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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业劳动中的苗族妇女
所属图书:《清代苗族妇女的婚姻与权利:以清水江文书为中心》 出版日期:2017-08-01文章字数:字

一、农业劳动中的苗族妇女

李伯重的江南研究,在细分了江南农家女参与劳作的情况后指出,尽管“妇女能撑半边天”通常只不过是一句并无实际意义的空话,但是我们也不能排除在某些时期和地点,在某种条件之下,妇女确实有可能在社会生产中起到“支撑半边天”的作用。 [1]

清代苗族妇女的耕作,正好提供了有力的证据。农业耕种一直是苗族妇女的重要劳动贡献的领域之一。她们日出之后,与丈夫一起被描述成“夫妇藕耕并作” [2] “勤耕力作” [3] 。日落之后,并未歇息,而是接着劳动。例如《苗俗风俗》中就说:“黑苗,勤耕樵,女子更劳,日则出作,夜则纺绩。” [4] 又如定番州“女劳男逸,朝耕暮织” [5] 。再如凯里“苗有木狫、犵兜、黑苗三种,好逸恶劳,力田析薪,多以妇人任之” [6] 。还有广顺等地土人,“盖亦苗之一类也,男子以贸易为生,妇人则勤于耕作” [7] 。所以,当时的竹枝词也多集中于描述妇女的勤劳,例如其中一首就咏之曰:“八番女儿日夜忙,耕田织布胜于郎;长腰鼓敲老虎市,今年香稻满椎塘”(注:“八番在定番州,其俗男逸女劳,男皆仰给于女”) [8] 。又一首亦写道:“生作男儿苦爱慵,女儿偏是可怜虫。”(注:“八番苗其俗劳女逸男,妇人耕且织”) [9] 甚至在难以区分之后,统一以“土人”与“健妇”谓之,《黔阳竹枝词》就说:“健妇锄犁号土人,田歌亦解敬如宾。” [10] 《黔苗竹枝词》亦谓:“田歌处处乐升平,芦曲吹时社鼓声。”其注指出“土人妇女力耕” [11] 。这些健妇锄犁的表述,正是妇女勤劳的生动体现。

图8-1 八番苗男逸女劳图选自(清)佚名:《黔省诸苗全图》上册,清绘本,无页码,早稻田文库藏,封面题“昭和十四年七月五日购求本”。

而作为失去丈夫的寡妇,并非读书人想象的那样,足不出户,做坚贞烈女,她们为了家庭的延续,也多参加劳作,这样的例子很多。例如,黄平州曹沂妻张氏,“生二子,夫卒,矢志坚守,家贫无以为资,刀耕火种,抚子成家” [13] ;解能元妻张氏,“矢志守节,家窘甚,春耕夏耨,披星戴月抚育二子成丁。守节三十八年而殁,可谓苦矣”;曹本坤妻李氏“孝奉翁姑,糟糠自茹,水耕火耨,矢志靡他。姑先逝,事继姑尤谨,翁七十余始卒,氏丧葬如礼,抚子成立” [14] ;又如镇远府罗翔妻涂氏,“年二十,于归生二子,夫亡,翁姑示以改适意,氏泣曰:不幸无夫,犹幸有子,嫁则翁姑无依,且何以见夫于地下,由是昼耕夜绩,上则生事葬祭之有礼,下则教育婚配之不缺” [15]

当然,采集也是她们农业劳作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黔东南地区良好的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各类植物资源异常丰富,全年都有不同类型的植物可供妇女们采集,以弥补食物不足,其中尤以蕨类和菌类最为突出。《黔南识略》有载:“薇蔗生地中,白者为薇,紫者为蔗,根滤为粉,可救荒。” [16] 在苗族社会里,还有这样的历史记忆:古时候有一位老年妇女天天往蕨菜上浇米汤,口里念叨:我现在天天给你浇米汤,将来如果遇到灾荒年的话再请你帮忙,后来果然灾情四起,赤地千里,苗族就靠采集蕨菜度过了荒年。 [17] 至于菌类,清人张澍就亲自食用过,并专门记载道:“黔之深箐邃洞,人迹罕至,往往为苗瑶所踞,采食山毛,古树内多生羊肚大菌,洁白如雪,重或一二斤,食之,虽元都绮葱、瀛海玉蔬、千品甘露之馔,百花珍药之果,不是过也,余代危古城日,苗人曾献之。” [18] 另外,苗妇还经常外出,采集野味,制作成颇具特色的“姨妈菜(又名罗鬼菜)”。于此,清人李宗昉曾记曰:“前胡,遍生山谷间,春初吐叶,土人采为菜,味极香,俗名‘罗鬼菜’,又名‘姨妈菜’。黔中妇女好游,相识即通往来,呼为‘姨妈’,则必设此,故名。” [19]

上面所检录的这些资料,给了我们对苗族妇女在农业劳作中的一个初步印象。事实上,还有更详细的材料来自社会调查,据调查资料称:苗族青壮年妇女,农耕劳动工种有:栽秧、薅秧、踩田,栽土、薅土、割草、割秧青、送粪、摘稻谷等,出工时间和男子一样,只是不休息,比男子多干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是采集野菜、砍柴、割少量青草喂牛);每人每次挑100斤左右;而五十岁以上的老年妇女,从事农业生产的工种也还有:栽秧、薅秧、栽土、薅土、拾粪等。 [20]

很显然,在处于农耕社会中的苗族妇女,因为耕种需要付出较大的体力活,所以,一般而言,也常常以“男耕女织”来划分男女在社会劳动中的分工。不过,从很大程度上而言,这只是读书人想象与描绘出来的一种浪漫生活,在实际的社会生活实践里,妇女在耕种的世界中并未缺席。我们看到,在苗族社会中,需要极大体力的农耕劳作,妇女也积极参与,甚至担当了主要的劳动力。而在其他如采集一类的觅食活动中,妇女更是成为主力军。这与读书人的想象之间是有差异的,于是,也就出现了“女劳男逸”的描述。事实上,人类社会虽有男女分工的存在,但在乡村社会里,这种分工并非整齐划一,在具体的日常生活实践中,妇女付出的劳动与精力可能更多。


[1] 参见李伯重:《多视角看江南经济史(1250~1850)》,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版,第296页。

[2] 刘峰:《百苗图疏证》,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37页。

[3] (清)李宗昉:《黔记》卷三,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第5册,成都:巴蜀书社,2006年影印版,第571页。

[4] 丁世良、赵放:《中国地方志民族资料汇编·西南卷》,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1年版,第590页。

[5] (清)爱必达:《黔南识略》卷三《定番州》,收入《中国方志丛书·贵州省》第151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68年影印版,第34页。

[6] (清)爱必达:《黔南识略》卷十一《凯里县承》,载《中国方志丛书·贵州省》第151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68年影印版,第86页。

[7] (清)傅恒等:《皇清职贡图》卷八《贵阳安顺等处仲家苗》,载《景印四库全书》第594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年影印版,第715页。

[8] (清)舒位:《瓶水斋诗别集》卷二《黔苗竹枝词》,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42页。

[9] (清)毛贵铭:《西垣黔苗竹枝词》,载《中国少数民族古籍集成(汉文版)》第89册,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02年影印版,第27页。

[10] (清)蒋攸銛:《黔轺纪行集》,载《西南稀见丛书文献》第6卷,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2003年影印版,第357页。

[11] (清)张澍:《养素堂诗集》卷三《黔苗竹枝词》,载《续修四库全书》第1506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影印版,第154页。

[12] 选自(清)佚名:《黔省诸苗全图》上册,清绘本,无页码,早稻田文库藏,封面题“昭和十四年七月五日购求本”。

[13] 清嘉庆《黄平州志》卷八《列女》,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第20册,成都:巴蜀书社,2006年影印版,第285页。

[14] 清嘉庆《黄平州志》卷八《列女》,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第20册,成都:巴蜀书社,2006年影印版,第295页。

[15] 清乾隆《镇远府志》卷二十六《列女》,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第16册,成都:巴蜀书社,2006年影印版,第241页。

[16] (清)爱必达:《黔南识略》卷一《贵阳府》,载《中国方志丛书·贵州省》第151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68年影印版,第16页。

[17] 邢莉主编:《中国女性民俗文化》,北京:中国档案出版社,1995年版,第44页。

[18] (清)张澎:《续黔书》卷六《羊肚菌》,载《中国方志丛书·贵州省》第160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67年影印版,第145页。

[19] (清)李宗昉:《黔记》卷一,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第5册,成都:巴蜀书社,2006年影印版,第553页。

[20] 贵州省编辑组:《苗族社会历史调查(一)》,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1986年版,第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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