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登录

苗医史略
所属图书:《中国苗族医学》 出版日期:2013-08-01 文章字数:5937字

第二章 苗医史略

据《花垣苗族》 [1] 记载,苗医起源于远古时代的母系氏族社会,始祖名叫各奶嘎。各奶嘎是苗语,汉语译为母药王。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花垣县有个祖传八代的著名苗医大师,名叫龙玉六,他在生前根据小时候师父画像的回忆,复制了一张各奶嘎像。其画像是一个古老时代的女人,皮肤有毛,上体裸露,下穿树叶,垂乳,赤脚,手持医具,充分表现为子孙后代祛病保安的慈母之心,也表现了苗人对本民族医学始祖竭诚崇拜之意。传说母药王活了700岁,后因误吃马桑泡中毒,死在臜水岩坎上,变成了一种像胡萝卜叶子的药。后人采这种药捣烂擦全身,能退高烧,能败恶毒。苗人为了纪念这位医药始祖,就把此药叫各奶嘎 [2] ,汉语译为药母草或娘药。民间苗医在治病前要请母药王,治愈疾病之后要谢母药王。由于母系氏族社会存在若干万年,在这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女性是社会的主宰,因而母药王发明医药是必然的史实。

至于有些地域,传说苗医祖先是各巴嘎(苗语。汉语译为药王爷),言其有翅,常飞行于山谷间“岔芮岔嘎” [3] ,口尝百草等,基本与其他医学所讲的“神农尝百草以制医药”类同,也与《山海经》记载的“十巫”采药为医、《说文》所说的“巫彭初作医”、《说菀》记载的“古之为医者曰苗父”等类似。这些,大概是指苗族在九黎部落时期父系氏族兴起后的情况,尤其是对某些较专业性的、有较高水平的男性老苗医而言。此类人物虽然也属于苗医的先祖,但他们都出现在母系氏族社会之后,属于苗族医药的发扬者或更新者。西汉刘向在《说菀》中所说的“古之为医者曰“苗父”的“为医者”,是讲以行医为主要职业的人;“苗父”则是指苗族中有较高医药学术水平的苗族老人,如“公药王”、“药王爷爷”、“巫彭”及“十巫”之类的苗医名师。而“苗父”,也绝不是单指某一个人,是对多个老苗医的统称。

九黎部落在蚩尤为首领的时期,以农业为主的社会经济粗具规模,尤其在山东河南一带,出现了具有古城市气派的繁华景象,因此才引起黄河上游陕甘黄土高原之炎帝部落和黄帝部落的东进,从而导致多次的、较持久的九黎部落与炎、黄部落的战争。在这些战争过程中,苗医不但能发挥保健作用,而且得到锻炼提高。《说文》云:“古者,巫彭初作医”,此话不正确。巫彭只是古代著名苗医之一,而不是创始人。如《山海经·大荒西经》云:“大荒之中……有灵山。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这个记载也说明巫彭只是十个巫医中的一个。《山海经·海外西经》云:“巫咸国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在登葆山,群巫所上下也,”《山海经·海内西经》又云:“开明东有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夹猰窳之尸,皆操不死药以距之。”《山海经·图赞》云:“群有十巫,巫咸所统,经技是搜,术艺是综,采药灵山,随时登降。”西汉刘向《说菀》云:“吾闻古之为医者曰苗父。苗父之为医也,以菅为席,以刍为狗,北面而祝,发十言耳。诸扶之而来者,举而来者,皆平复如故。”《列子》云:“黄帝时,有神巫,自齐来,处于郑,命巫咸。”当时的齐(山东)、郑(河南),都是苗族先民住地。《太平御览》卷七九引《归藏》云:“黄神与炎神争斗涿鹿之野,将战,筮于巫咸。巫咸曰:‘果哉而有咎。’”从这些经史文献来看,一方面足以说明巫姑(女苗医)、巫咸、巫彭等老苗医都是九黎部落时的苗族医药先师;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他们不畏艰险,敢与青蛇、赤蛇、猰窳等天敌搏斗,升降于险山峻岭之间采药,以及精心为各类轻重病人治疗的动人场面;再一方面还反映他们的医疗质量也达到能使轻重病人“皆平复如故”的高妙程度。这与苗族民间传说的各巴嘎 [4] 长年飞越于雄山陡水之间,尝遍千虫百草,精心研制医药,治愈10万8千个患病痛灾星的“代熊代夷”(苗族子孙),基本属于一个类型。据苗族先民仡夔与王姬(黄帝)、豆莱(炎帝)作战得胜后,双方议和时,封索戎索夔(苗族先民人名)当管理医药卫生的官员,规定他们的职责是:“要让世人吃得洁净,要让百姓吃得清爽,鸡屎别沾菜上,鼠类莫混米中,菜肴新鲜可口,饭里没有异味。管住病痛,管住瘟疫,赶走病魔,送走瘟神。凡人真心照办,世人身体力行,保他手上有劲,护他脚上有力。春天耕种,秋天收割,好吃好穿,好歌好唱。”从这段苗族古老话中,可以看出九黎时期的苗族医药,不但对社会发展有良好推动作用,而且受到管理层的重视。

至“三苗”时期,苗族医药出现革新的势头。如《尚书·吕刑》曰:“苗民弗用灵”。湘黔地区苗民传说的“百濮”首领“阿抔濮僮”、芈姓苗民敬奉的“羽民国”首领“阿抔仡龙芈”以及石姓苗民尊崇的祖宗“驩兜” [5] ,他们都是苗族医药的革新派,湘西《苗族历史讨论会论文集·湖南城步苗族族源试探》说阿抔濮僮和驩兜都是首先开采辰砂染衣为药的人。

战国时代的楚国,是以苗族人为主体的国家。其苗族医药的发展已达到相当的高度。从屈原在湘黔苗地的《离骚》等著述来看,不仅记载了申椒、女萝、三秀、玉英、石兰、鹿、牛腱、琼浆、蜂、蛾、蝮蛇等170多种苗药,还根据“三生万物”及“阴阳三合”的原理,在《惜诵》中记述了用“申椒”、“木兰”、“蕙草”组成治疗心绞痛的药方。此外,还记载了苗医的挂药疗法,煎澈术,食疗术,药酒术,睡药法,嚼食生药法,吞服自然药汁法,粉散术,浴疗术,治神术等。他还指出人体的惠气,是抗御瘟神的能量。《大司命》中所说的“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故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等,充分表露了苗医破均衡的医学思想和大无畏的非天命观,为苗族医药发展产生良好推进作用。

《湘西苗药汇编》(岳麓书社1990年出版,欧志安撰)说:“东汉时期的《神农本草经》中记载的药物,竟然有100余种与苗药同名同义。在明朝李时珍的《本草纲目》的第二册中,以苗药名记载的就有27味。”这些都说明苗族医药对中医药的发展也产生了一定作用。

至清朝“改土归流”以后,苗医受汉文化影响较多,因而在理论上和医疗技术上都有新起色。如《苗族医药学》(1993年贵州民族出版社出版)记载:道光年间,贵州镇宁州苗人,以“药材山货,逢场出交”,“《松桃厅志》就记有苗药52种;湘西《凤凰厅志》也记有苗药一百多种。”《苗族简史》记:“19世纪末,松桃厅地甲司苗族医师龙老二,能为孕妇剖腹取胎,经治疗一个月,孕妇就恢复健康;雷公山苗族医生治疗蛇伤可谓里手,并能在短期内治愈能致人死命的疔、痈、疽和毒疮。”光绪《凤凰厅志》记载:“苗医用草药,……或吞或敷,奏效最捷”,“苗医治麻风医术颇高”。云南《马关县志》卷二《风俗篇》曰:“苗人,……有良方,接骨生筋,其效如神”。近人陆科闵《苗族药物集》记:“清代咸丰年间,贵州苗族首领张秀眉领导的苗民起义,黄平县黄飘的苗族老人潘告赊里姜,就是苗族医生”。清代光绪年间,湖南省永绥县(今花垣县)龙潭乡苗秀才廖天灯,就是湘西凤凰道台的苗医官,最善用鹿马脉诊病,精通人体解剖结构。于同时,该县猫儿乡果儿村苗医师杨光福著《苗医古方抄本》,全书5060字,分126条,列120种病症,记苗医方231首,组方用药500种,其中本地草木药330种,用苗话记述的药名有21种,用本地苗人地方汉语记述的苗药有267种,记述了内、外、妇、儿、五官、杂科及全身九大架组病症的治方。其苗族特色鲜明,全书没有阴阳、五行的观念,医学术语与中医不同,全无鬼神迷信,学术性强,适用面广,可谓清代以前苗医精华的积累。

在内忧外患深重的民国时期,苗医苗药在拯救人民疾苦的过程中,也得到一定的发展。如民国初,国务总理熊希龄,称赞苗医有“华佗功”。“民国”十七年,《湘西乡土风情汇编》称苗医有“奇妙技术”。《湘西苗药汇编》(1990年岳麓书社出版)说:“在人民革命战争年代,贺龙元帅切身体验苗医苗药的非凡效果,曾多次强调动员苗医师随军前进。”

朱镕基总理少年时在湘西花垣县国立八中高中分校读书(1944年10月至1946年7月),经历过一场生死劫:“当时霍乱流行,很多同学都被传染,由于医疗条件差,不少同学死于此病,至今花垣县城东门外的小山上,还留有几十座坟茔,朱镕基未能幸免,染上了霍乱,几乎死去,但在吃了一个苗族老医生的苗药后,奇迹般地痊愈了” [6] 。2001年4月7日,朱镕基来到花垣县视察,在参观其母校旧址时,真诚而恳挚地回忆说花垣苗医用苗药救了他的命,并谦恭而风趣地讲,所以现在才有他这个总理!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苗族人民的文化水平迅速提高,多数苗医从业人员吸收了当今先进的医药科学知识,使苗族医药学得到较快发展,在土地改革时期,农业合作化时期,在20世纪60~70年代我国经济困难时期,以及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改革开放的当今,都发挥了良好作用。不少苗医师进入国家医疗卫生部门工作,黔东南和湘西等地个体的苗医发挥了良好的社会效益,有的还远出到云南、广西等省及贵阳、长沙、重庆、广州等大城市行医卖药。尤其是1985年中央发出抢救民族医药学遗产的号召以来,各地都认真地对苗族医药学进行发掘、整理,取得可喜成绩。1988年陆科闵《苗族药物集》于贵州人民出版社问世,填补了苗族医药专著的空白;1990年欧志安撰《湘西苗药汇编》于湖南岳麓书社出版;1992年,贵州民族事务委员会等主编的《苗族医药学》于贵州民族出版社出版。以上三本专著,记载了丰富的苗族民间医药知识和苗医的临床经验。而最为突出的是湖南省花垣县猫儿乡年逾八旬的苗医大师龙玉六,于1986年把古代流传的苗族生成哲学——“事物生成共源根”奉献给了国家;1990年湖南岳麓书社把苗族生成哲学的原文——《事物生成共源根》公开出版于苗族古籍《古老话》之中,把苗族生成生哲学列入了少数民族的文献;1993年,湖南出版社出版的《苗族生成哲学研究》,收载了《苗族生成哲学在苗族医学中的指导作用》一文,为苗医理论确立了文献根据,阐明了苗医的破均衡医学观;2004年1月,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苗族生成哲学精髓解析《三本论》,创立了“想问题从能量、物质、结构一分为三”的辩证法,又创立了“做事情按有义、有惠、有契三有法度”的方法论,为医学及其他学科的发展,确立了指导性的基础理论。以上著述,表明苗族医学已进入腾飞阶段,更多更好的新成就将陆续涌现,苗医的地位也将迈上新的台阶。

附:部分著作简介

《苗族药物集》

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民族医药研究所所长陆科闵著,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前部长崔月犁题词,贵州人民出版社1988年1月出版。详述苗药163种,并介绍苗族医药的基本知识。

《湘西苗族实地调查报告·奇验医药》

湖南省吉首市知名苗族学者、苗医师石启贵生前于1940年所写的手稿,经中央民族学院林耀华等人整理,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12月出版。本书收载苗医验方128个,还记述挑针疗法、熏蒸疗法、敷贴疗法、十二时血穴救方等有特色的苗族医药方术。

《古老话》

湖南省花垣县苗医大师龙玉六生前朗诵,由龙炳文等搜集编著,湖南岳麓书社1990年11月出版。本书除大量反映苗族古代历史、人物、医药、文艺、习俗等内容外,还记载了对苗族医药学等学科有指导意义的苗族生成哲学原文——《事物生成共源根》。

《湘西苗药汇编》

湖南省凤凰县苗医师欧志安编著,记载苗药478种,每种药都有附方。湖南岳麓书社1990年出版。

《苗族医药学》

贵州省民族事务委员会文教处、贵州省卫生厅中医处、贵州省中医研究所编著,其编辑委员会有23人,主编为陈德媛等。1992年10月由贵州民族出版社出版。全书42万6千字,主要根据搜集到的贵州省苗族民间医药学资料编著。此书在苗医史、医理、病因、疾病分类、病名、诊断、治法、预防及苗药理论方面,都有所述及;谈论250种疾病的简略诊治,记载苗药340种,单方247个。其特色主要在于疾病分类,把各种病变归纳为经、症、翻、龟、胎、抽、疗、癀、花、疮、丹、杂这十二类,各类之下又分若干病名或症名,计有三十六经、九十三症、四十九翻、四鬼、十二胎、四抽、六疔、三癀、七花、三疮、十丹、二十三杂病。本书的问世,使不少行之有效的奇方妙法免于失传,为促进苗族医药发展起到重要的作用。

《苗族生成哲学研究》

本书对苗医大师龙玉六口头传授的苗族生成哲学的原文,进行了苗文校译、汉语直译和意译、并作了注释和演绎,还收载《苗医崛起之光》、《苗族知识精华的积累者——龙玉六》等文,基本表述了苗族医学的理论套路和民族特色。全书共13万4千字,主编雷安平,副主编龙炳文、田兴秀,湖南出版社1993年5月出版。

《苗医药》

本篇收录在《中国少数民族传统医药大系》 [7] 之中,作者田兴秀。全篇分苗医学源流、苗医理论体系、苗药理论体系、十七病候议治、十七病候医方等6章,载方260首,全篇15万字,概要介绍苗医理、法、方、药,大致展示苗医理论的系统性。在全书35个少数民族医中排名第六位。

中国少数民族医药丛书《苗族医药学》

本书由云南民族出版社1995年出版,田兴秀著。全书30万字,分15章,论及400余种疾病治法,载方260余首,简述苗药500多种,从理论到方药以概论性地阐述。云南南方民族医药进修学院将此书作讲义,近2000学生得授此课,反应较好。1997年此书获北京国际民族医药大会颁发壹等奖。

《苗族药物学》

本书于2006年11月贵州民族出版社出版,唐海华著。全书43万字,收集以黔东北松桃苗族自治县为中心地区的民间常用苗药435味,从药名、来源、性味功能、毒性、功用、主治、用法、用量、禁忌、注意等方面分别予以阐述。其识药方法有看、摸、闻、品四法;其基本理论有取名论、气味论、归经论、形象论、灵感论、暗示论、鲜用论、采集论、加工论、单方论、组方法、送药论、剂型论、剂量论、用法论、药源论、禁忌论、意念论共十八论。

《中国苗医史》

由中国古籍出版社2008年8月出版,田华泳、杜江主编。全书27.6万字,作者以“史”、“实”的指导思想,以“略古详今”的方式,对苗医的渊源、近代的发展以及其对人类医学的贡献等方面,作了客观性的较系统性的述说。从所汇集近期的大量资料中,可显示对苗医药的研究与开发方面,已出现百花争艳的势态。


[1] 《花垣苗族》:湖南省花垣县民委花垣县政协文史委编。1993年内部版。

[2] 各奶嘎:拟伞型科植物岩生子芹Pleuro Spermum rupsestre(M.POP)K.T.Fuq.rc HO.

[3] 岔芮岔嘎:苗语。即采药。

[4] 各巴嘎:苗语。药王爷。

[5] 驩兜:驩兜是被尧舜皇帝放逐于崇山,即今湖南省花垣县境的古三苗国的首领,也是古苗名医,由于他的医术得到后裔的传承和发展,故苗医素有崇山一绝之称。

[6] 摘自广州《南方周末》报2003年3月6日第4版。责任编辑伍小峰。

[7] 内蒙古科学技术出版社2000年出版,奇玲主编。

中国苗族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