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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城,在我的记忆中……
所属图书:《黔说·城记》 出版日期:2014-05-01文章字数:9512字

水城,在我的记忆中……

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于我,已经占去过往生命时光的一半,并且还将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这个城市和生我养我的村庄一样重要,一样浸染了我的思想、生命和灵魂。我已经是一株从贫瘠村庄移植到城市这盆五光十色盆景里的植物,不得不在这里站稳,向深处扎紧自己的根,向空中伸展自己的枝桠。

我生活的这个城市就是水城。

从我生长的阿嘎屯——盐井乡到水城,从乡村移居到城市,是一条艰难的人生历程,也是两段截然不同的生命体验。从放牛娃到城里人,从缓慢朴实贫穷的田园牧歌似的生活,到忙碌繁嚣的都市生活,历经几十年风雨,乡村变了,城市亦变了。变化最大的,莫过于城市。老水城的格局已经荡然无存。那个百年沧桑的老水城,已是物是人非。老城当年的影像,只保存在一些书籍和老辈人的传言和我模糊的记忆里。

那个有些古旧的水城,而今已经发育成一个高楼林立的都市,被周围的高楼大厦所遮掩,已不复昔日的光华。但是它特有的人文气息,依然像水城河一样在水城坝子从西向东流淌,润泽着无数生活在这块地域上的人的心灵。

关于水城,我为了探究其根源,曾经翻读过几本地方志书。

水城原隶属大定府,为水城厅。设水城厅之前,只有营讯建制,皆土司掌管。《水城县志稿》在《土司》一节载:“水城永里,夙称土司,曰底苏者,系沙怀珠远祖。未建城时,仅设一讯,驻草盖瓦。怀珠下人,在老兔场殴毙讯官,因移驻大定通判,而拨永常二里属焉。”在《营讯》一节载:“水城原隶大定府,康熙年间,由大定协标,分拨千总一员驻防,与照磨同驻。嗣因土目沙怀珠戕毙讯弁,乃由大定、平远两属共拨五里,改讯为厅。”

老城旧貌

水城建城较晚。据《大定府志》载:“国朝雍正十年(一七三二年)题建土城。周围三百七十二丈,高一丈,宽六尺,门三。乾隆六年(一七四一年)始建城。其城卑而地下,春夏水涨,居民苦之。乾隆二十四年(一七五九年),改建于城东,以石,周二里有奇,门三。”《水城县志稿·城池》载:“查水城之有城,建于清雍、乾间,一因军事志计划,特建立石城。周围四百五十丈,计二里五分。工料坚稳。前虽稍有坍塌,随时修补,至今尚属完固。城内居民计七百余家(其城建于平地),城外皆水田,四面群山环绕,水绕城垣由西而东。春夏雨多,河水暴涨,田塍皆没,宛如沧海,故名水城。四维女墙,曲折环抱,形如荷叶浮于水上,故又名荷城。秋冬水落时,若塞其下游洞涵停蓄,亦俨然巨湖。城内又有小山七,名曰七星,呼为荷盘戏珠。清总督张广泗,建城时有地课云:癸水绕东城,永不遭刀兵。后经杨龙喜、岩大五、黄金印等各逆来攻,不克而退。临邑皆陷,此城独全。益信张公之言不谬也。”

由此可见,水城之建城,只二百八十余年。比起周边城建,年代稍晚。而此中所述,涉及水城建城之风水。我的老师李易贤先生,曾口授地课诗一首与我,言为乃乾隆时一赵姓三品大员过水城时所卜地课:

课中尽言水城的山川形势,并从风水的角度,预言水城出不了文武杰出人才。课中的“天马”,指城西南之马鞍山,形如马鞍,离城里许。本来无屯的马鞍,现在被砂厂炸掉了半边,残缺丑陋,已不复原来的清秀挺拔。“云凤”指城西的凤凰山,山下百余小峰,称为百鸟朝凤。“二钟”指上钟山和下钟山,下钟山处老城之南,离城半里,又名将军山;上钟山处老城之北,距城十余里。皆拔地而起如覆钟。“七星台”指老城处七个小山。“马坝”在老城之东,四山环护,颇有阵势。“狮子”系指狮子山,乃帽盒山与老城之间一石阜,现为六盘水市一中所在。“石龙戏水八甲寨”,指现在的八家寨,曾有水出石龙。“麟吐玉书武将台”,麟指老城东北之麒麟山,麒麟山出脉结防疫站之土囤,又曾是大定府讯营所在,即武将台是也。“华表山”应指城中七星之最高者塔山,因嫌此山低矮,为补缺陷,曾在山上建塔,故称塔山,立于县衙之前如华表,此塔被民国一县令何建恒妒忌水城将出文人而拆毁,后来县长阮略建六角亭名为“正气亭”,“文革”时被拆毁。“源头活水”是风水之要,所谓入山看水口,即指水之重要。而水城局势,地形狭长,水直流而去,无交无汇,关锁不周,源头虽有活水,也只能是“伏半开”。就水城建厅筑城以来,的确没有出过什么闻达天下的文人武将,由此看来,地课所言不虚。

我的老师李易贤先生曾说,虽然老城来龙长远雄健,四维峰聚,阵势巍峨,气脉所钟,七星虽奇,有人言为荷盘戏珠,而在我看来,形如一盘盖七龟,荷盘盖龟,难以翻身也。细思先生之言不虚,今老城废弃,新城从两面发展,黄土坡,凤凰新区,德坞甚至较远的双水,皆比老城繁华。

一般来说,城有四门。但水城老城因为特殊的地理条件,据志书记载,仅开三门。所开之门为东南西门,北门不开,从风水而言,水从西北而来,有冲射之煞气,更况北门所处一片沼泽,开亦无益。

六盘水湿地公园

水城河曾是老城防御工事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水从西北来龙处梅花山下沙子坡和德坞发源,曲曲流进水城坝子,形成九曲水来。古志上亦叫水城溪,它浇灌了水城坝子万亩良田,养育了两岸人民。流至城西北处分流绕城而过,形成绕城的护城河,又叫凤池河,东南复合一流。水流经东门,东门处设有步月桥,曾有“同治二年,东门步月桥下,鱼聚成堆,堵水不流”的异闻,可见四面环水的水城,河水清流,可见鱼虾。护城河边,有人垂钓,有人捣衣,有人洗菜淘米,一派祥和。水城通判陈昌言曾留下绝句一首:

此诗道破了水城又名荷城的由来,也写出了和平时期水城城乡的景致。陈昌言曾纂修《水城厅采访册》十卷,记载了水城的山川人文,风土人情,吏制政事,异闻趣事,是水城不可多得的详尽史料。他还兴建学堂,修凤池书院,改建搬迁文庙,使水城人文蔚起,是水城驻官中颇有文名声望的官僚。

东门附近老城墙

水城历史上让人们津津乐道的文人雅士,也有不少。“水城三美”桂天相、单辅国、李天极就是水城历史上文人的代表。桂天相善草书,兼明医术,擅长大字,端庄流利。迷书法如痴,尝右膝练字,每每磨穿。文章平平因“字盖五属”而被录为厅属贡生。传其贵阳所题“大道观”三字与严寅亮所题“颐和园”三字媲美。仍有书法对联流传于水城民间。单辅国,诗文皆工,尤善花卉人物,工笔冠绝一时。李天极,工诗学,清新远俗,著有《蕉窗回文诗稿》行于世,志书载有其诗作《吊二塘古战场》文,民间流传有其《荷城赋》。“水城三美”即指桂天相书法,单辅国绘画,李天极诗文,备受世人推崇。

当然,水城之名士,远不止“水城三美”,穷经治学者有之,博览授学者有之,乐善好施者有之,志书上列举了一大串名字。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晚清亦商亦读书香门第的杨毓彦,其老城西大街的四合院已经成为文物保护单位;留学日本而弃官回乡办学,做过水城第一任教育局长的民国王显荣;不满时政同样弃官办学,创办水城中学的肖辑轩;穷且益坚的国民党兵工署炼钢厂少将厂长张重山;以及创办《西黔日报》后任《力报》社长,因亲共被枪杀的李思齐;还有出生于老城西大街,留学日本,参加过孙中山的“中华革命党”,新中国成立后任贵州省第一任教育厅厅长,后任副省长和政协副主席的田君亮(现在老城中有田氏故居)。他们断断续续接通了水城的文脉,让水城这个边缘的小城不至于成为文化沙漠。

基本所有的老县城,都会有自己的景致。水城也曾有“水城八景”,甚至有明八景暗八景之说。这些景致的得名,都赖于文人的附会总结,见诸于诗文,流传于典籍。因流传有佚名赵某之《荷城八景回文诗》和李天极的《荷城赋》,我们得以知道水城八景为“珠喷灵泉”,“龙潜古洞”,“文笔插空”,“清溪消夏”,“光明削玉”,“万笏朝天”,“金钟扑地”,“古木浮山”。除了一些古籍中有所记载之外,荷城八景具体位置有些已不可考。“珠喷灵泉”应为城西的冒沙井,今早已干涸。“龙潜古洞”应指城东出水之“癞子洞”,早已被高楼大厦所覆盖。“清溪消夏”应是指水城河溪水清凉景致,而今的水城河河道被修整成直来直往的河道并且沦为排放城市污水的臭水沟。这些景致都与水有关,水城有荷城之美名,虽不敢称为泉城,亦不缺水,城中及城周之泉井数十处,随着三线建设钢厂之建立,大量抽取地下水,井泉多干涸,已不复水涌泉香的景致。另外几景,与山有关。“文笔插空”,当指城东前面官厅之上的矗立孤峰,“万笏朝天”系指德坞沙子坡重重叠叠的峰峦直指苍穹,“金钟扑地”是指上下钟山无疑,“古木浮山”指气象站横卧土岗,而“光明削玉”已无可考。水已干涸,山还依旧,只是除了对水城老城有恋旧情结并进行研究的文人雅士,谁也不会再去考证水城八景的明暗与方位,不会再去深究其中的诗意和文化。大都市已经摈弃和破坏了这些景致,甚至有些名山,亦被开凿挖掘,炸碎甚至铲平,这无疑是对美好景致和文脉的一种破坏。

城中及周边原是有不少名胜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时代的变迁,这些名胜或消亡,或毁损,荡然无存。最有名的,城中原有道光二十三年通判党思齐修建的文庙,现在还残存石条柱础,原来门前的一对南派石狮已成为一户城里人家的门卫。后来被陈昌言将文庙迁至崇文山下,扩展规模,成为水城学生开蒙启学,文人聚会的重要场所,于贵昆铁路修建时被拆除。至于城中的凤池书院,夕阳亭,蔚日亭,塔山上的塔,都无一幸免地成为小城的传说。水城老城曾经也有社坛,武庙,城隍庙,火神庙,地母庙,龙王庙,玉皇阁,观音阁等寺庙,有的随城墙一起被拆毁,有的是修公路、修铁路、修房屋时被拆毁,有的是年久失修损毁,有的被雷火焚毁。除了观音阁后来按原样重修还在城中之外,老城早已没有了这些祠堂庙宇的影子。社坛祠庙或毁于雷火天灾,或毁于时间风雨,或毁于建设,或毁于人祸,比如破四旧就砸烂了许多祠庙,让一种传统文脉活生生被斩断。

说到水城的历史,不得不提及一场战争,不得不提及这场兵燹烧灼过的水城阿嘎屯。那时水城还没有建城,还属于大定府管辖。那是一场久远的战争,发生于一六六四年。康熙三年(一六六四年)三月,吴三桂率云南十镇兵二万八千虎狼之师进剿水西,同时命贵州提督李本深率四镇兵于六归河合围,水西战事打响。水城阿嘎屯成为那一段历史的见证,默默记下了发生在这里的硝烟与烽火,记下了这里遍野的残肢断体以及成河的血泪。战火何以烧到水西这块土地?据《大定府志·水西安氏本末》载:“时,三桂欲专滇黔,恐祸乱平而兵权解,数激叛诸土司。坤有妾,美而体香,三桂求之,不得,三桂以此衔坤。常金印之就擒也,三桂使引坤。坤惧,三年三月,遂与其甥乌撒土司安重圣谋反,招皮熊使之将兵……”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水城

阿嘎屯之战,吴三桂的大军以红衣大炮开路,铁弹呼啸炸响如雷,恶兽般扑向安坤据守的阿嘎屯。屯口卡子的岩壁上有三个三尺多深的炮眼,据说就是吴三桂的红衣大炮轰出来的。《水城县志稿》在“古迹”篇里说:“永顺里阿扎屯卷洞门,石壁上有炮眼三,传闻为吴三桂围攻安坤时,轰击而成。”三炮眼还在,可惜炸进屯的公路时,被泥石所覆盖,已经看不见其本来面目。

这场战争让水城人口锐减,土司土目的统治大大削弱,后来改土归流,以至于水城设厅,建立城池,脱离大定府管辖,与这场战争有极大的关系。

从清朝到民国到新中国,从水城厅到水城县、水城特区,水城一直隶属大定府或者毕节。

一九六五年拉开大三线建设序幕,六枝矿区、水城矿区、盘县矿区先后成立。一九七○年设立六盘水地区,地区驻水城特区。原属安顺地区的六枝特区(驻下营盘)、兴义地区的盘县特区(驻城关镇)、毕节地区的水城特区(驻黄土坡)划归六盘水地区领导。一九七八年撤销六盘水地区,改设六盘水市。市革命委员会驻水城,辖六枝、盘县、水城三个特区。一九八七年十二月,国务院批准同意撤销水城特区,设立六盘水市钟山区和水城县;以原水城特区的水城、大河、汪家寨、大湾、老鹰山、观音山六个镇和城关、教场、其林、德坞、凤凰、白腻、月照、煤厂、以德、艺奇、纳福、三合、二塘十三个乡为钟山区的行政区域。六盘水市政府驻钟山区。

观音阁旧貌

六盘水市中心区的所在地就在水城,现在归制于从水城特区划分出去的钟山区。就是以水城老城向两边发展形成的,先是黄土坡中心区,然后发展到开发区,凤凰新区,双水新区,和大型国营企业水钢连成了一片。水城已不再是原来意义上的水城。但很多人说到水城去,其实也就是到六盘水中心城区去。水城一名的约定俗成和所处地域,从某个角度讲代替了六盘水这座城市。

很多人,特别是外面的人,经常以为六盘水就是在六盘山,或者六盘水就是六盘山。六盘山因为毛泽东的一句诗词“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而声名远播,怪不得外面的人们只知六盘山而不知六盘水,甚或混为一谈。其实这是一个三线建设形成的行政区划。六盘水这个地区,是由三个地方割出三块拼成的。安顺割出六枝,黔西南割出盘县,毕节割出水城,就拼凑成了六盘水。区划,建制几经变化,从六盘水地区变为六盘水市,从以前的六枝特区,盘县特区,水城特区,变成了今天的六枝特区,盘县,水城县和钟山区。

现在的水城老城,行政区划在钟山区范围,仍然叫水城或者荷城。水城县沿用水城之名,县城从黄土坡搬至双水新区,已经有了一定规模。人们说“到水城去”也就是到六盘水市的中心城区,它包括了黄土坡(六盘水市委市政府所在地),水城老城,凤凰新区(钟山区委区政府所在地)以及双水新城区(水城县委县政府所在地),当然也包括了逐渐和六盘水市中心城区融为一体的水钢和正在开发的红桥工业园区和德坞片区。水城已经有了概念上的外延,不但指水城老城,还指水城县,从城市的角度讲,指六盘水市中心城区。

记忆中小城的影像是模糊的。当我走出那大山深处的阿嘎屯,走出生我养我的村庄,踏着求学之路走进水城的时候,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那之前的水城,只听祖辈父辈说赶水城,早出晚归两头黑。对于我,水城是一个遥远的所在。是一个熟人带着我进城的,搭乘的是一辆拉烤烟的老乌鸦车。进了城,熟人就办事去了,他把我甩在老城百货大楼,让我在那里等我在水钢居住的表姑。我孤立无援地看着水钢的方向,那里有隆隆的火车行驶。对一个乡村少年来说,第一次走进城市,陌生带来的恐惧,对远处的好奇猜想,与第一次远看火车的兴奋夹杂在一起。我没有胆量在城里走街串巷观市井,只在百货大楼周围漫无目的地东瞧西看。早听说过老城南门口是监狱,水城人说谁胡作非为,就说怕你要想到南门口去坐几天吧!很想去看看那关犯人的高墙,却没有勇气。而东门出官厅,可以去场坝。记忆中,那时候的护城河还在,但四维已经没有一段老城墙。城中有百货大楼,有邮电局和新华书店。街上人来人往,这毕竟是一个有历史的老城。那些街道的名称,我当时一个也记不住。只记得深巷小街,皆石头铺就,长年的人走车行,光华而且沧桑。城中的住房大多木柱碧瓦,四合天井,柱础吊窗,雕花窗芯,只模糊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我走进这座小城的时候,石头的城墙早已被撤除,城门只留下南门口、东门口这样的地名。后来从典籍中知道,南门曰“启文”,城南凤翔街建有“凤池书院”。书院早已荡然无存,变成了水城二小。

那时候,小城的周边还是连绵的水田,水城河还以护城河的流向蜿蜒曲折流淌。我在离城里许的市一中读书,每逢周末节假,常常走过城外的平田,过南门石桥进入城中,购买一些学习用品,在城内新华书店买几本小画书(连环画),甚或穿过小城,过东门步月桥,到官厅报刊亭买几本自己喜欢读的文学杂志。若逢星期天赶场,也会从官厅走到场坝去,漫无目的地在场坝流连,观看那个烦嚣的市井。

场坝旧貌

我那时的感觉,场坝比老城还繁华。场坝是赶场的所在,每到星期天,四乡八里的村民,都到场坝来赶场,进行各种交易。家父就曾因为我的学费,用马驮上包谷到场坝来赶场,鸡叫天不亮就出发,黑了掌灯时才能到家。我曾经抽空跑到场坝集市,一个个很典型的市井场面吸引着我。我不知道这个城外集市是怎么形成的,也没有在什么典籍志书上寻到它形成的原因。场坝形成有规模的市场,应该年代久远了,甚至可以和水城老城建筑的历史相联系。也许是城内街道狭窄,不适宜这么多人交易,靠城近便的场坝,因为地势平敞,逐渐形成市场,形成了街道,也有了人家和铺面。

场坝的市场极有规律,铁器、药材、粮食、山货、日杂、百货、牲口等等都各占一段,场坝上人头攒动,除了你买我卖之外,还有走江湖卖打药的,有苗族男女吹芦笙吹口琴的,偶尔还可以遇到说书拉琴的。运气好的话,会遇到苗胞乘兴起舞,跳芦笙舞,跳滚山珠。在那不准许商品流通的年代,这里不但成了一个商品交易集散地,也是一个民间杂耍场和难以禁锢的民间文化交流场所。

六盘水作为一个三地划拨三块地盘组成的新兴工业城市,是没有自己固有的文化整体的。六枝划拨于安顺,属于贵州比较发达的黔中文化支脉。盘县划拨于黔西南,又临近云南,文化与六枝水城区别明显。水城划拨于毕节,其文化源流,属于黔西北一脉,受毕节大方影响很大。水城语言、民俗基本和毕节一带一致。

六盘水作为一个大二线建设新组成的新兴工业城市,参加大二线建设的南北人员大量进入,外来文化的冲击,本来就没有自己文化统一性和独特性的六盘水,本土文化受到外来文化的冲击,各种文化融合产生了文化的多元性。原先老城的那些民族民间文化,已多半丧失。只有乡村的一些主体民族,还保存了相对完整的民族民间文化习俗。

因为这里的民族组成,彝族、苗族、布依族是占人口比重较大的民族,民族风情和习俗也比较突出。

彝族服饰尚黑美黄,喜佩银饰,顾头而重视头饰,有英雄结,尚武好酒,有“男不摸头,女不摸腰”的禁忌。婚丧皆有酒令,曲调古朴。能歌善舞,搭体舞热烈喜庆。节日中的火把节,一般在农历六月二十四至二十六之间,白天歌舞,晚上举火把绕篝火欢歌舞蹈,通宵达旦。水城有固定的火把节场所,在玉舍镇海坪,称水城海坪彝族火把节。彝族年选择农历十月,择吉而过,也是彝族非常隆重的节日。

苗族服饰艳丽,尚白尚黄,头饰隆重,喜佩银饰。善歌舞,喜吹奏芦笙跳芦笙舞。芦笙舞之中,滚山珠繁难精彩,很有名气。南开一带,小花苗最擅长芦笙舞,青林海发张文友,曾参加五十年代莫斯科青年艺术节,得到周恩来、毛泽东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称芦笙王。南开苗族跳花节已经成为水城一个知名的民族节日,被收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彝族苗族丧俗中都有下祭、打噶等仪式,庄严肃穆,场面壮观。

布依族亦是能歌善舞的民族,节日主要有六月六,祭祀山神土地,玩山宴饮,热烈庄重。

水城彝族苗族布依族都擅蜡染刺绣剪纸,这些民间艺术土壤生长出了水城农民画。

水城农民画是水城民间艺术的一朵奇葩。早在一九八四年,水城县文化局就挖掘这种民间绘画,汪龙舞等到苗寨彝村,搜集农民画资料,发现作者,举办了培训班。之后,农民画作者的作品参展,获奖。从一九八四年至今,据不完全统计,先后共有五百余幅作品参加全国和全省范围的各类展览,其中有二十二件作品被中国美术馆等国家有关部门收藏,二十七件作品分别获全国和省内各类展览一、二、三等奖,四十一件作品出国参加展览,八十一件作品还被国外有关研究机构和私人收藏。《光明日报》、《中国美术报》、《中国文化报》、《文艺报》、《美术》等报刊先后多次介绍和刊登水城农民画,《人民日报》五百一十八期以图文相配的形式专版介绍了水城农民画。一九八八年二月,水城被国家文化部命名为“中国现代民间绘画之乡”。一九九九年,水城县编辑出版了《中国水城农民画》画册,这本画册是水城农民画的集中展示,也是研究水城农民画的最佳范本。二〇一二年六月,水城农民画走进巴黎,受到法国艺术界一致好评。二〇一三年二月,《贵州日报》整版推出水城农民画。那些扑面而来的山民的生活气息,你会感受到生活离你很近,花朵的芬芳已经钻进了鼻孔,果实的馨香已经含在了口中;那些热烈的劳动场面,欢快的节日庆典,你好像已经身临其境,快乐已经感染了你的每一个细胞。水城农民画,那些传说,那些故典,那些习俗,那些人物,那些动物甚至植物,都已经活生生地向你走来,让你喜悦,激动,愤怒,忧伤,让你不能忘怀。

水城农民画是水城所特有的文化现象。在一个文化底蕴谈不上深厚的落后偏僻的县份,却长出了这株艺术奇葩,是有其根源的。植根于民间蜡染、刺绣、贴花、剪纸等民间艺术,丰富的民族民间文化土壤,营养了它的根系,艳丽了它的花朵。中央美院的杨先让教授对水城农民画评价甚高:“古朴、浑厚、纯真、大胆、泼辣、新奇”;而在邓福星、黄兰编著的《中国美术史》一书中,认为贵州水城的农民画“离奇而富于变化,带有一种神秘色彩”;中央美院的另一位教授冯真这样评价水城农民画:自然淳厚,绚烂活泼,充满了泥土的芬芳。它是水城地区特有的农民艺术语言,已经被专家读懂,被画界认同,受商界青睐。

水城有许多方言土语很有意思,生动活泼,幽默风趣。

做什么——搞哪样,雷电——扯火闪,痴呆的人——牢包,蠢笨的人——憨包,神经病——散脑壳,怕老婆的人——耳朵,挑拨离间——扇阴风点鬼火,吹牛或者自夸——款天,说话大声像吵闹——渣声卖气,形容很臭的东西——臭蓬蓬,不理睬或不与此人打交道——耳不起,形容马虎——马儿糊之。这类方言土语,不胜枚举。

而今的水城,二十公里长街从双水直达德坞,城市规模不断扩大,已经成为一个百万人口的大都市。老水城城西北的沼泽,已经开辟成荷城花园,是一个公园式楼盘小区,湖光山色,小桥画艇,楼台别墅,景致宜人。而老城也正在进行改造,将改造成独具风格的古建筑城区,将会焕发新的光彩。

水城能对外人道的小吃,有水城烙锅、水城羊肉粉、甑甑糕、水城冷水汤圆和冰粉。这些东西,只要有远客来,都要领去一尝究竟,否则就是做东不周。

水城最有名的小吃,应该是水城烙锅。水城烙锅应起源于烙臭豆腐,后来发展到烙洋芋,再后来,只要是吃的,什么都能烙,鸡鸭鱼肉,雀鸟鸡蛋,粑粑蔬菜,皆是烙食对象。烙锅分为平锅拱锅,皆用菜油煎烙。而最讲究的是烙锅辣椒面,香辣可口,各人家有自己的秘方,甚至成为品牌。而水城烙锅,又以老城烙锅最为正宗。水城烙锅曾经争得“西部一绝”的名号。水城的夜市,大多是烙锅。有的是小店,有的是外摊,也有像全聚福那样堂皇的去处。老城中,在原百货大楼前面稍宽的街面上,烙锅摊子一溜摆开,街的两边铺面,也是烙锅。找一个坐处,点上要烙的食品,就可以大饱口福了。在老城吃烙锅的时候,可以要上一碗冰粉,感受火热中的清凉。亦可以要上一碗老城人做的冷水汤圆,鲜滑可口,甜而不腻,还可以要上一笼甑甑糕,感受这种酥甜的米面小吃。这些都是老城中有名的美味,它们伴随着老城烙锅,一起被人们记住。

六盘水市人民广场

羊肉粉成为水城有名的民间小吃,也是水城人早餐的主要品种。水城人原不喜吃羊肉,后来黔西羊肉粉、遵义羊肉粉传入水城,并在原来的基础上有所改进,成为了具有水城特色的羊肉粉。滚烫的羊肉汤,火辣辣的油辣椒,细腻的肉片,白玉般的米线,再配以芫荽、花椒面、大蒜,整碗羊肉粉香辣麻俱全,一碗羊肉粉,直叫吃粉人一身大汗淋漓,意犹未尽。羊肉粉汤极其讲究,调制过程中也各有各的配方,味道也就不完全一样,一般都鲜香可口。羊肉在配制好的汤的炖煮过程中,已经去了膻味。水城有不少知名品牌,如“元坤羊肉粉”、“尝回头羊肉粉”,“向佳羊肉粉”等,因为羊肉是正宗黑山羊,生意异常火爆。现在在贵阳、遵义、毕节、安顺等地,都有水城羊肉粉招牌,但吃来均没有水城的正宗。到水城的客人,不尝一碗水城羊肉粉,就等于还不知道这样一种人间美味。我出差或者远游归来,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家正宗的羊肉粉馆,先解解馋。

黔说·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