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歌

爱情，是人类生活与理想世界中最美好、最向往，最牵人心魄的情感体验；也是人类永恒歌咏的主题。自古以来，关于爱情的诗歌千篇万卷，绵绵不绝。两千多年前的《诗经》中，有关爱情的诗作就占了很大的比重。自然而然，在山歌中，关于爱情的歌谣当然也总是占有特别大的分量，它们对爱情的咏唱凤啭莺啼，响彻千年。情歌的内容非常丰富，涉及爱河之中男女的方方面面，有勇敢地表现彼此的爱慕及思念的，有咏叹青春年华、伤感似水流年的，有讴歌爱情忠贞、珍视爱情盟言的。这些爱情歌谣充满了青春的激情、生命的律动，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对爱情的期待。

惜春

贵州的山民过去长期生活于交通闭塞的深山中，生活单调，劳动繁重，艰辛生活易催人老，人的生命周期及青春期相对较短。因此，在传统观念中，珍惜美好的青春，早恋、早婚、早嫁、早育，也几乎是顺理成章的共识了。在这些民歌中，虽然不乏『人生苦短』的慨叹，也有不少及时行乐的调侃，但是大多数『惜春、寻伴』的歌谣，却欢乐明快，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

这首歌用了四个意味深长的比喻。暗示青草、树叶、百花每岁枯荣，绚烂怒放的生命年华非常有限，流水东去不再复回。认为要珍惜人的花样年华，在爱的路上不要徘徊犹疑，蹉跎岁月。

木叶在情歌中经常被用。

与上首歌相比，侗族的这首内容相同的歌，运用了更加丰富的联想和比喻。少数民族歌谣中，大凡提到『唱歌』，都是指代涉及恋爱、婚姻的活动。这里的『不唱歌』，是指青春年少时不抓住机会『唱歌』——这样就要荒废了人的一生。韭菜长成须及时采割，喻意『花开堪折直须折』；并以男不耕春无吃穿、女不坐夜空月堂，晓喻对于人生大事须及时料理的事理。歌中有意放入了一个与主题形成对比的悖论：『柿子越放味越好，禾梨越放味越香』，姜是老的辣，酒是陈酿香，但是，重要的是，人生易老，『青春一过再好主意难挽留』，必须抓住青春的时机，享受爱情的甜蜜与幸福。

不会说话先唱歌。当怯于表达的时候，唱歌是最好的了。

暗恋

在交往的过程中，青年往往会喜欢上某个对象，当一切都还在朦胧中的时候，心理体验及行为是扑朔迷离的。这类情歌非常多，生动有趣，把相思中的男女的心思表现得惟妙惟肖。

仡佬族的这首歌只有四句，但内中的意味却很深长，读明白了，叫人忍俊不禁。小伙儿到『妹家门前』的沟里『钓鱼』，还声言沟中有『两条鲤鱼在里头』，呵呵，钓去钓来，『紧等紧等』鱼儿就是不上钩。天知道这沟里有没有鱼，天知道鱼儿怎么就是不上钩。小伙儿必定隔三岔五就要去姑娘家门口钓鱼。而他的眼睛、他的心神却都在姑娘家的门里门外；他的憨态，一定是非常有趣、非常可爱的吧！

下面两首布依族山歌让我们同样感受到了爱的真切和美丽。

贵州很多少数民族青年最初的认识都是在民俗活动中，这种活动如前所叙，苗族叫“游方”、布依族叫“浪哨”、彝族叫“曲谷”。

盘江打渔的小伙『网撒不圆』，鱼篓空空，想必是所有恋爱过的人都曾有过的经历。呵呵，心思都飞了呀，飞到美丽的姑娘身上去了，心猿意马，神形两分，怎能做好事情，打得鱼回？歌很美：映红了江水的木棉花、波平如镜的江面、倒映江面的姑娘的红绣裙、姑娘采茶的娇美身姿——这一切真是一幅美轮美奂的山水画卷。

这首彝族民歌非常有趣。小蜜蜂、小鸭子看世界，只能看到平面的两个维度。前面表现这两个小动物的，看似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后面六句，突然奇光闪射，把一个纯真姑娘对于异性的『心中无数』——在爱情万花筒前的羞涩与迷离揭示得非常到位。

誓言

爱情的盟言，与人类一样的亘古。人们珍视它，因为它是源于人的内心深处最真诚的情感。它是对爱的忠诚、信用、责任和义务。在少数民族民歌中，有大量爱的誓言。

这是青年女子爱的盟言。为了爱情，不惜牺牲生命。表现得义无反顾，斩钉截铁，话语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哪怕钢刀架颈，流亡天涯，也要永伴爱人身旁。将自己的命运像用链子一样与相爱的人捆缚在一起，生死相依，祸福与共，相濡以沫。这坚定的誓言、忠贞的心迹以及通过这誓言所傲然立起的女青年重情、刚毅、坚贞的形象如在眼前，令人肃然起敬。

这首苗族民歌，想是歌词的采集者将之译得有些当代诗歌的味道了，而喻体与意象，一定是原歌所有的。以风筝象征生命，以永不止息的风儿象征爱的情感，以『永远追随你自由飞翔』、『无论走到那海角与天边』作为爱情与忠贞的誓言，表现出情侣间爱的真挚与相互的忠诚，可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歌谣比喻生动得体，意境十分高远。

各民族表达爱情的方式不一样，但爱情的纯、真、热是一致的

这是黔东南榕江县一个村的小伙子在爬窗探妹。据说这里的乐里、仁里一带的七十二侗寨，古往今来，男女青年一直沿袭着一种古老独特的恋爱方式。之所以要这样去幽会自己心爱的人，是因为七十二寨青年男女对歌，谈情说爱，不能在屋里，要避开女方的父母和哥弟。如果进屋里，被父母和哥弟们看到，便是对他们不礼貌，就会认为这对青年男女不懂理。

思念

恋人的相思，是人类最美、最丰富而复杂的感情活动，幸福、忧伤、欢乐、愁苦……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心中些微的涟漪，骤然之间会化作惊涛骇浪；风狂雨暴的思绪突然间却云开雾散，晴空万里。思念是美的，它是恋人间最为真挚、纯洁、深情的爱之歌。下面两首布依族爱情歌谣，就很生动地表达出相思中的情感。

热恋中的爱人，最苦的莫过于盼、『等』、思、想，这些行为方式和心理活动，完全是因为感情发展到了最热烈深挚的时候。脑子里萦回的，都是爱人的面容与身影，盼相见，口难开，虽矜持，却怨他不来。梳头无心，绣花扎手。

思念恋人『手拿木梳呆呆坐』，『半夜起来坐』，『泪流成大河』——把一个个清纯深情的少女思念恋人的情态，刻画得多么生动、逼真。这是多么美的画面，多么耐人回味的心理行为，多么精切的意境！像生活本身一样真实、生动，比生活更加凝练、传神。

栗宗榕 摄

爱情会有忧伤，但抹杀不了

上面这两首汉族歌谣也是思、盼、等的内容。不同的是，比之前面两首布依族民歌，它更富于动感，从两位青年的举止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们内心对恋人的渴盼、焦虑、愁烦。在静寂的夜中，在寨边的大树下，在姑娘家的屋檐下；站立着，翘首四顾，或难耐不安地来回走动着，内心在编织着见面时的话语，沉浸在相见时的喜悦中。然而，恋人却总不见踪影。尽管如此，守望绝不放弃——『脚麻眼花也要等，等妹不到不回家』、『脚麻眼花也要等，等妹不来心不甘』。这样执著深情的爱，完全可以同甘苦，共生死。在这样苦苦的相守相望中，相爱的两颗心，应是充满了幸福的吧！

唱苦的情歌有时会让唱者难于自持。

伤痛

爱情是美好的，但是，在现实生活中爱情总要受到各种干扰、限制和摧残。少数民族虽然封建的思想少，青年可以在『游方』、『浪哨』、『曲谷』中自由谈情说爱，但要结婚仍然要得到父母的同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要讲『门当户对』也是普遍的现象。因此爱情在给人带来美好的体验的同时，也给相爱而不能相携的人带来忧虑与伤痛。这在民歌中也有大量的反映。在贵州黔西北毕节、威宁一带，还流传这样一首歌：

『娃娃亲』双方往往在很多方面是不对称的，这种婚姻甚至成为人生的桎梏，造成当事人终生的痛苦。这首歌中的少女，因『丈夫』几乎还是个儿童，使她万般无奈、伤心。而下面这首『逃婚歌』则表达了青年对包办婚姻的强烈反抗，以逃婚的方式，实现对自由婚姻的追求。

据说，贵州榕江县两汪乡短裙苗有一种古朴、独特、神奇的社交习俗——过『茅人节』。该习俗的由来有一个动人的故事。相传有一位漂亮的苗家姑娘，天生就爱唱歌。在家乡『游方』对歌时，与一位小伙子相爱。由于传统的婚俗，她不得不远嫁他乡。三年五载，才得与心上人相见一次。于是，他们相约，在阳春三月，在山坡上插上茅人，让姑娘在遥远的他乡也能看到，看到了茅人，也就看到了自己。此后，姊妹们也纷纷爬上山顶，在山顶插上一排排的茅人，中间高的象征着远嫁他乡的大姐，两边象征妹妹，表示姐姐虽然远嫁他乡，但亲人始终不会忘记她；远嫁他乡的姐姐，每当思念亲人，就会爬上高山.遥望茅人。插茅人便成了两汪乡短裙苗族特有的习俗。

榕江空申短裙苗“茅人节”一角。

每年春季，映山红花开放之时，远嫁他乡的姑娘就要回家探亲，帮助父母和哥嫂做农活，看到姑娘回家乡，寨里的男人就会爬上『茅人坡』上插上茅人，看到茅人，姑娘们便知道那是情郎相约。于是便爬上茅人坡，来到茅人下，与自己朝思暮想的情郎幽会。据说，在茅人节上，结婚了的人，也可以去唱歌。这或许是对相爱不能相守的人的一种宽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