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一

苗族民间文学是在苗族人民中间广泛流传的文学，主要是口头文学，包括神话、传说、故事、古歌、情歌、酒歌、嘎百福歌、起义斗争歌、谚语、谜语、理辞、议榔辞、巫辞等。

苗族民间文学不仅形式多样，而且内容丰富。

有的反映苗族先民对世界的认识、理解以及对人类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歌颂。这部分文学，多以神话作品表现。苗族先民认为，是一大批神人创造了天地万物。中部方言苗族古歌中的Tid Waix Xit Dab（《开天辟地歌》），Det Mangx Diangl（《枫木歌》），Yangb Nangl Zek Jes（《洪水滔天歌》）即开天辟地神话、人类起源神话、洪水和人类再繁衍神话。

有的反映苗族先民的迁徙。人类社会进入原始社会末期，部落之间为抢掠土地及生活资料而发生的战争日益频繁和激烈，炎黄部落与蚩尤部落就多次发生大战。自蚩尤部落于河北涿鹿被炎黄部落打败之后，苗族先民长时期、远距离、大幅度的迁徙就连续不断。于是，在苗族民间文学中，也就出现了许许多多反映氏族大迁徙的内容。中部方言的Nangx Eb Jit Bil（《跋山涉水歌》），就是较有影响的迁徙史歌。

有的记载民族压迫和民族反抗斗争的史实。苗族是一个抗争性强的民族，仅在清代就爆发了1735年包利、红银领导的“雍乾起义”，1795年石柳邓领导的“乾嘉起义”，1855年张秀眉领导的“咸同起义”。苗族文学不少作品反映了当时苗族富庶之地被其他部族侵犯，苗族人民受封建统治者压迫以及他们的反抗斗争，例如中部方言的叙事长诗Hxak Zangb Xongt Mil（《张秀眉歌》）。

有的歌颂苗族人民的勤劳与智慧，反映苗族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苗族民间文学作品中有不少生产劳动歌。Hxak Diot Hsenb Ait Dob Paib Ud（《种棉织布缝衣歌》），Hxak Des Hniub Nax Hniub Hsaid（《寻找稻种歌》）等，都是歌颂苗族人民勤劳与智慧的作品。大量的幻想故事反映了苗族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反映爱情与婚姻，也是苗族民间文学的重要内容。叙事长诗和嘎百福歌在这一点上尤为突出。Niangx Eb Seil（《仰阿莎》）就是著名的爱情叙事长诗。嘎百福歌反映爱情与婚姻的占绝大多数，例如《玖和谷妮》《谷记玖讴芙和牟记德方昔》《娥共葛和金共敖》《榜玛》《榜纠弓和恭且伟》等。

有的反映地方风物和风俗习惯。苗族地区山清水秀，风景优美，为地方风物传说的形成创造了条件。《藤桥河》《苗家桥的由来》《孔明坟的传说》《石苗女》等都是十分优美的地方风物传说。苗族风俗传说十分丰富，有节日集会传说、祭祀习俗传说、婚姻习俗传说、丧葬习俗传说、生产习俗传说等。例如《龙舟节的由来》《石场区苗族节日场》《杀鱼节的由来》《祭灶神的由来》《彭石二姓为啥不通婚》等。

苗族民间文学还有反映其他内容的作品，但反映以上几方面内容的最多。

二

民间文学具有集体性、口头性、变异性、传承性等基本特征，苗族民间文学充分体现了这些基本特征。

集体性是民间口头文学和作家书面文学相互区别的重要特征。民间文学基本上是一种集体创作、集体流传的文学。任何一篇苗族民间文学作品，无论是神话、传说，或者是故事、歌谣，都是苗族人民集体创作的，谁也说不出是哪个个人所创作。在流传过程中，往往不是原封不动地再现作品，而是根据需要对原作品进行不间断的加工、润色、增删、改动，使作品从内容到形式都更为完美。以Hxak Niangx Ob（《春之歌》）为例：

开头这五句，各地、各人唱的基本一致，但后面几句唱的就不大一样了。有的地方、有的人唱的是：

有的地方、有的人唱的又是：

有的地方、有的人觉得以上所唱意犹未尽，还加上：

从这首歌各地、各人唱的不尽相同可见，民间文学的集体性既体现在创作上，又体现在流传上。

由于民间文学作品采用集体的、口头的创作和传播方式，因而决定了它本身总是处于不断变化的状态之中，这就是民间文学的变异性。民间文学的变异性是和作家文学的稳定性相互区别的重要标志。我们仅从苗族各地流传的洪水、人类繁衍神话来看变异性这一特征。

苗族各地流传的洪水、人类繁衍神话，或中心主题不同，或洪水成因不同，或具体关系人不同。就中心主题而言，流传于滇东北的Aob Hlob Zib Ndlaos Mas（《洪水滔天》）着重叙述洪水滔天；流传于云南文山的《伏羲姊妹造人烟》着重叙述兄妹结婚；流传于黔东南的Yangb Nangl Zek Jes（《洪水滔天》）、流传于广西的《顶洛丁勾》、流传于湘西的《德龙爸龙》是洪水、兄妹结婚两者并重。就洪水成因而言，黔东南的Yangb Nangl Zek Jes（《洪水滔天》）、广西的《顶洛丁勾》说是人与雷公争斗而引起；黔西北织金县的《洪水滔天》说是天神直尼翁发洪水报复与他争天的执夺执朋；云南文山的《黄水朝天》说是因连年大旱，雷神多降雨水而转为洪灾。就具体关系人而言，首先，争斗的双方说法不一。黔东南的资料多为姜央和雷公；湘西的《德龙爸龙》说是果本和果索；黔西北织金县的《洪水滔天》说是执夺执朋和直尼翁。其次，作为洪水遗民的兄妹，说法也不一。黔东南的资料多为姜央兄妹或姜央的儿女；湘西的《德龙爸龙》说是阿陪果本的儿女德龙和爸龙；广西的《顶洛丁勾》和贵州从江的《英与梅造人的传说》说是英与梅；云南文山的《伏羲姊妹造人烟》说是伏羲和他的妹妹。

苗族民间文学除具有各民族民间文学共同的基本特征外，还有自己的一些显著特点，例如诗歌多于散文、地区差异性很大、想象力特别丰富。

诗歌多于散文本是许多民族民间文学的共性，但苗族民间文学的这一特点更为突出。从已搜集到的民间文学资料和已出版的民间文学作品来看，这一特点显而易见。苗青主编的中国苗族文学丛书《东部民间文学作品选》、《西部民间文学作品选》（一）、《西部民间文学作品选》（二）、《中部民间文学作品选》大多是诗歌，充分体现了苗族民间文学诗歌多于散文这一特点。

地区差异性很大是苗族民间文学的又一显著特点。例如同是造日月和射日月神话，流传于黔东南的Liuib Hnaib Dangt Hlat（《铸日造月》）说的是宝公、雄公、且公、当公四位老人到东方运金银来铸造，造了日月各12个，射日月的英雄是桑扎；流传于黔西北、滇东北的《杨亚射日月》说的是六个铜匠和七个铁匠用金银来铸造，造了日月各8个，射日月的英雄是杨亚；流传于广西的《顶洛丁勾》说的是日月由蝴蝶蛋生出，生出日月各5个，射日月的英雄是汪通。不用说同一内容的作品因流传地区不同而有较大差异，就是在形式上也各有不同。就诗歌而言，中部方言多为五言体，只求押调而不求押韵；东部方言多为七言体，既要求押调，也要求押韵；西部方言多为长短句，押韵兼押调。

想象力特别丰富，是苗族民间文学的又一突出特点。例如中部方言苗族古歌Liub Hnaib Dangt Hlat（《铸日造月》）叙述宝公、雄公、且公、当公四位老人铸造日月，用九个山岭当炉子，九条山冲当风箱，岩包当打锤，山头当砧磴，石头当木炭，山梁当拉条，山坳当手把；Kab Nangl Kak Jes（《犁东耙西》）叙述榜香公有了枫香树种之后犁耙大地，用山坳做牛轭，山岭做犁辕，山梁做犁柱，山脚做犁头，山峰做犁柄，岩板做铧口，捉旋风搓犁索，驾着神兽修狃，犁遍天涯海角，把大地犁耙好。这些想象多么丰富而奇特！

再以流传在云南省文山州麻栗坡县等地的爱情叙事长诗《金笛》（又名《扎董丕冉与蒙诗彩奏》）为例。

长诗叙述扎董丕冉与蒙诗彩奏富有传奇性的爱情故事。

苗家小伙扎董丕冉在山上劳动，一只金凤凰飞到他身边歌唱。魔虎追逐金凤凰，扎董丕冉与魔虎搏斗，从魔虎爪下救出了金凤凰，金凤凰送给他一支金笛作为酬谢。这支金笛，笛声能化为人类语言，传人之意，表人之情，鼓人意志，添人力量。他上山劳动，吹起金笛，金凤凰听见了，吹奏木叶与他谈情说爱。后来，金凤凰化为美丽的姑娘蒙诗彩奏，和他一起挖土、播种、锄草、收获，他们的爱情也随之播种、发展、成熟。为了考验扎董丕冉对爱情是否忠诚，蒙诗彩奏先后三次变成官家女、皇帝女、天帝女，一个比一个漂亮，一次又一次向扎董丕冉求爱，但都遭到了扎董丕冉的拒绝。花场上爬花杆，扎董丕冉获得第一，这时，蒙诗彩奏现出原形，和扎董丕冉一起回家见父母，定终身。

魔虎怀恨在心，设计骗蒙诗彩奏掉下陷阱，逼她成亲。蒙诗彩奏吹起木叶，把这一变故告诉扎董丕冉。扎董丕冉吹着金笛，和她商量对策。扎董丕冉立即磨快宝刀，誓死救出情人，谁知在追赶魔虎途中却沉睡不起，要不是蒙诗彩奏一再设计相救，险些在魔虎口下丧命。由于扎董丕冉沉睡不醒，魔虎将蒙诗彩奏掳掠回虎穴成了亲。扎董丕冉苏醒后，用金笛呼唤情人。蒙诗彩奏听到后，吹起木叶倾诉所遭受的苦难，扎董丕冉这才找到了虎穴。待众虎熟睡后，他把众虎全部杀死。谁知在返家途中，蒙诗彩奏竟在扎董丕冉长睡的地方倒地身亡（这或许是民间作者们认为她曾失身魔虎而让她脱胎换骨，涅槃再生）。

扎董丕冉悲痛欲绝，把蒙诗彩奏安埋，并砍了一根金竹插在坟上。由于不忍离开，扎董丕冉决心终身守坟。苦守三年后，干枯了的金竹竟长叶再生，蒙诗彩奏复活。当这对情人历尽生离死别的磨难回到家时，扎董丕冉的父母正为他举办丧事。他们回到家后，丧事立即改为喜事操办。

这首长诗确实情节曲折，想象丰富，叙事完整。一次又一次的爱情考验，显示出爱情的纯洁坚贞；播种收获作物与播种收获爱情相互映衬、烘托；沉睡、杀虎、守坟、复活等情节别出心裁，极富吸引力。

三

文学艺术都具有教育功能、认识功能、实用功能、审美功能和娱乐功能。苗族民间文学同样具有这些社会功能。

苗族民间文学的教育功能十分明显，仅以几篇故事为例。

《细细的烟杆》是流传在贵阳市花溪区的生活故事。叙述大财主胡百万死后，其娇生惯养的独子吸食鸦片成瘾，胡百万的老婆认为烟杆那么细，百万家产完全足够独子吸食。谁知不久，家产竟被独子吸光了，母子俩沦为乞丐。故事说明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警示人们必须防微杜渐，很有教育作用。

《正直的人》是流传在黔东南地区的幻想故事。叙述一户人家有一年因遇大旱收成很少，第二年六七月间无米下锅，丈夫出去要饭，跑了一天毫无所获，回家途中路过别人家的苞谷地，但正直的他也不敢掰几个苞谷拿回家让妻子儿女充饥。饿昏了的他突然跌进一个坑里，竟意外发现坑里有很多银子，于是他捡得了一袋银子，赶场天拿去买米，救活了全家人。虽然故事的结尾带有幻想性，但故事的主题是歌颂这个男人的正直，很有教育意义。

《两个媳妇两样心》是流传在黔东南州锦屏县等地的幻想故事。叙述从前有个寡妇好不容易把两个儿子养大，帮他们成了家。但两个媳妇中只有二媳妇孝敬她，大媳妇对她很不好。有一次，二媳妇去吃喜酒，给婆婆包了一些鱼肉，回来的路上由于不小心跌了一跤，鱼肉粘了一点儿牛屎，婆婆认为这纯属意外，不嫌脏，把鱼肉吃了。善良的二媳妇心里很不安，怕遭雷劈。有一天下雷雨时，她在一棵大树脚下躲雨，不但不遭雷劈，反而意外地捡到了树脚下的一坛黄金。贪婪恶毒的大媳妇马上仿效，她去吃喜酒时也包了些鱼肉带回来，故意丢进粪桶，再逼婆婆吃掉，结果，她在大树脚下躲雨时被雷劈死了。故事赞扬了二媳妇的贤惠，谴责了大媳妇的贪婪、恶毒与不孝，说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体现教育功能的苗族民间文学作品俯拾即是，不再赘述。其他社会功能同样显而易见。谚语，尤其是农业谚语、气象谚语、医药谚语的认识功能就十分明显。情歌是青年男女为了寻觅意中人，解决婚姻问题而对唱的歌；巫词是巫师驱鬼敬神所念诵的词；理词是理老调处纠纷、裁断案件所念诵的古理古规。情歌、巫词、理词的实用功能不言而喻。苗族民间文学作品也具有审美功能。苗族古歌所塑造的一大批巨人形象，例如开天辟地的剖帕、府方，修通江河的修狃，造就山岭的养优，铸日造月的宝公、雄公、且公、当公，射日射月的桑扎，制服雷、龙、蛇、虎的人类始祖姜央，犁耙大地的榜香公等等，体现了苗族先民劳动至上、劳动创造世界的审美理想和对力的崇拜与赞美的审美特征。苗族民间文学的娱乐功能也十分明显。谜语除了培养智慧、锻炼机智外，重要功能便是娱乐。在苗族村寨，人们聚在一起讲故事，猜谜语，对唱情歌、酒歌的现象屡见不鲜，驱使他们开展这些活动的往往不是其教育功能，而是娱乐功能。

正因为苗族民间文学具有这些社会功能，因而能使其传承至今。

四

苗族民间文学浩如烟海。本书取其精华，汇编成这本《苗族民间文学经典作品选读》。但愿读者、研究者能够管中窥豹。

第一单元是谚语，选了65则。

谚语是在群众中间流传的固定语句，用简单通俗的话反映出深刻的道理。谚语多为经验的总结，富有教育意义和认识作用。

苗语称谚语为hveb lul hseid ghot，意思是“古话旧话”，“古老话”。可见，苗族谚语早就流传在民间。苗族谚语是一种特殊的小诗，多讲押调，读来上口。苗族谚语内容丰富，形式上多为二句式。收入本书的谚语都是二句式谚语，有教育人们勤劳节俭、团结互助、勤奋学习、遵纪守法、尊老爱幼的，有关于农业生产的，有关于气象的，还有医药谚语。

苗族谚语讲求修辞，常运用比喻、对比、对偶等修辞手法。例如：

这则谚语运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喻体在前，本体在后，显得既简练，又抒情。又例如：

这则谚语运用对比的修辞手法，将两种不同的人和两种不同的结果进行对比，褒勤贬懒，对比鲜明。

二句式谚语多是对偶句，既有正对，又有反对。正对的如：

反对的如：

五

第二单元是谜语，选了50条。

谜语是暗射事物或文字供人猜测的隐语。谜语由谜面和谜底组成。谜面指猜谜时说出来或写出来供人做猜测线索的话；谜底即谜语的答案。

苗族过去没有本民族文字，因而苗族谜语没有字谜，也没有地名谜和人名谜。苗族谜语多为事物谜。

谜语，苗语称dliangb hsent。苗族谜语也像汉族谜语一样，有的谜面只有一个谜底，有的谜面有两个或好几个谜底。只有一个谜底的如：

有两个或好几个谜底的如：

谜语也是一种特殊的小诗，谜面每句往往押调，读来上口，犹如童谣，尤受儿童喜爱。例如：

由于苗族居住地区广阔，同一谜底，各地出的谜面未必相同。例如谜底同是fux liux（铁三脚架），有的谜面是：

有的谜面又是：

再例如，谜底都是songx qut（床），有的谜面是：

有的谜面又是：

随着时代的发展，某些事物已经罕见，甚至已经绝迹，因而人们尤其是年轻一代，也就很难猜到谜底了。例如：

六

第三单元是理辞。理辞是理老调处纠纷、裁断案件念诵的古理古规，苗语称jax、lil或合称jax lil，音译为“贾理”或“佳理”，意译为“理词”或“理辞”。2008年，苗族贾理被列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贾理是苗族古代社会的“百科全书”，是苗族古代文学、史学、哲学、法学、语言学、民俗学、自然科学等的综合集成，是了解和认识苗族的历史渊源、社会性质、社会结构、民族关系、迁徙史、习惯法、伦理道德、婚姻家庭、风俗习惯、哲学思想、原始宗教、语言文化、古代科技的指南。

迄今为止，公开出版的苗族理辞有吴德坤、吴德杰搜集整理翻译，贵州民族出版社2002年10月出版的Jax Lil（《苗族理辞》）；王凤刚搜集整理译注，贵州人民出版社2009年11月出版的Miaof Zuf Jax（《苗族贾理》）；杨文瑞搜集整理译注，贵州民族出版社2012年12月出版的 Jax（《贾》）；张震声执编，广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12月出版的《融水苗族埋岩古规》。石宗仁翻译整理，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年12月出版的《中国苗族古歌》第七部《婚配》属于理词性质。内部出版的有黄平县民委1988年编印的Hxak Lul Lil Ghot（《苗族古歌古词》）（下集）“理词”和麻江县民委1990年编印的Hveb Jax（《苗族理词》）。

吴德坤、吴德杰的Jax Lil（《苗族理辞》）83万字，包括37篇。第一篇Qend Jax（《启佳》）是苗族理辞的总纲，指出苗族理辞内容丰富，只有认真学习，才能全面掌握，学懂弄通；苗族理辞对维护苗族社会秩序十分重要。从第二篇Tid Waix Xit Dab（《开天辟地》）到第十一篇Ded Diongx Zangb Naib（《制鼓祭祖》），叙述日月星辰的形成、万事万物的来源、人类的起源、鬼神的产生、鼓社的兴起，以及民族的形成、纷争、发展，氏族大迁徙，物与物之间、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的关系。这是议榔立法、理老司法、鼓社执法的基础和立足点。从第十二篇Dail Gud Haib Dail Fangs（《固人和方人》）到第37篇Diangs Xed Diangs Bat（《虎和猪》）是理老运用佳理解决纠纷的26个案例，包括谋夫夺妻、强奸妇女、杀人放火、敲诈勒索、诈骗钱财、借物不还、设计害友、恩将仇报等案件。

王凤刚的Miaof Zuf Jax（《苗族贾理》）80万字，分上、下册。包括《序贾篇》、《创世篇》、《洪水篇》（上）、《洪水篇》（下）、《迁徙篇》（上）、《迁徙篇》（下）；《村落篇》、《婚姻篇》、《案件篇》、《祭鼓篇》、《巫事篇》和《结语》。

选入本书的理词，除Ghed Hlangb（《议榔》）选自政协雷山县文史资料委员会2008年4月编的政协文史资料选辑之七《唐德海故事歌谣选编》外，均选自吴德坤、吴德杰的Jax Lil（《苗族理辞》）。

Ghet Nail Ghet Pangt（《耐公和旁公》）是一个乘人之危、敲诈钱财的案例。叙述耐公乘旁公病危，诬陷旁公欠其银两。经烧汤捞斧神判，耐公输；经官府判决，耐公被关押三年。

Gangb Hniub Det Vax（《马蜂和梨树》）是一个恩将仇报的案例。叙述梨树见马蜂无处安家，就让其在树脚下起窝，后因风吹雨打，落下的梨子将马蜂窝砸坏，马蜂因此恩将仇报，常常锥坏梨果，吸取梨汁。

七

第四单元是古歌，苗语称hxak lul hxak ghot。

选入本书的古歌共9首：Tid Waix Xit Dab（《开天辟地》）、Qab Nix Qab Jenb（《运金运银》）、Dib Nix Dangt Dongs（《打柱撑天》）、Liub Hnaib Dangt Hlat（《铸日造月》）、Bangd Hnaib Bangd Hlat（《射日射月》）、Mais Bangx Mais Lief（《蝴蝶妈妈》）、Vangb Ed Dod Tit Bens（《兄妹结婚》）、Nangx Eb Jit Bil（《跋山涉水》）、Niangx Eb Seil（《仰阿莎》）。

苗族古歌是古代苗族人民生活的瑰丽画卷，是苗族历史文化的百科全书。2006年，苗族古歌被列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苗族古歌在苗语三大方言区都广为流传，并都已整理翻译，公开出版。

石宗仁翻译整理的《中国苗族古歌》是东部方言苗族古歌，1991年由天津古籍出版社出版。

西部方言的苗族古歌，除1992年由云南民族出版社出版，陆兴凤、杨光汉等整理的《西部苗族古歌》外，2010年又由云南美术出版社出版了杨照飞编译的《西部苗族古歌》。

中部方言的苗族古歌，自1979年至今已有五个版本：一是田兵编选，贵州人民出版社1979年出版的（《苗族古歌》）；二是马学良、今旦译注，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3年出版的（《苗族史诗》）；三是燕宝整理译注，贵州民族出版社1993年出版的苗汉文对照Hxak Lul Hxak Ghot（《苗族古歌》）；四是贵州大学出版社2008年出版的《王安江版苗族古歌》；五是吴一文、今旦苗汉文译注，马克·本德尔、吴一方、葛融英文译注，贵州民族出版社2012年出版的Hxak Hlieb《苗族史诗》（苗汉英文版）。

中部方言苗族古歌是流传于中部方言地区，以五言为基本句式，以穿插有歌花的问答式对唱为主要演唱形式，叙述开天辟地、铸日造月、人类万物产生、洪水滔天、民族迁徙等内容，内部篇章之间有着紧密的逻辑联系，具有神话史诗性质的押调文学作品。虽然已出版的不同版本的苗族古歌，其汉译文有的是五言体（如田兵版），有的是七言体（如燕宝版），有的是杂言体（如马学良、今旦版），但中部方言苗族古歌原本为五言体。

田兵编选的《苗族古歌》出版最早，影响也较早较大，1983年曾获全国民间文学评奖一等奖。该版本苗族古歌近7000行，共4组13首：第一组《开天辟地歌》包括《开天辟地》《运金运银》《打柱撑天》《铸日造月》4首；第二组《枫木歌》包括《枫香树种》《犁东耙西》《栽枫香树》《砍枫香树》《妹榜妹留》《十二个蛋》6首；第三组《洪水滔天歌》包括《洪水滔天》《兄妹结婚》两首；第四组《跋山涉水歌》就《跋山涉水》1首。

《开天辟地》以轮回问答的形式，追溯天地的起源，探问是谁出生最早，创造了天地万物。是云雾生下了科帝和乐帝两种巨鸟，它们孵出了天地。但天不大，地不圆，而且相叠在一起。是从东方来的剖帕举斧猛一砍，才把天地分开；是往吾用大天锅把天地煮圆；是把公、样公、把婆、廖婆拍天捏地，天地才变宽广。天地虽已分开，但坐起低着头，是府方顶天踩地，天才升上去，地才降下来，万物才能生长，人类才能生活。继而养优来造山，修狃开江河，火耐发明火，姜央造人烟。这是苗族先民群策群力征服自然在神话上的折射。

《运金运银》叙述天地形成后还不稳固，而且天上没有日月，地上没有光明。为了解除这些苦难，宝公、雄公、且公、当公四位老人历尽艰辛，终于在龙王家找到金银，并砍树造船，把金银运回西方。

《打柱撑天》叙述宝公、雄公、且公、当公四位老人运回金银后。用十二天时间，打成了十二根金银柱，其中八根分别立在党告、方先、信年、排鸠、排勒、斗引、翁仰和海中。剩下四根撑天四只角。由于柱子都一样长，四角没高下，水不能往下流，于是四位老人把东方的柱子砍短三尺，把西方的柱子加高一尺半，这样，雨水才往下流，田地才不干旱。

《铸日造月》叙述天地虽已撑稳，但由于没有日月，天地漆黑一团，人们无法生产生活。宝公、雄公、且公、当公四位老人于是用金银花12天造了12对日月，并请冷王把日月送上天。由于12对日月不遵照冷王“一天出一个，不要胡乱闯”的吩咐，而是“早上同时出，晚上同时照”，害得人们无法生产生活。于是，好汉桑扎射落了11对日月，剩下一对日月非常害怕，躲了起来，最后公鸡才把日月请出来。神话反映了苗族先民对日月星辰形成的认识，曲折歌颂了与旱灾做斗争的英雄。

《枫香树种》叙述远古时候天角有一棵神奇的白枫树，种子被仙风吹落下地后被固劳公盖树种房收藏。手臂长的妞香扶天舂高粱抖落天火引燃了树种房，树种随着旋风上天，被雷公锁进铁仓。蜜蜂上天哄雷公打开铁仓，树种逃出。树种在天上到处游逛，被太阳打了一耳光后才肯回到地上。

《犁东耙西》叙述有了枫香树种之后，榜香公便驾着神兽修狃，把大地犁耙好。

《栽枫香树》叙述榜香公把大地犁好后，播下树种，树苗长得均匀而茁壮，他把枫香树苗栽在村边。

《砍枫香树》叙述枫香树栽在村边鱼塘岸上后，香两老人养在塘里的鱼经常被盗，疑是在树下游方的一对青年男女所为，但这对情侣分辩说，从树脚丢鱼骨、树颠粘鱼鳞来看，分明是枫树偷。枫树辩称自己根吃塘泥，叶喝云彩，不可能偷鱼，偷鱼的是栖息在树上的鹭鸶和白鹤。理老裁断枫树为窝家，于是砍枫香树，树心生出了人类始祖母妹榜妹留。

《妹榜妹留》叙述妹榜妹留长大后和水泡游方而怀孕，生下12个蛋。

《十二个蛋》叙述妹榜妹留生下12个蛋后，孵出了姜央及雷公和龙、虎、蛇、蜈蚣等动物。他们争当老大，聪明的姜央设计战胜了雷公和其他动物，成为大哥，主宰世界。

《洪水滔天》叙述雷公、姜央兄弟分家，贪婪的雷公被姜央捉弄整治后怒发洪水报复。姜央和儿女相两、相芒乘大葫芦避难，并设计到了天上制服雷公，雷公收回洪水。洪水神话是人类与洪水做斗争的形象化反映。

《兄妹结婚》叙述雷公收回洪水后，姜央立即吩咐儿女相两、相芒“赶快回人间。找伴造人种，结婚造人烟”，但兄妹俩回到人间后发现，“千里没人烟，万里没朋友”，经万物相劝，为了发展人类，终于结成夫妻。谁知婚后生下肉球怪胎，兄妹俩将其砍碎撒在山坡上，碎肉竟变成了人，于是大地上又有了人类。《兄妹结婚》是对血缘婚这一婚姻形态的追忆。兄妹结婚生怪胎，是对血缘婚的批判和否定。

《跋山涉水》叙述子孙繁衍众多，生活困苦，为了寻找好生活而被迫西迁。他们在五对爹娘、六对爹妈的率领下，有雄公出谋划策，有东勇、雄扎两位好汉开道，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黔东南。传说叙述了迁徙的原因、经过、结果，对研究苗族迁徙很有参考价值。

其他版本的苗族古歌，其内容、篇幅与田兵版有所不同。

马学良、今旦译注的Hxak Hlieb（《苗族史诗》）6000多行，分5组，共20首：第一组Hxak Jenb Nix（《金银歌》）包括Qend Hxak（《序歌》）Tid Dab Xit Waix（《制天造地》）、Qab Jenb Qab Nix（《运金运银》）、Dib Hnaib Dangt Hlat（《铸日造月》）、Bangd Hnaib Bangd Hlat（《射日射月》）5首；第二组Hxak Mangx Dod（《古枫歌》）包括Ngex Ghed Lul（《种子之屋》）、Des Nius（《寻找树种》）、Kab Nangl Kak Jes（《犁耙大地》）、Hnit Hniub Jenl Dod（《撒播种子》）、Sangt Det Mangx Dod（《砍伐古枫》5首；第三组Hxak Bangx Lief（《蝴蝶歌》）包括Mais Bangx Diangl（《蝶母诞生》）、Juf Ob Bod（《十二个蛋》）、Bed Ut Dus Jes（《弟兄分居》）、Dib Gangb Dat Kuk（《打杀蜈蚣》）、Des Niel（《寻找木鼓》）、Des Dail（《追寻牯牛》）、Des Xib Des Mos（《寻找祭服》）、Heb ngix Hfaid Jangd（《打猎祭祖》）8首；第四组Yangb Nangl Zek Jes（《洪水滔天》）1首；第五组Nangx Eb Jit Bil（《溯河西迁》）1首。

燕宝整理译注的苗汉文对照Hxak Lul Hxak Ghot（《苗族古歌》）11000多行，分4组，共16首：第一组Tid Waix Xit Dab（《创造宇宙》）包括Tid Waix Xit Dab（《开天辟地》）、Qab Nix Qab Jenb（《运金运银》）、Dib Nix Dangt Dongs（《打柱撑天》）、Liub Hnaib Dangt Hlat（《铸日造月》）、Bangd Hnaib Bangd Hlat（《射日射月》）、Ghab Hnaib Gol Hlat（《唤日唤月》）6首；第二组Det Mangx Diangl（《枫木生人》）包括Hniub Mangx Dod（《枫香树种》）、Kab Nangl Kak Jes（《犁东耙西》）、Jenl Hniub Mangx Dod（《栽枫香树》）、Luf Det Mangx Dod（《砍枫香树》）、Mais Bangx Mais Lief（《妹榜妹留》）、Juf Ob Laib Bod（《十二个蛋》）6首；第三组Sangl Jul Diangd Xangf（《浩劫复生》）包括Yangb Nangl Zek Jes（《洪水滔天》）、Vangb Ed Dod Tit Bens（《兄妹结婚》）、Dib Gangb Dat Kuk（《打杀蜈蚣》）3首；第四组Nangx Eb Jit Bil（《沿河西迁》）就1首。

选入本书的苗族古歌，除Niangx Eb Seil（《仰阿莎》）外，均选自燕宝整理译注的Hxak Lul Hxak Ghot（《苗族古歌》）。Niangx Eb Seil（《仰阿莎》）根据1984年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贵州分会编印的《民间文学资料》第六十二集规范整理后节选，包括Vut Neif Dangx Ib Dol“美丽超群”、Mongl Khat“出嫁”、Wal Khat“逃婚”、Hnaib Hlat Ait Set“日月打官司”、Jek Nongx Hnaib Nongx Hlat“竹鼠吃日月”五部分。

在民间，有所谓古歌“四宝”或“五宝”之说，即：

除Bangx XangbYel（《榜香由》）外，被誉为古歌之宝的Qab Nix Qab Jenb（《运金运银》）、Mais Bangx Mais Lief（《妹榜妹留》）、Niangx Eb Seil（《仰阿莎》）和Nangx Eb Jit Bil（《跋山涉水》），本书都已选入。

八

第五单元是起义斗争歌，苗语称hxak hfaid fangb。

1855年，张秀眉领导的咸同苗民大起义，是清代爆发的三次苗民大起义之一，坚持时间最长，影响最深远。Hxak Zangb Xongt Mil（《张秀眉歌》）唱述了起义的全过程，Hxak Zangb Xongt Mil（《张秀眉歌》）包括Hxak Mongl Diel（《逃荒歌》）和Hxak Bal Diel（《起义歌》）两部分，这两部分相对独立而又互相联系，互为因果。Hxak Mongl Diel（《起逃荒》）交代起义的背景和原因，Hxak Bal Diel（《起义歌》）是Hxak Mongl Diel（《逃荒歌》）的必然结果。收入本书的Hxak Mongl Diel（《逃荒歌》）选自Jenb Dangk（今旦）、Vongx Dlas（吴德杰）1983年10月选编、内部出版的Hveb Lil Hveb Hxak（《苗族诗词选》）；Hxak Bal Diel（《起义歌》选自燕宝、苗丁、金固搜集整理翻译，贵州民族出版社1987年出版的Hxak Zangb Xongt Mil（《张秀眉歌》）。

Hxak Mongl Diel（《逃荒歌》）详略得当，层次清楚，结构完整。五个部分可各用两字概括其内容，即：天灾、惜别、途中、打工、归来。为了突出虫灾严重，被迫抛妻别母，背井离乡，外出谋生，天灾、惜别、途中前三部分叙述较为详细，而打工、归来后两部分仅三言两语。

Hxak Mongl Diel《逃荒歌》十分注意通过人物的言行表现人物性格。“我”离家时，父亲只送到火坑边，嘱咐“找得银钱再回来，不得银钱莫回家”；妈妈送到寨脚，扯下芭茅草，“吐泡口水在手上，诅咒妖魔和鬼怪”，叮嘱“到了六月吃新节，找得银锞要回来，不得银锞也回来”，因为“是妈妈把你生下，回来看妈妈一眼，看妈一眼再转去”；妻子送到田坝，撕下一块布递过来，交代“裤子破了自己补，妻子我不来补啦”，“找得银钱要回来，不得银钱也回来”，因为“我俩好歹是夫妻，回来看看你的伴，回来看我你再去”。父亲、母亲、妻子的这些言行，非常切合各自的身份。

Hxak Mongl Diel《逃荒歌》恰当运用对比、比喻、夸张、拟人等修辞手法，加强了表达效果。例如为突出虫灾的严重，将牛吃与虫吃作对比，“牛吃还剩棵把棵，虫吃吃得光裸裸”；叙述妻子送别时，“当面答应说是哟，背面泪水滴眼角。好比雨水树枝淌，好比雨水屋檐落”，既是比喻，也是夸张；叙述离家前与炊具、农具、房屋、床架、睡席、耕牛等告别说的话，叙述外出打工途中，“扯把茅草来垫坐，茅草只供我垫坐，茅草不会安慰我，不会安慰我什么”，都是拟人手法的运用。

叙事、抒情水乳交融，也是Hxak Mongl Diel（《逃荒歌》）突出的艺术特色。例如Jit leit ib vix bil，hxat leit ib vix liul；Jit leit ob vix bil，hxat leit ob vix liul（爬上一层坡，添上一层愁；爬上两层坡，添上两层愁），真是愁绪逐山高！Bub hnaib xil diangd leit sos，hangb lol hxid qut mais（谁知哪天转来到，转来看我的家乡）！抒发了故土难离、期盼早日返乡之情。

此外，Hxak Mongl Diel（《逃荒歌》）保存了许多口语不用的古词，例如意为“父母双亲”的naib、nal、hlat，意为“别人”的bul，意为“得到”的xob，意为“银锞”、“银两”的khut、liangl等等，对研究苗语古词极为有用。

Hxak Mongl Diel（《逃荒歌》）之所以感人至深并传唱至今，如上所述的艺术特色显然是重要原因。

Hxak Bal Diel（《起义歌》）仅选了“议榔起义”一节的一部分和“胜利进军”一节。节选的Hxak Bal Diel（《起义歌》）同样精彩。“议榔起义”歌颂了张秀眉的聪明和威严以及苗族群众坚决反清的激情。“胜利进军”生动形象地描述了起义军势如破竹，清军惨败以及赶走官兵后苗乡暂时的太平。

九

第六单元是洒歌，选了9首。

酒歌是饮酒时所唱的歌，苗语称hxak jud。“酒”，苗语除称jud外，还可称eb niel（浑浊的水）或eb yangl（引来的水）。苗族普遍喜欢饮酒，常以歌助兴，以歌送酒。酒及酒歌广泛应用于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过年过节、迎送宾客、婚姻丧葬、起房造屋、驱鬼敬神等，都离不开酒，都有相应的酒歌。

酒歌的种类也很多，《苗汉词典》收录的就有hxak ait khat（开亲歌）、hxak bait（冰雪歌）、hxak diangb khat（走客歌）、hxak ghob nox ghob dlub（陶瓷餐具歌）、hxak guf dax guf dangk（酒席歌）、hxak hangb gid（送亲歌）、hxak hent lul（颂老人歌）、hxak nail（鱼歌）、hxak hsangd vangl（堵寨歌）、hxak yix mongl hvuk hmangt（选吉日歌）等。

酒歌也常运用对比、比喻、排比、夸张等修辞手法，其生动、形象、感人，并不比情歌逊色。仅以Ghongd Lol Liek Bongx Vib为例：

这是客人唱的歌。开头三句说的是自己到别处做客受到冷遇，与这次做客受到盛情款待形成鲜明对比。第四句起唱述这次做客的情况，夸赞主人家酒肉丰盛，自己实在吃不完喝不尽，只好强咽下肚做板油，回到家后把油剐下来，一称竟有九斤重！客人唱的这首酒歌，运用对比、比喻、夸张等修辞手法，极力夸赞主人热情好客，唱述生动，情真意切。

以上所举的情歌和酒歌，内容与形式完美统一，堪为苗族情歌、酒歌中的精品，堪称苗族情歌、酒歌的代表作。

十

第七单元是情歌，选了25首。

情歌是表现男女爱情的歌，苗语称hxak vangt或hxak yex fangb。

过去，苗族青年男女的爱情与婚姻虽然也受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婚姻制度的桎梏和舅权制的制约，但青年男女之间的交际往来是比较自由的，而且还有若干传统节日方便青年男女开展社交活动，有专供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游方场、游方坡，通过游方对歌成婚的也不少。要通过游方对歌成婚，不能不会唱情歌。苗族情歌的实用功能及其生态环境，导致了苗族情歌的发展与繁荣。

苗族情歌种类繁多。《苗族文学史》按照内容将其分为见面歌、青春歌、赞美歌、相恋歌、求爱歌、成婚歌、逃婚歌、分别歌、离婚歌、单身歌等10类。许士仁先生按照内容和形式，将其分为飞歌、相问歌、赞美歌、想念歌、送别歌、新春之歌、自由结婚歌、单身歌、堵寨歌、离婚歌、即兴歌、长短句歌、变调歌等13类。其中飞歌是按照演唱曲调划分出来的类别；长短句歌、变调歌是按照苗族诗歌格律即苗族诗歌在字数、句数、押调等方面的格式和规则划分出来的类别；相问歌、赞美歌、想念歌、送别歌、单身歌、离婚歌等是按照内容划分出来的类别。

苗族情歌喜用比兴手法，显得委婉动人，幽默诙谐。例如相问歌Gangl Hangd Deis Dax Khab：

这是姑娘探问小伙子来自哪个村寨所唱的歌。她并不开门见山地探问，而是以“哪个山谷冒出的泉水，哪个山坡升起的太阳”起兴。再看小伙子答唱的歌Dial Gangl Ghab Zangx Ghaib：

小伙子也不直截了当地回答姑娘的探问，而是用幽默诙谐的歌句来与姑娘戏谑。

赞美歌是苗族情歌中的精华。赞美歌，苗语称hxak xangx或hxak xangx hent、hxak xit hent，是赞美对方英俊、漂亮、勤劳、手巧、聪明、勇敢等的歌，常运用比喻、排比、夸张等修辞手法。例如：

这是小伙子赞美姑娘的歌，共10句。第一句起兴，以“何处山冲水清凉？”引起“哪个妈妈生下你这位姑娘？”的探问。第五、六句，以银匠用坩埚铸成的银首饰喻姑娘眉清目秀；以广菜秆儿喻姑娘十指纤纤。姑娘答唱的歌同样精彩：

又例如：

开头重复Sangb wat niox，对阿哥悦耳动人的歌声连连赞叹，接着以蝉儿鸣唱做比喻，赞美阿哥的歌声美。最后两句说“泪水流下五六行，一直流到大海上”，显然是夸张。

这首只有几句的赞美歌连用四个比喻，即甘蔗的液浆、金黄的柿子、新年的米酒、九月的蜂糖，并构成排比，赞美姑娘做的菜特别好吃。

十一

第八单元是嘎百福歌，选了4首。

嘎百福歌是流传于黔东南地区的一种说唱文学，苗语称hxak ghab bil ful.其艺术形式是：开头和结尾是散文，意在交代故事的起因和结局；中间是散文和韵文相杂，连说带唱以叙述矛盾的发生、发展、高潮和解决。

迄今为止，已公开出版的嘎百福歌集仅见两本：其一是唐春芳搜集整理，贵州民族出版社1989年6月出版的汉文版Hxak Ghab Bil Ful（《嘎百福歌》）（辑录35篇）；其二是杨文瑞选编，贵州民族出版社1990年2月出版的苗文版Zaid Hmub Hxak Ghab Bil Ful（辑录31篇）。

嘎百福歌反映的社会生活面较为宽广，但多反映爱情与婚姻问题。以唐春芳的Hxak Ghab Bil Ful（《嘎百福歌》）为例，反映爱情与婚姻问题的如歌颂纯真爱情，反映婚姻自由的《玖和谷妮》《谷记玖讴芙和牟记德方昔》；揭露包办婚姻的《娥共葛和金共敖》《榜玛》；批判情场上不良作风的《榜纠弓和恭且伟》等。嘎百福歌也有反映其他社会问题的，如谴责偏心或凶恶后母的《刚玛柳》《娥秀力和金秀力》；批判贪财理老的《够麻、够发和够宝》。

《玖和谷妮》叙述深爱玖的谷妮不顾封建婚姻的桎梏，自主嫁给玖。一天，玖在山上犁田时，谷妮收拾打扮一番后，正大光明地到田边向玖表白心意，玖欣然同意，并带她回家。玖的妈妈通情达理，马上宰杀肥猪，为他俩操办婚事。

《谷记玖讴芙和牟记德方昔》叙述讴芙地方的姑娘谷记玖长得很美，方昔地方的牟记德也长得英俊，他俩赶场相遇一见钟情。但牟记德的母亲听儿子禀告后坚决反对，强迫他娶姑妈的女儿，牟记德因此一病三个月不起。谷记玖听说后，借讨桑叶来到牟记德的寨子，爬到牟家窗前的桑树上唱歌表达自己坚贞的爱情，牟听到谷的歌声后，病马上好了一大半。这时，牟的母亲才理解了儿子，让儿子与谷结为夫妻。

《娥共葛和金共敖》叙述共敖地方的后生金和共葛地方的姑娘娥经过游方互相爱慕，自主结婚。金的母亲认为儿子的终身大事没有经过她，很不高兴，一心要把金和娥拆散。娥忍受不了婆婆的多次刁难和凌辱，被迫离开。她回娘家前到坡上和正在犁田的金告别，向金诉说婚后三年来无论自己怎样努力仍不受婆婆欢迎的遭遇，希望金以后常去看她。娥走后，金心灰意冷，解下牛绳在田边的树上吊死了。娥在娘家等了一天又一天仍不见金来看她，便收拾打扮一番到坡上去看金，发现金早已吊死，悲痛欲绝。她解下腰带，和金并排吊死在树上。嘎百福歌通过金和娥为维护婚姻自主和忠贞的爱情双双自杀的唱述，揭露了封建婚姻制度的凶残。

《榜玛》叙述从前台江登鲁有个名叫榜玛的姑娘，父亲早死，和两个哥哥跟妈妈过日子。妈妈很势利，想把榜嫁到有钱有势的人家，但榜不愿意，只愿嫁给勤劳善良的后生。妈妈见榜不从，竟逼两个儿子哄榜去赶场然后把她卖掉。榜不知道妈妈的毒计，就收拾打扮高高兴兴地跟着两位哥哥去赶场。途中，两位哥哥于心不忍，把真相告诉了榜。榜十分伤心，纵身跳向悬崖，幸被两位哥哥拉住，并把她带回家。妈妈见两个儿子站在女儿一边，只好暂时不提榜的婚事。不久，妈妈骗榜跟她去赶场，途中把榜从桥头推下去。恰好这时，傲喜地方好心的够尼带着本寨后生拉坛子到雄翁、抗姜一带去卖，划船经过那里，将榜救下，后来牵线搭桥，把她嫁给迪雄。几年后，妈妈患了重病，为买大肥猪给妈妈驱鬼，两位哥哥来到傲喜，巧遇妹妹。榜请来恩人够尼，一起把获救经过向两位哥哥唱述，并送两位哥哥一头大肥猪。兄弟俩回到家后，把妹妹仍然活着并送大肥猪的事告诉妈妈。妈妈又羞又悔，便一头撞在灶门口死了。

《榜纠弓和恭且伟》叙述从前有个名叫恭且伟的后生到纠弓寨去游方，把名叫榜的姑娘带回家做妻子，途中发现榜的嘴稍歪，就不想要了，想把榜转嫁给弟弟栋且伟。栋听了榜的唱述，十分同情，觉得哥哥太没良心，就取下保命项圈送给榜，以示赔礼。恭舍不得，就把斧头磨白，骗榜说是元宝，换回项圈。榜虽然嘴巴有点歪，但勤劳贤惠，不久就出嫁了。几年后，恭出门买牛祭祖，回来的途中向一户人家讨水喝，恰好这户人家就是榜的家。榜一眼就认出是恭，便把恭请进屋，打来一大碗酒，酒碗中放着一把斧头，对恭唱起《斧头当元宝歌》。唱完，取出酒碗中的斧头丢在地上，扣留了恭买来的祭祖牛。恭怕人们知道他过去的丑事，不敢和榜争执，只好空手回家。

《刚玛柳》叙述从前台江丈浓有一对夫妻，妻子生下女儿刚玛柳不久就死了，丈夫另娶后母又生了儿子金玛柳和女儿娥玛柳。后来，刚玛柳的父亲也死了，她跟着后母和同父异母的两个弟妹过日子。后母只喜欢自己的亲生儿女，对前娘生的刚玛柳总是亏待。有一年，金玛柳结婚，刚和娥同样从婆家抬酒抬肉来祝贺，但办完婚礼后，偏心的后母给刚的回礼是一小包干鲫鱼而给娥一大只猪腿。刚气不过，半路返回娘家，当众唱歌揭后母的底。众人都觉得后母不公平，问金怎么办才对得起姐姐。金马上取出一对手镯和一只项圈给刚，向刚赔礼道歉，后母顿时羞得无地自容。

《娥秀力和金秀力》叙述娥秀力和金秀力姐弟俩常受后母虐待。娥秀力和金秀力的父亲是个理老，常出门为人调处纠纷，裁断案件。父亲一出门，后母对姐弟俩不是打，就是骂，不给吃，不给穿，姐弟俩只好外出流浪，乞讨度日。父亲回来了，后母怕两个孩子说自己的坏话，就来个恶人先告状，说两个孩子淘气，不服管教。恰在这时，姐弟俩来到门口，姐姐把后母如何虐待他们唱给父亲听。父亲痛心极了，打了后母一顿，从此少出门，姐弟俩才少受后母虐待，日子好过了些。

《够麻、够发和够宝》叙述从前雷山西江有个名叫榜的姑娘被贪图富贵的父母包办嫁给翁约一个眼瞎脚跛的富家子弟，为此榜到处找理老帮她说理退婚。她先后找了够麻、够发和够宝三个理老，但他们都嫌榜给的理钱太少而不肯帮忙。榜万念俱灰，解下花腰带，在路边的树上吊死了。嘎百福歌控诉了包办婚姻的罪恶，批判了贪财理老。

本书所选录的嘎百福歌均为杨文瑞搜集。第一篇Dail Niangb Haib Dail Wuk（《媳妇和婆婆》）反映婆媳不睦。叙述从前凯里朗利寨沙略的妻子汪里对婆婆很不孝顺。有一天上午，沙略上山干活去了，媳妇就对婆婆板起面孔，不给饭吃，还逼婆婆上山干活。婆婆伤心极了，就到楼下解下绑腿，想上吊死算了。恰在这时，沙略收工回家吃午饭，见妻子气鼓鼓的，就唱歌问她究竟生谁的气。媳妇答歌告诉他是生婆婆的气，盼婆婆早死。沙略觉得妻子的回答不在理，唱述了母亲养育自己的艰辛，斥责了她的不孝。沙略的母亲深受感动，从楼下上来，向儿子媳妇诉说了自己年轻守寡，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的经过。媳妇终于感到羞愧，向婆婆检讨，表示悔改。婆婆原谅了媳妇，从此婆媳和睦。这首嘎百福歌对那些不孝敬公婆的恶媳妇很有教育意义。

另外三首嘎百福歌唱述也很生动，也有教育意义。

十二

第九单元是故事，苗语称dliangb xangs，或称ghab jed ghed、ghab niangs ghot、ghed sed。

广义的民间故事包括神话、传说、故事，《中国民间故事集成·贵州卷》中的民间故事就包括了这几个方面；狭义的民间故事则不包括神话和传说，按其内容可分动物故事、幻想故事、生活故事、爱情故事、机智人物故事、鬼狐精怪故事等类别。

苗族民间故事内容丰富，数量很多，公开出版的苗族民间故事集几乎各省、市、自治区都有，贵州的如苏晓星编、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出版的《苗族民间故事选》，燕宝编、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年出版的《苗族民间故事选》，燕宝编、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1994年出版的《贵州苗族民间故事选》；云南的如刘德荣编、云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出版的《苗族民间故事选》，杨光汉主编、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90年出版的《云南苗族民间故事集成》；广西的如梁彬等编、广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出版的《苗族民间故事选》，龙怡凡等编、四川民族出版社1987年出版的《苗族民间故事》；湖南的如龙廷光等编、中国民族摄影艺术出版社1989年出版的苗汉文对照《苗族民间故事集》。

内部出版的苗族民间故事集就更多，例如贵州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编印的《民间文学资料》第9、11、15、21、22、51集，黔南州文艺集成志书编委会祖岱年主编的《中国文艺集成志书·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民间故事卷》等。

本书辑录的民间故事共15篇。

Nangb Ait Xid Gik Ghangd（《蛇为什么咬青蛙》）是一篇流传于惠水等地的动物传说。传说古时老蛇有一面好鼓，青蛙知道后便想占为己有。它以祭祖为名向老蛇借鼓，过了很久仍不归还。老蛇着急就去青蛙家要，青蛙骗老蛇说因不小心已把鼓敲破。老蛇虽然生气，但也不好要青蛙赔，于是回家了。不久，老蛇听见了熟悉的鼓声，跑去一看，只见青蛙敲着自己的那面鼓，高兴地唱着跳着。这时，老蛇才知道被青蛙骗了，就扑过去咬青蛙。

Dol Leib Ait Xid Xok Ghaid Ghangb（《猴子臀部为什么红》）也是一篇动物传说，流传于台江等地。传说猴子有一次赶场回家途中坐在一个光滑的松树桩上休息，久坐不起，害得松树桩喘不过气来。松树桩很气愤，就吐出油脂粘猴子的臀部。猴子站起离开时，因粘得太紧脱了一层皮，鲜血直流。从此，猴子世世代代臀部都是红红的。

Dib Dliangk Bex Hfud Mais（《小鸡为妈妈报仇》）是一篇著名的深受儿童喜爱的动物故事，在苗语中部方言地区广为流传。故事叙述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在村边觅食，突然从刺蓬中跳出一只野猫，把老母鸡叼走了。小鸡们长大后，决心打死野猫，为妈妈报仇。在缝衣针、米草槌、螃蟹、毛栗球、牛屎团等好朋友的帮助下，终于打死了野猫，为妈妈报了仇。故事采用拟人、反复等修辞手法加以叙述，说明了团结就是力量、正义最终能战胜非正义等道理，对儿童很有教育作用。

Hvuk Niangb Ghend Zaid（《选媳妇当家》）和Dail Niangb Yut Hsat Vas（《小媳妇最聪明》）都是巧女型故事，也可视为机智人物故事。在Dail Niangb Yut Hsat Vas（《小媳妇最聪明》）中，小媳妇嫁来之前能破解公公所出谜语的谜底，说出无脚团鱼是糍粑、红心白萝卜是鸡蛋、黑骨猪脚是炭；嫁过来后善于管家，家中粮食满仓，畜禽满圈，衣物满柜；官员不服气，先后刁难索要重如山坡的猪头、多如河水的米酒、会下蛋的公鸡，都难不倒她；她对官员的质问，让官员哑口无言，最后只好什么都不要了。这使人们无不佩服小媳妇的聪明绝顶。

其他故事也颇具文学欣赏及研究价值。

十三

第十单元是苗语歌曲，选了14首。

苗家人喜欢唱歌，但迄今为止，编辑出版的苗语歌曲并不多见。本书的十多首苗语歌曲，或许会受到喜欢演唱苗歌者、有志研究苗族音乐者的欢迎。其中Ghab Daib Dul Det Dlief（《小小红叶柴》）、Hxak Niangx Ob（《春之歌》）、Bit Jas Ghab Nex Niul（《吹木叶趁木叶青》）等几首为著名苗族民间文艺家、诗人、作曲家唐春芳先生创作或整理。我们将其选入本书，也是对唐春芳先生的纪念。

最后是苗文简介，列出了中部方言苗文的声母表、韵母表（不列拼写汉语等外来词的声母和韵母）、声调表以及相应的例词，供读者阅读参考。

编著者

2014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