教育全面、快速发展,为实现贵州迅速发展、后发赶超提供强有力的人才支撑和保障,促进清镇市、贵阳市乃至贵州省的社会经济腾飞。
青龙山的“仰之弥高”摩崖石刻,清道光二十二年(一八四二年)典史颜逢贞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