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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仡佬第一乡”的红军情结
所属图书:《纪念遵义会议八十周年征文集》 出版日期:2015-03-01文章字数:10682字

“中国仡佬第一乡”的红军情结

近年,我数次去遵义县平正仡佬族乡,仅今年就有4次。虽然多是跑马观花、“下马”的甚少,虽然都是冲着“红”(红军、长征)事而去、别的事关注甚少,然而,我却从中收获了一份长征中的红军践行群众路线、仡佬乡民真心实意拥戴红军的浓浓情分。长征到平正已近80年了,我依然被平正仡乡酽酽红军情所激励,总想为它作证。终于写下这份挂一漏万的调查报告,以释然自己的这一份感动。

平正仡佬族乡,位于遵义县境西部,距县城63公里,与仁怀市长岗镇、坛厂镇、喜头镇接壤,面积111.2平方公里,红军长征时为“平安乡”,又名“平家寨”,面积比今天要大。人口21300(2009年)人,1956年12月即建立平正仡佬族乡,是仡佬族中最早建立的自治乡,有“中国仡佬第一乡”之誉。因交通闭塞,如今也只有一条乡村公路进入,没有时尚的工业和房地产业,旅游业也只有今年才正式开业的“石头城”。全乡多为农业畜牧业养殖业,其中畜牧业产值占第一产业的50%,正因为如此,平正仡乡作为完整的一个行政单位,相对原生性地保留了红军长征当年的生态场景,境内还有几条“红军路”人迹罕至,“野味”无尽,可供寻根的人们体验。

一、爱“红”:仡乡群众拥戴红军

遵义会议以后,红军二渡赤水,复入黔北,再占遵义、桐梓,取得了长征以来的第一个大胜利,给国民党军以重创。1935年3月3日,蒋介石先生亲飞重庆,靠前指挥;3月4日,共产党中央也特设“前敌司令部,任命朱德为总司令,毛泽东为政治委员”。仅仅这样两天,两军最高统帅在相距300公里的地方拉开了架势,意欲一决雌雄。

毛泽东受命“前敌总指挥”,显然是遵义会议之后新的中央集体的倚重,使他在失掉兵权两年零五个月又重执牛耳,重返红军领导岗位。虽然蒋介石先生未必完全清楚这一切,但因有情报说“欢迎毛主席进入遵义”,他则要求他的部下谨慎行事,不可轻举妄动。同时,他还连红军长征一直践行着的群众路线也“拿”过去了,3月6日,蒋介石在当天给国民党四川“剿匪”军首领刘湘及潘文华的电报中,要求他们严饬所属,学会爱护民众。他在电报中以红军所为告诫刘、潘说:“据报,前朱、毛匪部窜川南时,对人民毫无骚扰,有因饿取食土中萝卜者,每取一头,必置银元一枚于土中;又到叙永时,捉获团总四人,仅就内中贪污者一人杀毙,余均释放,借此煽惑民众。”看来蒋先生对红军的这些做法也是颇为欣赏的,只是他的部队鱼肉百姓成性,想学红军也不可能。

红军正是在二占遵义后,就移师鸭溪、枫香一带,正式走进了平安乡(即平正)的。时年,今枫香镇苟坝村尚属于平安乡范围,中央在这里召开了“苟坝会议”,一场打鼓新场风波稳固了毛泽东的军事指挥权,这就为现代中国史上的“毛”“蒋”之斗造就了条件。有人说,20世纪的中国实际上是毛泽东和蒋介石的历史。也就是从这一刻起,毛泽东正式成为红军统帅,与蒋介石先生开始了面对面的国共两党最高领袖的斗智斗勇。以前也斗争过,但中间隔着很多层,这一回是直面交锋了。

红军从长征一开始,就比较注意群众纪律,只不过一路上没遇到许多群众,都被国民党的反宣传吓跑了。然而,红军进入遵义地域后,情况大为好转,多数地方群众没跑,因此更有条件实践群众路线,从而凝结了亲人般的骨肉之情,受到群众打心里的拥戴,这一路上都有史载可证。

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版的《红军在黔北》一书中记载:红军出鸭溪途经枫香,国民党派飞机飞临上空狂轰滥炸。红军躲进一片茂密的竹林,无意中发现一坛熟猪油和一小包零星铜元。敌机飞走后,红军找到当地老乡打听,经多方查找,方知是商家的妇人听信官绅豪强散布的“共产”“共妻”的反动宣传,把猪油、铜元藏进竹林中。当红军捧着一坛熟猪油和一小包零星铜元送到商家时,妇人感激涕零,一再向红军打拱作揖连连道谢。这商家,正是仡佬民族。

这天,红军继续行进来到九龙坡脚,这里居住着仡佬族、苗族兄弟。仡佬族和苗族由于遭受军阀部队和地方民团的骚扰,远远看见有军队过来,便纷纷离开自己的茅屋,逃入深山老林之中躲藏。在他们眼里,军队就是祸害,奸淫、掳掠、杀人、放火……

傍晚,一支红军小分队进入仡佬族寨子驻扎下来。仡佬族人田少,周担心自家喂养的猪、牛,从深山老林悄悄来到后山,想偷偷回家喂食。当他快接近自家房屋时,看见有一些红军坐在屋檐下,就不敢回家了。第二天清晨,红军刚刚撤离,他就赶回家中,心想,猪、牛怕是饿坏了。当他走到牛栏前,看见牛儿吃得饱饱的,栏前还堆放着一些青草;猪儿也是吃得饱饱的,槽内还剩着猪潲。他半喜半疑走进院坝,看到地扫得干干净净。打开房门,发现桌子上压着一张纸条,经请识字的人辨认,上写着:“老乡,你们不在家,你们柜子上的两块漆蜡,我们用来点灯了,付给你铜元30吊。猪和牛都喂过了。”田少周感动得双泪流淌。

仡佬族人久居高山大林,从没见过这样好的军队,一传十十传百,躲在深山的族人纷纷返回来了。

该乡建政后的第一任乡长田兴才回忆说:红军住在我家,和我们亲切交谈,李家沟的人,男的给红军打草鞋,女的办吃米。红军劝我哥参加红军,那时我哥田兴周才16岁,红军每次吃饭都要去叫我哥吃,又把肉弄到他碗里,我哥和红军处得很好,红军叫我哥当红军去,说为了穷人的翻身,为了穷人打天下,将来农民当家做主人,不再受国民党的压迫。我祖母和我母亲用仡佬语交换了意见,我哥就跟红军一起来到平家寨场头,穿上红军的军装,回家去,祖母和母亲变了卦,说不去当兵,红军说,我们不强迫,不去没关系。我哥没有办法,家里又只有他大一点,母亲舍不得他离开,我哥没当上红军是一件憾事。

在平正,还流传着“一锭银子”的故事:地方绅士宣传,说红军红面蓝眼,杀人放火、吃人,人们心惊胆战,举家躲进深山老林。此时已近黄昏,天气寒冷,红军就在长坝住了下来,卸械摘包,挑水劈柴、支灶,一时炊烟四起。躲进林中的人们害怕,静静地观望,午夜忽见黄少华的房子着火,烈焰冲天,火光中只见红军奋力救火。一栋土墙房子,转眼间化为灰烬,藏于树林里的人们心急如焚,望着院坝里架着的枪炮,忍气吞声。

第二天早上,整个长坝静悄悄的,不知红军何时离去。黄少华看到自己房屋的残墙断壁,想到一家子人怎么办。他走到被烧的房前,被一张用小石块压着的纸条吸引,出于好奇,掀开石块见一锭白花花的银子,于是请来识字的沈先生,沈先生将红军纸条念道:“干人老乡,我们不慎将你的房子烧了,现将银子压于石块下,请谅解查收。”黄少华听了,望着远去的红军方向,作了几个揖,喃喃自语,红军真是我们穷人的队伍啊!

据前些年遵义市民宗局田金海先生的调查,平正乡民李开良叙述过这样一件事:

在红军过路前,我见过川军、滇军、中央军路过我们这里,弄得鸡飞狗跳的,鸡种都不留一只。还火烧平家寨的街房。兵荒马乱年间,我们防备万一,就把家里仅有的一升多大米、三把挂面、几斤猪油、十几吊铜元,装进罐子藏在院子的核桃树下。就在红军驻扎李家沟时,国民党的飞机,每天来五六次机枪扫射、丢炸弹。飞机一来,红军就出去躲。并告诉我们不要乱跑乱动,红军在院子里发现了我家的东西。飞机去后,红军进门就说:“老乡你家藏在外面的大米、面条、油,快拿回来,不要弄丢了。”正说着,一个红军已经抱着罐子来交给我说:“老乡,拿去放好,不要藏在外面。”我说:“怕中央军来。”红军说:“那就得好好藏啊!”

红军在我家要用什么东西,都向我们借,用后归还,临走的晚上,还把房间地板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红军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实践了对群众,特别是少数民族群众的热爱与救助,仡乡群众把红军作为亲人一样对待,平正仡乡有歌唱道:

二、护“红”:仡乡“红嫂”邱大妈

沂蒙有红嫂为抗日战士喂奶养伤,平正乡也有红嫂邱大妈把女儿与红军假扮夫妻而智救红军,关于这个故事,最先是乡长陈兴告诉我的,后来我又从普通乡民那里听到过好几次,可知她的感人之处。

1935年春,中央红军三渡赤水,驻扎在李村六井的一位红军伤员寄留在石门邱大妈家养伤。不料枫香区刘甲山的清乡队来搜捕失散红军。清乡队进入六井石门一带挨户搜查,红军伤员惊慌失措。邱大妈急中生智,将红军安排到自己姑娘的房中,叫女儿挨着睡在床上,叫他们装着生病起不了床。清乡队一进家门就到处搜查,便说,交出红军来,如搜查到红军连你们一起枪毙。当清乡队去推她姑娘的房门时,邱大妈说:“军爷,他们两个着了鸡窝寒病,几天下不了床了,我还要去跟他们抓药哩!”清乡队听说是“鸡窝寒”就害怕了,不敢进门就走了,红军就此得救。

邱大妈家是仡佬族(白仡佬),她的这位姑娘1935年后嫁到湾子林堡上李家。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学习接生,成为村的第一个接生员,她的名字叫邱玉才。她和妈妈救红军的事迹传遍了乡里。

有名有姓有依有据,邱大妈自然成为平正仡乡最出名的护“红”英雄。

由于她的急中生智和巨大的献身精神,好像把平正乡的其他护红英雄屏蔽了。其实,像邱大妈这样帮助红军的真人真事还不少。

比如“潘大棋救红军”的真人真事:

当年二月间,中国工农红军来到平正乡九龙山西面的天宝山下田坝驻扎。田坝的仡佬族、红军和睦相处,亲如兄弟。红军在这里驻扎几天走了,有一个重伤病员许正才,红军领导将他托付在潘大棋家治病养伤。给许正才留下行李和钱,送了一匹大马给潘大棋家。潘大棋的妈妈是一个很贤惠的人,潘大棋也为人厚道,说一不二,很讲义气。他母子俩弄药,找单方(即偏方)给红军医枪伤。用何首乌叶贴伤口,用药捻子插进伤口提脓。每天清洗伤口、换药两次,喂饭,还背出去上厕所。红军伤员想吃鸡汤,潘大棋就去帮人换钱买鸡煮汤,煨给红军伤员吃。不几天,国民党清乡队来清剿失散红军,潘大棋听到就把红军背去藏在阳沟石棺坟头,陪红军一起住在里面。清乡队来潘大棋家抄去红军的行李后,潘大棋又把红军背去藏在庙林堡的寒窑里,还给红军伤员弄草垫了铺。清乡队又来搜查,还是没查到。后来潘大棋又把红军医护了一年多,伤好了,在杨泽辉(也是平正乡人)帮助下安了家,落了户。

平正仡乡的乡志,记载的还有不少仡佬族人民帮助红军舀米、打草鞋、抬担架、作向导的事,红军也分别送给仡佬乡民“滚身”(皮衣)、布皮、毛毯、刺刀等礼物,有的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交给博物馆收藏,有的至今还珍藏在身边,视为吉祥之物。

三、救“红”:“伪”乡长冒险救治红军

平安乡当年,有两个传奇人物,似乎带有点“黑”的背景,其实,他们一点不黑,是红军长征中的重要线人和恩人,一个叫山登铭,一位叫牟直卿。前者是仡佬头人,后者为国民党平安乡乡长。按一般推理,这都是“反动透顶”的人物,是红军的“死对头”,然而,他们却成为长征中的红军在情报和救助方面的重要人物。

先说牟直卿。

牟直卿生于1884年,殁于1975年,年轻时以磨豆腐、卖水果为生,曾就读于遵义老三中,受革命老人黄齐生先生影响,注重个人修养,为人正直。后认牟贡山为义父,牟贡山在遵义县里为官。1933年他被委任为平安乡乡长,主持公道,注意保护仡佬族乡民。

这位乡长的原则是:“恶的不怕,善的不欺。”他最反对敲诈勒索,对民族一律平等。所以,在他任乡长时,有一天,平家寨的王海云赶场天喝醉了,漫骂仡佬族人、打仡佬族人,他见状叫武装班把王拴在马桩上,壮丁不敢,因王海云是个恶霸,他说不要怕,我叫你拴的,等他酒醒了,我晓得给他说。壮丁就真把王海云捆在马桩上。下午牟直卿把王海云松绑了,叫进乡公所,他跟王海云说:“你吃了酒就骂人家,打人家,人家仡佬又没有惹你,何必嘛?这个码头要兴旺,你不要人家赶场,你一个能把场赶起来吗?人家仡佬同样是人,又没有少匹肋巴,人家还怕你吗?一个人要人尊重你,靠的是树立正气,伸张正义,靠凶是不行的,人家躲你还不行?不跟你来往,离你远点,算你狠就行了。今天这事,就你的不对。”王海云服了,说:“乡长,今天是我错了。”

由于牟乡长善于处理与仡佬乡民的关系,深受当地群众信任。当红军伤病员流落下来,求死不得的时候,牟直卿见义勇为,敢于担当,救助他们。生前他对儿女说过:

我父亲每当讲起当年红军在黑脚岩的往事,他十分精神,他常说:“保护红军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我一个人是不行的,最主要的是我的为人正直、办事公道、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当官不要敲诈勒索,对少数民族要平等相待。你不要小看少数民族,有的精明得很,少数民族对我很尊重,都说我是个好人,他们有困难我帮助过,没有吃的,我借给他,还不要他还。”

我救红军,得到少数民族的支持,我宣布不杀红军,他们拥护,所以四面八方的流落红军都到我这里来,我把黑脚岩洞中的红军带到家里,有的安排在可靠人家,有的就在我家做点劳动,他们见我对他们好,也很放心。

父亲常对我们说:“人命债账是还不起的呀。你们不懂社会上的事,不好过呀,做事站不稳立场,人家要整你。总之做点好事是不会招报应的!”

曾被牟直卿救助过的老红军谭光荣后来回忆说:“三渡赤水时,我的腿部受伤,不能行走。部队把我借住在半坡张家,当地伪乡公所刘队长来张家捉拿我。张家把我藏在草堆里。每天都给我换一次药,大约一个星期左右,我的脚慢慢好了,可以走了。张家给我说:‘你在我家不行了,清乡队已经发现了。’我这时就把身上的全部证件烧掉了,听说部队在纸房、苟坝、花苗田一带。我走到苟坝的蝉垭口明少清家住了两天。听说部队过黔西、大定了,无法赶上大队人马。明少清问我是什么地方人?我说是遵义的。他说,你不是本地人,又看我的腿,说我哄他,还说花苗田杀了你们(指红军)的人不止五十个。我在明家住了几天。他说,他家生活都是红军给发的,他也准备往外走,(此人现住鸭溪金竹木登坝)我送一副绑腿给他留做纪念。他叫我到平家寨,那里是山区,帮人做长工好隐蔽,并说乡长牟直卿对人好,没杀过红军。”

就这样,牟直卿救护了谭光荣,在牟家以当长工为掩护,后来谭落户平正,解放后安排了工作,在平正乡供销店一直到死。

眼下,在牟直卿救护红军伤病员的主要藏身之地的黑脚岩(今已被称为“红军洞”),有一块当地人的碑记,记下了这一令人感动的事迹:

后来,到了“左”的年代,当过国民党乡长的牟直卿自然不好过。他在解放后被认定为大地主、伪乡长,收押在县看守所。经调查无罪恶,释放。在关押期间,据平正乡支书马光华(苗族)讲:解放军某部来函区公所,文中写到……牟直卿伪乡长,救过我们红军的命,是恩人,不能杀,财产没收。并盖有大印。

牟直卿救红军的行为在当时是有大罪的。1940年,坟井坝保长敖克成将牟直卿告到县衙,罪名就是“牟直卿通共”。其时,泮水区区长是傅道生,牟直卿即去傅道生那里送一头羊子和120元大洋。加上牟直卿县里有牟贡山看照,就未追究他,为此,1941年牟直卿乡长辞职,平安乡撤销,归于干溪乡。

四、助“红”:仡佬头人为毛泽东送情报

苟坝,今属枫香镇,昔为平安乡辖地。

长征途中,在苟坝开了三天会议,称为“打鼓新场风波”。林彪、聂荣臻提议攻打打鼓新场,全体与会者除毛泽东外皆赞同。毛泽东孤军奋斗,坚持真理,不惜以辞去前敌总指挥的职务来争辩,可还是架不住众人的意见,既未改变攻打计划,也还丢了刚刚得手的兵权。毛泽东为什么这么坚定,即使坚持到20:1的颓局也还不放弃自己的主张?过去,史料有一些论据,但始终不那么服人。到了平正,听到一句惊天之论:平正仡佬族头人山登铭为毛泽东提供了准确的情报,挽救了红军,挽救了中国革命。

诚然,这种评价有爱乡情结在内,可以理解。但是,山登铭何许人,他究竟提供了什么情报,毛泽东为什么相信这样一个群众领袖的情报?这一连串的问号的确让人匪夷所思。从群众路线的角度着眼,2013年3月24日,我们到平正仡佬族乡作了一次专门的调查。

山登铭,仡佬族(1875.1.16~1935.10.1),而立之年为平家寨仡佬族山、罗、平、苟、唐、李六姓推举为吉安寺代言人(大头人)。系沙溪里七甲地名老木王人(今平正仡佬族乡红心村核桃树组)。

山登铭出身于平家寨仡佬族望族家庭,又是太平天国石达开部旗手山满之嫡侄孙,从小备受家族厚爱,为其聘私塾名师潘清勋授业,攻读《四书》《五经》,崇尚理学,膝下无子,有四女。1984年,女婿们为其重造墓陵时,谨遵遗嘱,刻石正文书“中共仙逝岳考山登铭之墓”,墓额书“永垂万古”,墓联书“千山德林修造墓,万水祥风建军茔”。碑文中同时出现的“中共”“永垂”“千山”“万水”等词,在平正仡佬族乡境内实属古今未有。

我们实地考察了他的墓地,的确有“中共”“千山”等字样。建墓刻碑,刻意留下“中共”,许是墓主人的心有千千结,即使碑刻于后来的1984年,长征刚好50年,那个年份没人像今天这样关注“中共”和长征,市面上连长征的书也没几本。

我们采访了王志立、苟小华等人,他们的父辈是山登铭的亲朋或远亲,谈到了山登铭此人是“阴阳先生”,走南闯北,知识面宽,而且,山氏又在红军一占遵义时在现场,亲历了省立三中(即今遵义市十一中)的万人大会,初步见识了红军,开始对长征和红军有了感情。

山登铭一生中喜结良友,善解人意,人缘极广。以阴阳先生的身份长期在遵义城、泮水、金沙、茶园、长冈、云安、五马、金竹地、茅坝、鲁班场等仡佬族较为聚居的地方走动,互通族情,或为他们择佳期、择阳宅、择墓地等,也与各地方政界人士常有接触,互相了解。

山登铭在泮水给族人择屋基时,区公所的壮丁们在闲谈时说打鼓新场驻扎了不少国民党正规军队。得知这一信息,他拒绝了主人家的殷勤挽留,赶回家中,叫族人罗顺成以赶泮水为由,再去仔细打听和核实驻扎在打鼓新场国民党军队的详细情况。罗顺成连夜启程到达泮水,向新场、茶园来赶场的亲戚、朋友们打听,了解到打鼓新场军队的实情。然后迂回苦茶园本家住一宿,途中看见国民党中央军驻扎在打鼓新场的情况:“岗哨林立,兵多无数,装备精良。”

第二天,罗顺成返回平家寨向山登铭作了汇报:“要打大仗了,新场驻扎起正规中央军了……”当日傍晚,山登铭抄小道赶去苟坝,寻访到住在马鬃岭山脚新房子卢家房屋的苟郑两家所描述的军人,入夜,山登铭见到了这位军人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提供了当地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人选,并将所了解到的打鼓新场驻军的情况一一作了汇报。这位军人就是毛泽东,人称“毛大汉”。还有三人可以佐证它。

其一,苟小华,枫香镇司法干部。他回忆说:有一天,山登铭对我父亲说:毛大汉来了,在兰石头,叫找几个仡佬族人去摆摆龙门阵。于是父亲和几个人和山登铭一起在马坎兰石头见到毛大汉,毛大汉说他和山登铭是老熟人老朋友,还希望和所有的仡佬族人交朋友。在摆龙门阵中,山登铭说他在打鼓新场周围看到很多的国军,听当地人说是来打“红毛”的,叫毛大汉们注意。

父亲说:毛大汉一听,脸色都变了,站起来走来走去。把山登铭喊过去问了一会。山登铭回来,把我父亲喊到外头说,毛大汉要派人和他们一起去打鼓新场看看,并叫不要给别人讲。

由于事情紧急,毛大汉派的人和父亲们连夜启程赶往打鼓新场,把情况摸清后,又连夜赶回苟坝。父亲说:他们不知毛大汉就是毛泽东。

苟小华的父亲叫苟敖德,是山登铭的朋友。而回忆中所说的马坎兰石头,今天已经成为平正“石头城”中的一景,上书:毛泽东在此与仡佬族头人交谈。

其二,田兴才,仡佬族,第三届全国人大代表,是国务院确定平正为中国仡佬族乡时的首任乡长。他回忆说:我是从枫香平家寨(平正)产生的全国人大代表。在北京开会各代表团讨论时,周总理来到我们团,与周林(贵州省委)书记细语。周总理问谁是平家寨来的,周林书记指着我说,他就是。总理非常满意。当时,与会的一个侗族代表王炳鋆(后任省政协副主席)对我说,“你是周总理钦点的仡佬族代表”。会议结束转回贵阳,周林书记对我说,听总理说红军在遵义苟坝开会前曾有一个姓山的仡佬族头人给毛主席送过情报,又组织了当地的仡佬族人迎送过中央红军。你回去调查一下,收集红军在你们乡的活动情况。回到平正后不久,“四清”工作开始,随之而来是长达十年的“文化大革命”,此事就冷落了下来。

其三,《苟敖德回忆》中还说过:毛大汉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平安后在兰石头和周恩来、林彪、刘伯承和一些大官请仡佬族人吃了一顿饭,并开了一个有二十多人参加的感谢会,说了很多的道谢话。周恩来说:“要不是山登铭和平家寨的仡佬族同胞,红军肯定要吃大亏,在打鼓新场到处都是国军,炮都架起啦,就等我们去上当,是你们才使我们做出了准确的行动。”

毛泽东开玩笑说:“你们这个地名很好‘平家寨’,不是平头百姓之家寨,是平平安安之家寨,兰石头是男人之盘石,实在,仡佬人个个都实在。”

毛泽东解“平家寨”“兰石头”,很符合他的言事风格的生活习性。

这一些证人证言,虽然还不能达到“清丝谙缝”的程度,作为毛泽东这位伟人,素有勤于向群众作调查的作风,以及红军在长征途中实践群众路线的威力,值得信赖。

我们考察中,几位党史专家一致肯定,这件事靠得住,可以确认。

有山登铭这样一个人物“出场”,苟坝会议上毛泽东坚定的意志就更具说服力了!

五、传“红”:红军情结薪火相递

“苗高山,水汉家,仡佬住在石旮旯”。

仡佬民族,古称濮、僚,是贵州一带的土著居民,也是遵义人的先民。在几千年漫长历史进程中,在生产和阶级斗争实践中,仡佬族人以自己辛勤和智慧,创造了丰富灿烂的物质、精神文化,为伟大的中华文明增添了绚丽光彩。仡佬民族自古以来的家训是:敦孝敬、笃恩谊、兴礼教、勤本业,孝敬父母,恭敬长上,兄弟友爱,和睦邻里。不知是不够强悍还是过于温柔,在他们的历史上似乎并未留下震古烁今的传奇。但是,对于整个长征途中所经过的11个省少数民族地区而言,似乎也只有这块土地没有误解、抵制和非难过红军,反而打开寨门,热忱相助,传递着一桩桩一件件的动人故事。在那时,整个社会的价值取向,都以为红军是“匪”、是“逃窜”,在我们平正仡佬乡里,却充盈着一往情深的“红”“仡”情,这不禁令人惊愕,也令当今的网络公知和民斗分子们困惑不解:这是怎样的一个民族?!

这个民族除了以“和合”理念为传统之外,还有就是他们自身在历史上处于弱势,正好与长征中的红军处境相吻合,很容易产生情感的共鸣,因而在长征中显示出了“红”“仡”鱼水之情。连红军留下的赠物也成了他们的神物。

红军在平正乡李朝科家驻扎了几天,见寨上的人多病,常来找李朝科刮痧、找单方。红军卫生员就帮助仡佬族人民治病,治一个好一个。红军爱仡佬,仡佬念红军,红军临走时,将一个皮做的药箱、官药片、铜钱、竹盒饭筒送与李朝科,李朝科将几个刮痧的铜钱装在饭筒里。打这以后,这个红军饭筒装的铜钱很灵验,刮一个病人就好一个。苦难的仡佬人对红军药箱寄予抵抗病魔的希望。也有人问李朝科从哪里学来这一手好技术,李朝科如实讲述红军送的这两件宝。人们又传成李朝科的医术是红军教的,专为干人治病的,是红军保佑干人的生命,保护干人的健康。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李朝科还参加区联合诊所工作,两件红军文物已献给博物馆了。

给红军带过路的仡佬族人商显才,临别时红军送他一张红毡子、一盏马灯。给红军带了一趟路,就得了两件宝物,回家来一家人都高兴得很,老年人都说这是天兵送的宝物,是吉祥的象征,望红毡,想红军。红军走后,地邻亲戚凡是有喜事都来借红军毡去用。铺在礼桌上,新夫妻拜堂,红毡是幸福的象征。还要借马灯去“下礼”,表示光明。出嫁要借去铺桌上,抚着红毡离娘离亲是吉祥的象征。老年人的寿辰,象征健康长寿。连订婚的送礼的也要借这张红毡铺垫抬合。见红毡,就讲一番红军的好处。说也奇怪,借去“下礼”的婚姻顺遂,周围的干人都把这张红军毡视为神毡。

普通的赠物变“神”了,这就是仡佬人对红军的感恩戴德。这份情缘,历80年未减!

乡民田金春回忆:有一天我看见红军打好背包,把房子周边院坝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位红军军官说:“老乡,我们今天要走了,请你找几位老乡帮我们挑挑东西,带带路。”想到和红军几天来的接触,我应承了下来。我们一共十个人(田泽舟、田顺启、李玉南、李有发、陈发云、陈合心、李洪发、周丙成、罗顺才)将红军经平家寨、洞脑壳、兰石头、火烧坡、陆家垭口、水淹凼送到金丝坝,红军分别给了我们一些大洋和盐巴。其中,李有发不要红军的报酬,跟着红军当兵去了。

仡乡人也还记得,红军在平正走过哪条路,走哪里留过宿,在哪地开过会。在《中央红军三进平正》的文章中,他们记载了:进驻平家寨、干溪等地,长征中的红军曾驻有:苟坝、黑神庙、长五间、纸房、白果槽、万灵山、堰湾、湾子、大石板、桶井、平家寨场上、凉水井、李家沟、石板上、烂田湾、兰石头(石仡佬)、田坎上、火烧坡、新大路、小瓦房、天堡山、坳口上、李村黑神庙、倒流水、干溪小溪、龙通坝、红籽坡等31处。行军路线有至长干山、野彪、干溪到苟坝,至白腊坎,至枫香,至坛厂等线路。

驻地情况:万灵山驻干部团、桶井驻黄火青、平家寨驻林彪、聂荣臻,烂田湾“红一政”、火烧坡“汕头”、天堡山刘伯承、倒流水陈仕榘、苟坝新房子毛泽东、长五间周恩来、黑神庙朱德……

他们把红军留下的行军锅、机枪、苏维埃币、刺刀等珍贵物件冒着风险保存了下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送给了纪念馆、博物馆;他们将境内尚存的红军标语收集整理,加以保护,以教育后人;他们还将红一军团指挥部遗址、黑脚岩牟乡长救红军遗址、毛泽东与仡佬头人交谈的谢媒台等地打造出来,立碑记事,以传后人。他们还在乡境内建了三座红军烈士墓,分别坐落在共心村、葛藤村和团结村;这个只有6个村2万多人口的小乡,居然建起了三座红军墓,实在令人百思不解,红军走过的乡镇这样多,有不少的地方连一座红军墓也没有啊,足见平正仡佬乡民对长征和红军的深情。每年清明,或遇仡佬人重要节日,仡乡群众都要到红军墓前敬献花圈,缅怀先烈。这样一个民族,这样的一份红军情结,实在罕见!

纪念遵义会议八十周年征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