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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岩
所属图书:《神韵从江》 出版日期:2016-07-01 文章字数:3665字

夫妻岩

夫妻岩,在西山陡寨村右边的小山上,离寨不过300米,山顶上那块大大的岩石就是夫妻岩。岩上有两个深深的脚印,虽然年久月深,并未消失,年轻人都不知道它的来历,只有几个老年人知道这个故事。

传说几百年前,陡寨有个姓石的财主,年过半百,仍无后嗣。两口子到处烧香拜佛,求神问卦,直到60岁那年,生下一位千金,取名豆婉。夫妻俩爱如掌上明珠,还为她请了个奶妈侍候,成天抱着游山玩水,观花赏景,逗笑作乐。真正是放在嘴里怕她热,放在手上又怕她捏碎。豆婉从小过着娇生惯养的生活。

豆婉长大了,父亲给她请来歌手,教她唱歌、跳舞、吹芦笙。豆碗生性聪明,一学就会。长到16岁那年,歌舞就精通了。她长相比天上的仙女还美丽,身姿比灵巧的小鸟还活泼,歌喉比阳雀啼叫还动听。远近的后生都想和她约日子唱歌,向她求爱。豆婉一个也看不上,她嫌长年晒太阳种地的黑、终日拉木头的粗……一直找了两年,还没有找到称心的郎君。

18岁那年,芦笙节那天,豆婉认识了外寨后生金龙。豆婉喜欢后生俊秀,吹得好芦笙;金龙喜欢豆婉漂亮,唱的好歌。两人一见钟情。豆婉和父母商量,要金龙搬到自己家来住,两位老人一向对女儿百依百顺,又见家里缺少男丁,自然满口应承。

其实金龙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比豆婉大两岁,刚刚20出头,两只俊眼,一身风流。金龙从小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不会营生。后来父母亡故,专门结交一班放荡子弟,白天打鸟,晚上吹芦笙,把父母多年的积蓄花得精光。正在生活没有着落时,豆婉要他搬到她家去住,他早就巴不得了。

自从金龙住进豆婉家后,小两口遂了心愿,两个形影不离,真是楼台天天有歌舞,卧室夜夜吹芦笙,逗笑之声,不绝于耳。

豆婉父母年老,家业本不十分宽裕,又多了个人吃饭,常言道,“坐吃山空”。因此老两日常劝女儿要学些针线活计,要女婿学会营生之道。老人说了几遍,谁知是东风过驴耳,听不进。豆婉反而小嘴一噘,脚一蹬:“嫌我们会吃饭,我们就离开这个家。”第二天,两口子匆匆卷了些细软,又包了大包银钱,当真远走高飞了,父母气得心口阵阵疼痛。

豆婉和金龙离开家后,就像出了笼的小鸟,快活自在。一路上,走亲访友,赶芦笙节,又有银钱花,哪管天高地厚,一心想到处看热闹。一天,他俩到了古州(现在的榕江县城)。古州和陡寨大不相同,当时正逢赶集,行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那做买卖的一天到晚喊个不停,修鞋补锅、叮叮当当,好不热闹。他们在古州选了一个店铺住下,白天逛街,晚上对歌,好不快活。后来和街上的不少姑娘、罗汉混熟了。

豆婉和金龙在古州一住半年,转眼到了四月。一天,豆婉、金龙正在鼓楼和街上的姑娘对歌,忽然围着看热闹的人乱哄哄地叫:“王老虎来了。”大家四处奔逃。豆婉和金龙不知出了什么事,正想打听,只见一个三大五粗、满脸横肉的大汉冲了过来:“哈哈,当真是个美人。”来人一边狂笑,一边伸手托住豆婉的下巴说:“跟我走,到山寨享福去吧。”豆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全身像筛糠一样,只是发抖。只见大汉顺手把豆婉放在背上,转身就走。豆婉挥着棉花团似的小拳头又哭又打,但是毫不济事。大汉背着豆婉径直朝山寨去了。

这个大汉姓王名豹,是离古州不远的一个山寨的寨主。他有三百多喽啰,平时奸、杀、掳、掠,无恶不作,有时到古州骚扰,闹得鸡犬不宁,街上的人都称他为王老虎。王老虎听说古州来了个绝色女子,早就垂涎三尺。他探得豆婉正在鼓楼对歌,怎肯放过这个机会?

当时,金龙眼睁睁地看着王老虎背着豆婉去了,毫无办法。回到店里,显出失魂落魄的样子。这一夜,他长吁短叹,哪里睡得着觉?约莫到二更时分,只听得门上“得得得”响了三下,金龙吓得魂飞天外,以为那大汉又来抓他,忙从床上爬起来,一时失去主意,就往床底下钻,门上又“得得得”响了三下,接着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金龙,开门,我——豆婉。”这一回他听清楚了,是她,豆婉真的来了。他从床底下爬出来。开了门。两个人一前一后闪进来,前面是豆婉,后面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豆婉指着进来的男子对金龙说:“快来给大叔磕头,要不是大叔,我们夫妻就不能团聚了。”说完伏在丈夫身上,悲伤的抽泣起来。

原来豆婉被王老虎抢上山去,王老虎正想施暴,忽见一个喽啰禀报:“大王,二大王大寿,发来请帖,要大王今晚去赴宴。”王老虎以拜把兄弟义气为先,心想豆婉已是手中之鱼,甩不脱的。当即把钥匙交给一个心腹,要他好好看守。豆婉人乖眼又尖,看见看守走近,一眼看出右边脸上的一撮长毛,好生面熟。忽然记起十年前一个姓赵名荣的人流落从江,病倒在路边。父亲可怜他,把他收养在家,汤药调治,两个月后身体康复,临走,豆婉的父亲又给他银钱作为盘缠。赵荣感动得流下泪来,就在石员外跟前磕个响头:“大恩大德,赵荣不忘,如有机会,必当重报。”

事情过去十年了,豆婉记得那赵荣右边脸上有一撮长毛,眼下这个男子不正是当午的赵荣么?急忙喊了一声:“大叔,救我。”赵荣见关在屋里的姑娘叫他大叔,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过头来,看了一下豆婉。豆婉晓得他一时忘记,又说:“大叔,你忘记了十年前在陡寨治病,后来家父送你回家的事了么?”一经提醒,赵荣恍然大悟:“呀!这不是陡寨石员外的千金么?”豆婉说:“正是。”赵荣时常想报石员外救命之恩,如今出这段案来,他毫不犹豫从衣袋里掏出钥匙“咔嚓”一声,把门打开:“姑娘,快随我下山,王老虎回来就难办了。”当时,夜色已浓,两个人哪管山高路低,如漏网之鱼,直奔古州。

金龙用手巾给豆婉擦干眼泪,又给男子行了大礼,才问:“大叔为何流落在此。”赵荣无限感慨地说:“自从离开陡寨回家,父母贫病交加,已亡故了。家里一贫如洗,我赵荣不得已,只好投奔王豹。”不过,赵荣虽与土匪为伍,却不肯干缺德的事,王豹见他忠厚老实,选作心腹。

赵荣见豆婉还在抽泣,对她说道:“姑娘,这里是个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赶快回家孝敬双亲吧。”金龙、豆婉觉得有理,于是连夜启程。赵荣把他俩领上大路,又护送了一程,离开了古州地界才和他俩告别,另投别处去了。

豆婉、金龙受了这次惊吓,一路上丢魂失魄,直奔家园,不敢停留。第三天中午赶到家里,走到门口,心里“突突”直跳,胆怯起来,不敢呼喊爸妈,悄悄地拉开门进了屋。屋里遍地灰尘,楼上布满蜘蛛,屋里寂静得吓人,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走到楼上,一眼看见两个灵位,才知父母双亡。豆婉“哇”的一声,扑在灵位旁,哭得死去活来。金龙木偶似的站在一旁,左邻右舍都来了,大家一阵劝说,豆婉才慢慢平息下来。

原来,自从小两口走后,老夫妇思念过度心痛,旧病复发,且又高龄,正是风烛残年,哪里经得如此折磨,不几日就相继离开了人世。在乡邻们的帮助下,变卖了所有家产,热热闹闹地安葬了两位老人。

父母在世,豆婉常常噘嘴跺脚;父母死了,才想起了父母的许多恩情,想到伤心处,又号啕痛哭起来。乡邻们见他们丢下老人不管,原本恨他们,现在见她哭得悲切,又同情她。当时,就有拿菜送米来的,端油送盐的。要她两口子从此在家好好过日子。豆婉、金龙只觉得脸上发烧,害羞得无地自容。

豆婉回家的时候,正值5月中旬,乡亲们把地翻过来,插上禾,栽上秧,种好菜……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是春种的季节呀,夫妻俩记起了父母的话:“春天不种,秋天哪有收的。”他们开始想到衣食住行的难处。回家第二天,夫妻俩上坡去挖地,准备也要栽点、播点、种点。不过,豆婉、金龙确实不知道秧与草的区别在哪里,自己没下谷种,没有秧,就到山里割担茅草插在田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插完了一决巴掌大的田。

过了一个月,只见人家的禾苗半人高了,嫩绿可爱,而自己田里的“禾”早已枯黄了,他们绝望了。秋风吹,树叶黄了,坡上的梯田,稻穗像金钩一样,黄澄澄、沉甸甸的,随着微风摆动;成片的棉花像雪一样,一团一团的白得耀人眼睛。夫妻俩再看自己的田地,除了杂草还是杂草。金色的十月,正是收割季节,人们正在忙着摘禾,而豆婉和金龙又收哪样呢?两口子坐在家里眼睛发直,目光呆呆地没有一句言语。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袭上心来。豆婉跪在父母的灵前泣不成声:“妈呀!爸呀!可怜可怜女儿,带女儿一路去吧。”忽然,一个响雷,刮起风来。

第二天中午,豆婉眼神呆板,脸色惨白,向寨后走去。金龙问:“去哪里?”“我去死。”豆婉凄凉地说:“我们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金龙说:“我俩生既共被枕,死要共棺木,要死一块死。”忽然豆婉像想起什么,喃喃地说:“要使后人知道我们是怎样死的,不要再走我们走过的路,我们不会写字,就留个脚印在岩石上吧,好让后人永远记住它。”

豆婉和金龙在家里找了一把刀,把自己的脚印深深地刻在岩石上,他们再也没有勇气走完人生的旅程,夫妻俩抱头痛哭一场,然后,手拉手,纵身从岩石上跳下去……

如花似玉的恩爱夫妻就这样凄惨地离开了人世。

豆婉、金龙死后,一条消息在陡寨悄悄传开:豆婉、金龙在外流浪半年着了魔,而着了魔的人最多只能活半年。从此陡寨的倩侣再也不敢外出闯荡。只要一提起夫妻岩,那些想到外地看“风光”的人,也收心了。月复月,年复年,风吹雨打,夫妻岩上的脚印还清晰可见。可是在陡寨人们的心灵上,它像一幅久经风雨的图画,只剩下一个淡淡的轮廓了。

神韵从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