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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濒临消失的仡佬族语言
所属图书:《毕节民族研究(四)》 出版日期:2017-12-01文章字数:5072字

浅谈濒临消失的仡佬族语言

仡佬族是云贵高原中部的一个古老民族,在全国近60万仡佬族中,贵州就居住着58万仡佬族,大部分散居在遵义、仁怀、安顺、关岭、普安、清镇、平坝、黔西、大方、织金、金沙、贞丰、晴隆、六枝、水城等20多个市县。千百年来,仡佬族同胞长期与彝族、苗族、布依族等民族生活在一起,为贵州的开发发展作出了自己的贡献。仡佬族有自己独立的民族语言,一直保留使用至今。从大方县境内仡佬族居住分散和内部缺少联系来看,仡佬族语言的覆盖面正在缩小,会说仡佬语言的群体逐年递减,加上受语言发展不平衡,外出务工等因素影响,仡佬族这一世居民族的语言正逐步走向消失。

一、仡佬族族源及族称

根据有关史料记载,周武王伐纣时,濮人与庸、蜀、羌等部族参加了牧野盟誓,共同讨伐纣王。后楚人伐濮,部分濮人西迁。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在今天的滇、黔、桂地区濮人就是主体民族。经过不断的迁徙和融合,东汉时,濮人被称为“濮”、“僚”或“濮僚”并称。隋唐时期,分布在今贵州、湖南等地的僚人经过长期的发展,形成了单一的民族——仡佬族。“仡佬”的名称最早见于隋黄闵《武陵记》,其后在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志》中也有记载。明代的有关著作更明确地记载了“仡佬”和“僚人”之间的承袭关系。如田汝成在《炎徼纪闻》中说“仡佬”一曰“僚”。在《行边纪略》中又说“仡佬,一曰仡僚”.清代以后,“仡佬”一词更常见于各个时期的正史和方志当中,书中所描述的“仡佬”这一群体的风俗也与今天的仡佬族大同小异。仡佬族在贵州聚居或散居地区,有些地名的读音仍然有着“濮”“普”“老”的字音,说明了仡佬族和濮人、僚人的渊源关系。例如百里杜鹃风景名胜管理区(简称百管区全文同)的普底乡,“普底”的“普”就是“濮”,“底”则为坝子,整个意思就是“仡佬人居住的坝子”。

仡佬族的族称有自称、互称与他称之分。各地的仡佬族自称也不一样,百管区仡佬族自称“布尔”,双山新区响水乡拉鲁村仡佬族至今还自称为“濮”。根据《贵州省民族志》载:“遵义、仁怀、关岭等县仡佬族自称‘哈仡’,织金县仡佬族自称“埃审”,普定县仡佬族自称‘布告’,平坝、安顺仡佬族自称‘褒佬’,六枝特区仡佬族自称‘当佬’。在仡佬族各支系中相互称呼也不一样:红仡佬称白仡佬为‘布欧奥’,称花仡佬为‘布欧挂’,称打铁仡佬为‘布那舍’等等。而其他民族对仡佬族的他称也不一样,彝族称仡佬族为‘濮’,苗族称仡佬族为‘克’,也有称为‘友’、‘嘎赫’的,汉族称仡佬族为‘仡佬’、‘阁佬’、‘古老’等。在汉文献里的仡佬族在唐代就写作‘葛僚’、‘仡僚’,元、明、清时都叫为仡佬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统一为仡佬族。”

二、仡佬族语言

仡佬族有自己的语言——仡佬语,但没有文字。历史上的仡佬族先民,历经了无数次的战乱、迁徙,导致同一语言的共同体分散居住在不同的区域。分散居住给仡佬族语言的发展带来不利影响,仡佬族同胞之间的仡佬语交流减少。根据仡佬语方言差异,仡佬语可分为“仡佬”(过去称为“稿”)、“哈哈”“多罗”“阿欧”四个方言,且各方言差异较大,这与居住区域的分散和同一民族之间的内在交流不多有着密切的联系,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这种现象,在各少数民族当中是存在的,以大方县彝族为例,境内的彝族在某些词汇上的读音都不尽相同,如八堡、凤山、响水一带读“蛇”为“舍”,而安乐乡彝族则读成“傻”,同一事物读音不一样,这就是居住分散且相互不交流所导致的结果。仡佬语有汉藏语系语言的一般特点,如语序在句子中起着重要作用,有丰富的表名物和动作的量词,所有的语句一般都是主语部分在前,谓语部分在后,名词前加成分但无形态变化等等。

每个时期都有高等院校的专家学者进入大方县对仡佬族语言进行考察调研,并取得一定成果。2000年7月,中央民族大学周国炎副教授到原大方县响水乡拉鲁村、普底乡红丰村进行仡佬族语言调查研究,归纳整理出大方仡佬族语言的基本情况。“大方仡佬族语言是仡佬语‘阿欧’方言的代表,共有49个声母,26个韵母,5声调:高平(调值55)、高升(调值35)、低升(调值13)、高降(调值42)、低降(调值31)。”

2003年7月14日至8月14日,由云南大学和贵州民族学院师生组成的“中国民族村寨调查”(云南大学“211”工程建设民族重点学科)调查小组对原大方县普底乡红丰村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田野调查。之后有中央民族大学、贵州民族大学、贵州省遵义师范学院等院校课题组前来普底乡红丰村进行仡佬族民族风俗文化调研,从目前仡佬族语言使用覆盖率和使用上来看,绝大多数地区的仡佬族已放弃本民族语言使用权而使用汉语,特别是响水乡拉鲁村及普底乡红丰村,除非是在特定环境下相互间才使用仡佬语,但使用的对象也受到限制,因为会仡佬语的人都在60岁左右,这说明了语言的断代现象严重,更是各少数民族共同面临的不可回避的共性问题。

三、导致民族语言逐渐消失的因素

随着先进文化在少数民族地区传播和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任何一个民族的语言都在无形中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只因群体的多少和环境变化的快慢民族语言消失的脚步才不相一致。但总的来说,都在走向消失,究其原因:

1.分散聚居和内部缺少联系是仡佬族语言逐步消失的因素之一

在全国近60万仡佬族中,贵州省就占了近58万,大部分散居在遵义、安顺、仁怀、普安、关岭、清镇、平坝、黔西、大方、金沙、织金、贞丰、晴隆、六枝、水城等20多个市县。由于仡佬族同胞长期与彝族、苗族、布依族等民族生活在一起,由于分散居住和内部联系甚少的原因,缺少母语使用的土壤和母语交流的环境,久而久之,仡佬族语言被仡佬族群体在无意识中慢慢淡化而走向消失。就从大方县来看,全县36个乡镇都有仡佬族,而聚居的响水拉鲁村和普底红丰村(现属百管区),都有其他民族一起居住。正因为这样的分布格局,仡佬族群体在日常生活中要与其他民族一道生活,也慢慢学习一些其他民族的文化,很少用本民族语言进行交流,特别是以汉语作为主要交流工具的今天,本民族母语文化传播的土壤也就失去了存活的空间。因此,分散居住影响着仡佬族同胞之间的母语交流,加上缺少语言交流氛围,少用和不用仡佬语言已经成为仡佬族同胞的生活习惯,这些生活的改变,严重影响和阻碍着仡佬语言的传承。

2.基础设施的改善和文化教育对仡佬族语言的影响

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副教授、文化语言学博士周国炎认为:“正如自然环境的变化会给生物的生存带来压力一样,社会文化的变迁也会给语言的生存带来压力,那些无法适应环境变迁的语言将逐渐丧失其社会交际功能,成为濒危语言,并最终退出社会及至家庭舞台,从其所在的人文生态环境中消失。”这是很正确的观点,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和少数民族地区基础设施的不断完善,文化教育、信息媒体对少数民族语言的传承和使用带来极大影响,且受影响的程度是最深的。从本人多次陪同有关院校专家一起对仡佬族文化习俗和语言传承调研及对其他民族语言文化传承调研中发现,越是贫穷落后,越是交通不便,越是信息闭塞的少数民族聚居地方,其民族风俗习惯和语言的传承保护是较完整的。单从原大方县响水乡拉鲁村和普底乡红丰村来看,红丰村保存得相对完整。在红丰村几百人的仡佬族群体中,还有十来位50岁以上的人能说仡佬语,而拉鲁村就已经没有人会说仡佬语了。这说明基础设施的不断改善、文化教育和信息媒体的不断发展对民族文化的传承和保护影响最大。但是,随着百里杜鹃风景名胜区的开发,仡佬族聚居的红丰村基础设施水平得到较大提升,油路修通,电视进入家庭,外出务工人员增多,手机等信息技术的不断深入使用,更进一步加速仡佬族语言消失的步伐。

从近年大方县少数民族高考学生录取人数比例来看,也不难看出仡佬族同胞受汉文化影响的程度。2008年至2013年,全县少数民族高考文理科前十名中,彝族每年不超过4人,白族每年4人,仡佬族每年不少于1人,苗族仅2010年有1人,蒙古族平均每年1人,穿青人每年也有一定比例。从录取人数来看,仡佬族接受汉文化的能力相当不错。大方县彝族近15万人,苗族近8万人,白族近6万人,仡佬族1万左右,蒙古族0.8万人,从录取人数比例来看,仡佬族录取人数比例比其他民族高了许多,这说明汉文化教育对仡佬族风俗习惯及语言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

3.语言发展的不平衡导致仡佬族语言走向消失

有人说“语言是历史的见证”。语言是一个民族发展的见证,承载着这个民族或其他民族的许多历史信息。语言是一个民族的DNA,最为重要,失去了语言就意味着失去了灵魂。传承和保护这些濒临消失的民族语言是极为重要的,他不单单是传承了一个民族的语言,更重要的是为研究其他民族的历史文化提供了一定的信息和线索。因为,每一个民族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不同的生活区域,不同的社会发展中都会留下许多值得我们去挖掘和研究的信息,透过这些信息,我们可以去研究与之生活在同一区域内的其他民族的历史。

从近年来语言调查的实践来看,仡佬语的使用范围在不断缩小。红丰村七八十岁的仡佬族老人过去还普遍使用仡佬语进行交际,唱歌、讲故事,喝酒行拳也用仡佬语。再从2000年周国炎教授的调查来看,全国仡佬族约60万人中,仡佬语的使用人数已经不足6000人,普底乡红丰村当时380多人的仡佬族中,能说仡佬语的不过十二三个,且年龄都在50岁以上。近年来,从本人参加的几次仡佬族风俗习惯调研情况来看,能说仡佬语的老人已经不足10人,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会仡佬语的老人都会相继离世,抢救和传承仡佬语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20世纪80年代,贵州省民族研究所研究员张济民就多次到普底乡红丰村对仡佬语言进行社会调查,在他撰写出版的《仡佬语研究》一书里所使用的语言材料,有相当一部分来自红丰村的仡佬语,并把这里的仡佬语作为黔西方言大方普底土语的代表。前不久,本人又随县政协领导去红丰村调查仡佬族语言,通过座谈调研,该村会说仡佬语言的仅剩几人,且年事高,身体不好,语言的传承更显严峻。通过无数高等院校专家、学者的考察来看,当时红丰村仡佬语在全国仡佬语中是有着重要价值的,但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加之仡佬族群体居住分散,仡佬语的发展失去了平衡。

4.社会经济发展对仡佬语的影响

社会经济的发展对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化都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改革开放以来,很多少数民族农村人口走出山寨,进入城市务工,加上西部大开发和各少数民族地区的基础设施不断改善,交通、信息不再是封锁少数民族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的瓶颈,原始的耕种和人背马驮已经成为过去,新农村建设、美丽乡村建设、科学种植等已经成为各民族新的经济因素和经济活动形式。正因为生产生活方式发生了变化,仡佬族的社会历史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新的生活环境,新的耕种模式,新的教育方式,新的信息渠道,新的生活方式已经在无形中改变着一个民族的风俗习惯,且极大地影响着这个民族的文化传承和保护,在经济社会得到发展的同时,也为我们传承和保护民族文化提出了严峻的考验。

以普底乡红丰村为例,与仡佬族一起居住的还有彝族及其他民族,而彝族是这里的主体民族,他们最早受到汉文化的影响,现在基本不再使用母语了,被汉化的时间比仡佬族早得多。由此可想而知,连这里的主体民族都率先被同化了,难道这不是促使仡佬族加快汉化的另一因素吗?

四、认识抢救仡佬族语言的重要意义

一个民族的语言是伴随着民族的形成而形成、发展而发展的。语言作为社会交际的重要工具,是人类社会活动中时时刻刻都离不开的,当一个民族失去了自己的第一母语时,他们必然会选择另一种语言作为生活的交际用语,从而放弃对第一母语的使用和依赖,把所选择的语言作为生存发展的第二母语。随着历史的不断发展,社的不断进步,民族语言逐渐走向消失将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在社会发展进程中,民族语言走向消失的不仅仅是仡佬语,其他民族语言也有着同样的命运,只是消失的速度快慢问题,等这个民族已经发现自己的第一母语在消失时,会在茫然中不知所措。作为民族文化工作部门和民族文化研究者,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要提出一些宝贵性的参考意见,想方设法推迟或延缓各民族文化被先进文化同化的脚步。正如有关专家认为,维护世界语言文化的多样化对保证人类社会的人文生态系统健康、平衡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因此,各级各部门大力抢救走向消失的仡佬族语言,弘扬仡佬族传统文化已经是势在必行。

毕节民族研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