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变迁的困顿和发展的困惑
Confusions on Change and Development
(注: 91.纳雍县一带蜡染。图形待解。)
沙戈寨所在布依族苗族彝族坪上乡在一个山顶上,有一条公路从寨子中穿过,通有乡镇班车。
村头一户人家前,有几个人在闲聊。先和我们说话的两个人似乎是一对夫妻。我们说去他们家看苗装,男人说我们忙,正准备上山干农活,你们找其他人吧。
旁边修车铺的男子听说我们要照相,马上喊二楼上的老婆和女儿:“快换衣服下来喽,贵州电视台的来录像喽!”两个人从楼上探出头来,一脸好奇地看着我们。脸在蓝天下形成背面的剪影,我们看不清楚面容。“你们去老学校那里,让支书喊,就有人穿衣服来了的。”
我们一路朝着学校方向走去,路遇门面前的王仲庭。66岁的老人和老伴经常去集市上卖自己生产的“新苗装”。老伴买来各种布料、印的蜡染布片、各种小饰件,用缝纫机做好衣服,用面包车拉着,到附近的乡场去卖。每套衣服卖380元,每次能卖一到两件就非常幸运了。
今天,面包车坏了,老人留守在家。老人腰上系了一条土布的围裙,准备出去干农活。他说那块土布是用来背东西、扛东西用的。
老人从一堆凌乱的布里拿出一件衣服。我看图案和式样与前一天在纳雍帕那村看到的一样。是不是同一个苗族支系的?很难确认,由于电脑技术的运用,刺绣和蜡染的式样被设计出来,再机械化生产出后在乡场上出售。我们很难判断眼前的衣服还是不是保留了传统的样子?
而对文化的认同,让他们依然简单传习古老的式样和图案,而只是材质变了,加工方法变了。我猜测,虽然人们不再完全用手工制造衣服,但也还没有进行彻底的改造,对服饰和图案进行颠覆性的改变。
曾丽说,王仲庭带的围腰上面绣着她找了很久的一种特别的刺绣。接着,在村里遇见的两个苗族妇女,在她们的背上,背篼下都压着精美的土布,上面绣着特别的刺绣。
这让曾丽很困惑,为什么这种特别的刺绣会出现在这个社区?而在她发现有同样服饰的别的村寨,未见过同样的刺绣?
(注: 92.织金一带苗族蜡染(背带上的局部图形)。几何图形。)
(注: 93.织金一带苗族蜡染(背带上的局部图形)。几何图形。)
一个走在路上拿着镰刀上山的村民给我们热心地指路,我们找到村委会。村支书王学金介绍,全村有194户人家,有苗族、彝族和汉族,有孟、王、李、陈、赵等姓。苗族有167户,汉族有2户,其余是彝族。村里传说,以前老祖宗来这里的时候,只有彝族,后来彝族和苗族通婚,户口登记成苗族,所以村子的苗族就越来越多。村子现有4个铜鼓,死人时用。寨子里也有鬼师。各家姓氏的鬼师不一样,摆布的方法不一样。本村苗族和硝硐村、丰林、和平村、石板村、七村旧寨等都同属一支。每年2月的“跳花节”是最热闹的节日。村子种了380亩冰脆李。2003年,我曾在坪上的一个村见过“李花节”上身着节日盛装表演的苗族姑娘,就问支书是不是本寨子里的人,他说是的。我们曾经站在同一片李花林下,共同经历过一天的时光,语境相似。今日,再见,是缘分使然。
可惜当时我的视线全不在苗装,而是看着她们唐宋的表情,在时光的幻境中发呆。我没有把目光汇聚到某一个花纹,某一个苗装上,而是走近两个拿着李树枝端正地站着的小姑娘,和她们说话,还拉着衣裙问了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全村有120多人在外地打工,很多人都只有在“跳花节”的时候回到村子,穿着花衣裳去欢乐了。过完节,他们又回到城市打工。
村支书说,现在新的苗装比原来的做得好,质量要求高,技术也高,布料也比原来的好,大家也喜欢买。有政府接待或游客来到时,只要打电话来给支书,他就通知大家穿好衣服来接待客人,有时候也到县城和其他乡镇,村里补助路费和生活费。
(注: 纳雍县以那村苗族妇女用于画蜡染的蜡刀。)
罗慧和王小佳是母女,看着就像两姐妹。时尚到极致的表情和衣着,完全把苗装的村寨影响绝对时尚化。她们穿着艳丽的服装,画着浓妆来到学校找我们。小佳的高跟鞋又细又高,新苗装穿得很时尚,面对镜头表演各种舞蹈动作,表情自然好看。罗慧35岁,从织金猪场嫁过来,老公在村头开了个修车铺,有两女,一女初中毕业,在贵阳打工。今天,她的上衣是她花100元在安顺买的,款式完全是新式样,下面配短裤子,显得异常时尚。另一个小姑娘孟露听说我们在照相,也穿着新苗装来了。
(注: 细致的图案,就是用这黄铜做成的小小的蜡刀一笔一笔描绘的。)
年底,她们的影像将出现在《苗装》一书里。多年以后,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记起那些经过的村落、苗装和苗情?
我珍视这样的行走,它激活了我们当下的认知,让我们在田野发现变迁的困顿、发展的困惑、传习的价值,或者更多。
从纳雍县城出来往织金方向走,计划今天还要去找几个苗寨。打听到织金的国道线不好走,临时改线从水西方向去织金。
一路看着山脊,风景很美,我们无数次停留,边走边看,边走边照相。在美丽的山脊之巅,植物在秋天的霭光之下闪动着灵动的美丽,我们感受到了旅途的幸福时光。慢一点又怎么样?曾丽说,生活是可以慢一点的。这样的行程不紧不慢,我们感受沿途的风景,停留在蓝天白云之下,看到树丫自由地伸向天空,看过经过的马儿,看到人们坐在路边吸烟,看到苗族妇女穿着传统的服装走在路上。
过王家寨、张家湾,下很多弯道的坡,到了水西。镇上的人告诉我们,上面的帕那寨有人过世,在办白喜事,穿苗族服装的人多得很。于是取道帕那。找到办酒的人家,我们并没有找到穿传统衣服的苗族妇女,也许是太早,走亲的人们都还没有来的缘故。后来,我们才听说,原来今天是为一个古人补办葬礼,人们也许就不穿盛装前来了。到村委会,村长从二楼探出头来,主动要带我们去找苗族服装。村长罗永,27岁,读过高中,已经在村里工作7个年头了。他说村子有4个村民组住有苗族,大概有400多户人家。现在大家都不怎么穿传统衣服,不像以前了。我们到学校去看了一眼,窗户没有玻璃,桌椅很破旧,是贵州乡村小学常见的场面。小王上台说英语,开始当起我们的老师。我顺手拿起一页散落在桌面上的书页,看关于浪花的文章,写得很有意思。
(注: 94.织金一带苗族蜡染(背带上的图形)。几何图形。)
罗村长给我们找到了一个妇女,带我们去到她家看苗衣。苗族妇女名何花香,49岁,有两个子女,女儿已经出嫁,儿子娶妻,是本乡的苗族。儿子又生有三子,二男一女。儿子在当地开营运车,媳妇在外地打工。
何花香先拿出一套新的苗族衣服,在我们问有没有老花样之后,才把旧的传统服装拿出来给我们看。新的苗族衣服做了一年,旧的做了六七年了。衣服上的蜡染都是手工画的,布料很多是从市场上买的。用麻布做的传统衣服已无法穿上日渐变胖的身材。何花香把有蜡染片的袖子取下来,上在用绒布做的新衣服上。木梳子也是从市场上花30多元买的。何花香喜欢新衣服,我们请她穿传统衣服照相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穿上了新衣服。我看见她家里挂着几张照片,都是穿着新衣服照的。
何花香在屋前扫地,在家里打苞谷喂猪,搅拌猪食。她穿着苗装走在院子里,拿起扫帚的姿势很不自然。儿子在一边说,自然一点,自然一点,就像你平时做家务一样。也许是穿衣只是为了出行,为了走亲,何花香坐下来在院子里拍照都怕把裙子弄皱了。
何花香找不到自己的蜡刀了,她到邻居家找来蜡刀给我们看。蜡刀有两种,一种尖上系着一根细细的铜片,用于画花;另一种是有四层铜片绑在尖部,用于画线条,线条画得越直,工艺越好。
曾丽为馆长的贵州民族民俗博物馆花1000元购买收藏了何花香的裙子、衣服、蜡刀、梳子还有一张未染的蜡染。那件没有袖子的不完整的衣服也带回博物馆。曾丽想以此记录新衣和旧衣不同的样子,表述苗装的变迁。
何花香已经不绑白绑腿了。原来有白布做的绑腿,已经很久没有用了。
从水西到织金的路不通,无法找到一条好路到织金,似乎到织金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决定回纳雍走水城。在水城吃久违了的烙锅,好吃得很。夜宿黄果树宾馆。
(注: 95.纳雍县一带蜡染(背带上的图形)。图形待解。)
(注: 96.织金一带苗族蜡染(背带上的图形)。几何图形。)
(注: 97.纳雍县一带蜡画。图形待解。)
(注: 98.纳雍县一带蜡画。图形待解。)
(注: 99.纳雍县一带蜡染。图形待解。)
(注: 100.纳雍县一带蜡染。图形待解。)
(注: 在那村,曾丽拉着苗族妇女问蜡染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