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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教语言艺术的类型及其主要作品
所属图书:《布依族摩教艺术研究》 出版日期:2015-04-01文章字数:字

二、摩教语言艺术的类型及其主要作品

摩教语言艺术的类型,有神话(史诗)、传说(歌)、叙事(故事)歌、抒情歌几大类。每大类中又可分出若干小类。这里按大类进行分析介绍,以见一斑。

(一)神话(史诗)

神话是远古时期的作品。韵文体的神话,民间文学界称之为“创世史诗”。摩经中的神话作品,既有结构完整的,也有一些故事片段。从内容看,包括开辟神话,造万物神话,射日神话,洪水与人类再生、农业再兴神话等方面的作品。很多作品往往几方面的内容交叉重叠。

1.开辟神话与造万物神话

讲述天地开辟的神话,就目前的资料看,有荔波的《殡亡经》中关于皇镰皇黎造天造地的故事。该故事记述比较简单:造天造地者为皇镰和皇黎,他们请30个木匠造成了天地。之后他俩又造出了山川草木,发明了婚姻。

一些物种来源神话实际上与开辟神话掺杂在一起。也有一些作品单独讲述万物起源。摩经文学中的万物起源神话,篇幅最长的数《造万物》。

《造万物》是布依族民间文艺家、诗人罗汛河先生搜集整理的作品,1981年和1983年两次搜集,经整理后收入贵州省民研会编印的《民间文学资料集》第64集中,后又收入由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布依族摩经文学》中。全长3444行,是迄今为止布依族有关万物起源的作品中最长的一部,在少数民族同类作品中也属罕见。

《造万物》流传于黔西南州的安龙、册亨一带。原先是作为古歌来归类的,但据搜集者罗汛河介绍,这篇作品是在丧葬仪式上和正月过大年时演唱,由于篇幅长,一般要唱几天几夜。由此可见,《造万物》应当属于摩经文学作品。

《造万物》是布依族先民对宇宙万物起源的解释。共分《造天造地》、《造太阳月亮》、《造星星造天河》、《造雷造闪电》、《造风造雨》、《造乌云和彩云》、《造人烟》、《造年造月》、《造山造岭》、《造树造藤》、《造花造草》、《造雀鸟》、《造狮造虎》、《造河造海》、《造鱼造虾》、《造弓造弩》、《造火》、《造稻造麦》、《造棉造靛》、《造歌造木鼓》、《造月琴、姊妹箫》等部分,作品叙述了布依族祖先布灵和勒灵两代前仆后继,创造和发明宇宙万物的宏伟业绩。各部分梗概如下:

《造天造地》:天地为布灵所造。而布灵的来历很神奇。据说,很早的时候,从宇宙苍穹中东、西两个方向,分别飞来一团红色的“圆砣砣”和一个绿色的“扁块块”,相碰后火花四溅,从火花中出现了一个尖下巴、汗毛很多、蹦蹦跳跳、眼睛一闪闪的“布灵”。布灵出现后,当时宇宙间只有清、浊二气,布灵用神力将清、浊二气捏成团,经过九九八十一天,捏成了一个圆宝山,在苍穹里阴干后,布灵用神斧将其劈成两半,清气上升成为天,浊气下沉,然后布灵用四棵神竹将天地撑开,神竹有十二节,于是就有了十二层天。布灵是一个神人。“灵”,布依语意思是“猿猴”,这说明,在布依族先民观念中,人与猿猴有渊源关系。

《造太阳月亮》:天地造出来后,宇宙间漆黑一片,布灵搬来一个红石岩,用青石块敲击打磨,经历九十九天,打磨出了一个圆鼓鼓的东西,又用酸草根来搓,将红球搓出了光亮,东方飞来一条黄龙,将球衔上蓝天,成了“当万”(太阳)。大地终于有了光明。但是,当太阳转到天边去的时候,大地又漆黑一片。于是布灵又搬来一个白石岩,用同样的方式打磨成白岩球,又用茅草根叶搓出光亮,一条白龙飞来,将白球衔上空中,就成了“蓉莲”(月亮)。

《造星星造天河》:太阳和月亮在天上埋怨太孤单、寂寞,于是,布灵拣来一堆又一堆的亮晶石,天天不停地敲打,将亮晶石敲成指头粗细的石子,然后,一捧捧撒向天空,就成了星星。因为没有用酸草和茅草搓,所以星星的亮度不及太阳和月亮。有了星星,太阳和月亮还是不满意,说没有水洗脸、洗澡,星星也埋怨太阳光太热,口很渴。布灵就顺着太阳和月亮的光爬到天上,在天上来回走,走出了一个大槽槽,里边装满了水,就成了天河。

《造雷造闪电》:雷是太阳的儿子,电是月亮的女儿。太阳发出的光引来了很远很远的东方一个美丽姑娘,他们“浪哨”(恋爱)成亲,生下了一个儿子,叫雷;月亮发出的光则引来了很远很远的西方一个英俊后生,他们“浪哨”、成亲,生下了一个女儿,叫电。太阳和月亮到地上请布灵为儿子、女儿起名,之后请布灵上天庭,既可管天庭,又可管地上。布灵听从劝说,住进了天庭。

《造风造雨》:风是星星们的后代,雨则是天河的后代。星星发出的光引来很远很远的地方飞来一群姑娘,她们与星星结成伴侣,生下了儿女,布灵为他们起名为风;天河挂在天上,引来很远很远的地方飞来一位俊小伙,他们恋爱成亲,生下一个姑娘,因为爱哭,布灵就为她起名为雨。

《造乌云和彩云》:太阳、月亮、星星、天河感觉孤单和厌烦,又没有衣服、头帕、毛巾等等,就去找布灵诉苦。布灵回忆造太阳月亮时敲击石头曾敲出火花,于是他搬来柴禾,拣来两砣红石头,在柴堆旁敲击,迸出的火星点燃了柴堆,冒出了烟雾。浓烟成了乌云,太阳和月亮把它拿来当头帕和衣裳,柴堆快燃尽时的青烟则成了彩云。

《造人烟》:见大地荒芜,太阳、月亮请求布灵造人耕田种地。布灵日思夜想造人之法,竟昏昏沉沉睡去。睡梦中,他梦见自己身子痒,然后汗毛渐渐长起来,之后全身发抖,汗毛就掉光了。掉下地的汗毛在地上滚三滚之后,站立起来,变成了人。他在睡梦中高兴地叫喊起来,把自己都惊醒了。醒来后并不见人,布灵就拔下三根汗毛,呵三口气后往地上抛。一股青烟过后,现出了一个人。于是布灵把身上的汗毛全拔掉呼呼吹气后抛向大地,霎时间到处都有了人,仰着的是女性,俯卧的则是男性。

《造年造月》:大地上有了人烟后,由于没有分出年月和季节,人们无事做,到处乱纷纷、闹嚷嚷,太阳、月亮又找到布灵,请他分出季节来。布灵伸出手掌,根据手指和手指关节,分出了年、月和季节。于是,大地上又有了时间、季节和相应的气候特征。

《造山造岭》:大地太平坦,无遮无拦,乌云和风到处乱钻,人们叫苦不迭。太阳、月亮又找到布灵,叫他造出山岭来。布灵用大神斧砍下自己的脚指头和脚丫,抛到地上,于是变成了一座座山峰、山岭。脚背则变成山梁,脚踝变成了山岗。

《造树造藤》:山岭造出来了,但光秃秃的,就像人没有皮、不穿衣一样,太阳和月亮又找到布灵,请他造出树和藤来。布灵砍下自己的左手,呵三口气后丢在地上,手指和筋脉分别变成了树和藤。

《造花造草》:太阳和月亮见树、藤没有伴,又动员布灵造花和草。布灵扯下自己的耳朵呵三口气后往后一丢,就变成了花朵。布灵又嘱咐花变成各种颜色,果然,花就马上变成了各种颜色的了。之后,他又把自己的头发扯下,呵三口气后,往地上一撒,就变成了草。

《造雀鸟》:太阳月亮请布灵造出雀鸟,使森林增添喜气,使山坡热闹。布灵扯下自己的鼻子,呵一口气后顺手往空中抛,于是变成了各种各样的雀鸟。

《造狮造虎》:雀鸟是在空中飞的,地上没有兽类,还是冷清。太阳和月亮又请布灵造“野物”。布灵把自己的牙齿全拔下,抛在地面上,就变成了狮子、老虎、豹子、兔、野水牛、狐狸、山羊等兽类。

《造河造海》:大地上有了人烟,有了飞禽走兽,有了花草树木,因为雨水没地方积存,人人口渴难当,花草树木枯萎,飞禽走兽难活。太阳月亮请布灵造河造海,布灵撕开自己的肚皮,扯出内脏,呵三口气后抛在地上,大肠变成了河,小肠变成了江,岔肠变成了沟,胃变成大海,肺变成了大湖,肚脐变成了井。

《造鱼造虾》:江河湖海造出来后,没有鱼虾,感到很冷落,太阳月亮请布灵造鱼造虾。布灵拔下眉毛,呵三口气,抛进河里,变成了虾,然后又抠出自己的眼睛,呵三口气后丢进大海里,就变成了鱼类。

《造弓造弩》:布灵造鱼虾后,只剩下心,他右手捧着心,吹了三口气,变成了他的后继者勒灵。布灵的右手被月亮拣了去,栽到后园里,变成了梭罗树,舌头则变成了彩虹。勒灵出生后,当时豺狼虎豹经常伤人,勒灵教大家用岩桑树和葛藤制造弓弩,用来射杀野兽,保障安全。

《造火》:有了弓箭,人们可以打猎,采摘野果,但生肉野果生吃多了胃口不好,也很烦腻。勒灵和大家一起,用石块碰击,发明了火。人们用火烧烤食物,吃得更香了,肤色也好看了。

《造稻造麦》:人口繁殖多了,野果和兽肉不够吃,勒灵就翻跟头到天河边,跟天河祖奶讨谷种,由于没有东西装,就让带去的小狗在谷堆上打滚,谷种粘在狗毛上,谁知勒灵过于高兴,一个跟头翻到了海里,小狗下海救勒灵时,谷种被海水冲刷,只剩下尾巴上的几颗,带回大地后,人们栽种,终于有米饭吃了。但后来有的人偷懒,有的稻谷就变成了麦子。

《造棉造靛》:虽然有了吃的,但没有衣服穿,人们身上都挂着树叶和树皮。勒灵于是教大家上山采摘野棉花,捻成线后编织成布,缝制成了衣服。白色衣服容易脏,勒灵就教大家上山采摘蓝靛草沤制后将布料染成各种颜色。

《造歌造木鼓》:有了吃,有了穿,当人们听到鸟叫时,越听心里越乐,大家都入迷了。勒灵就学鸟叫,教大家唱歌。听到啄木鸟啄树的声音很好听,勒灵就教大家把木头凿空,用兽皮蒙上,就成了鼓。逢年过节敲击,表示庆贺。

《造月琴、姊妹箫》:只唱歌踩鼓,大家还是觉得单调、不满足,于是就来找勒灵,勒灵就根据高岩上水滴到水凼的叮咚声,造出了月琴;从蜜蜂在筛竹上钻孔后风吹时发出声音得到启示,发明了姊妹箫。

从文学类型角度看,《造万物》无疑属于“推原神话”一类,而其表现手法又具有浓厚的童话色彩。从中我们的确看到了布依族童年时代的“天真”和远古神话的“永久魅力”。

2.射日神话、洪水神话以及人类再生或农业再兴神话

在摩经中,射日神话、洪水神话和人类再生或农业再兴神话实际上是一个作品中不同的构成因素,它们之间在情节上有联系,通常有两个结构模式:

模式一:

天上出现十二个太阳→“王”(或寨老)以赏给好田土作为条件招募射日者→“香”(或“姜”、“兴”)射下十个太阳→“王”(或寨老)食言,不兑现赏给好田土的承诺→“香”(或“姜”、“兴”)气恼,用蛇做纤绳,用狗做牵引犁田→上天(或雷公)被激怒,降下暴雨,造成洪水泛滥→谷种被洪水全部冲走→在没有被洪水淹没的高山顶上,人们发现鸟的嗉囊里有谷子,于是取下→人们用鸟嗉囊中的谷种播种,重新种出了谷物。

模式二:

天上出现十二个太阳→“王”(或寨老)以赏给好田土作为条件招募射日者→“香”(或“姜”、“兴”)射下十个太阳→“王”(或寨老)食言,不兑现赏给好田土的承诺→“香”(或“姜”、“兴”)气恼,用蛇做纤绳,用狗做牵引犁田→上天(或雷公)被激怒,降下暴雨,造成洪水泛滥→世间的人只剩下“姜”、“加”兄妹俩,其余全部死光→依照神的旨意,两兄妹结合→后来生下一个肉团→两兄妹将肉团砍碎,撒向四方→第二天,肉块碎片变成人类,人类得以重新繁衍。

在荔波一带,这个作品是《殡亡经》中的一部分,也是傩书中的重要作品;在贞丰一带,既是《殡亡经》的一部分,也是祈福类经文的一部分;在镇宁一带,则属祈福类经文《赎买经》中的一部分。相应的仪式称“柔番沃”([ðu6van1γau4],直译为“赎谷种”或“赎谷魂”)。这种仪式一般用于祈求粮食丰收。射日主人公,在贞丰的经文中为“比香”,在镇宁的经文中称“兴”,在荔波的经文中则为“老姜”。作品开头部分各地基本相同:天上出现十二个太阳,人们无法生活。王(一说寨老)许下愿:谁能射下太阳,就把好田赏给谁。“比香”(或“兴”、“老姜”)射下太阳后,王(或寨老)食言。往下的情节在各地的经文中开始出现差异。贞丰的经文说“比香”气恼地在田坝中走来走去,碰到两条蛇相缠,就捉它们去捆猪狗,猪狗惊叫,在田坝中乱窜,激怒了雷公,降下大雨,造成洪水泛滥,谷种全被冲走,洪水过后人们发现斑鸠嗉囊里有谷种,取出栽种,大地又重新有了谷物。荔波的经文则说,“老姜”在寨老食言不给好田后,外出做生意,买到几粒葫芦种。回来后他的妹妹“加”精心栽培,结出谷仓般大的葫芦。三月间“姜”用蛇作纤索拉狗去耕田,突然刮起大风,接着下了三十天大雨,造成洪水泛滥,除“姜”、“加”两兄妹乘葫芦得救外,地上人类全部死光。洪水退后两兄妹顺从天意成亲,生下了一个“像磨石的崽”,砍成碎块,让乌鸦叼去撒向四方,肉块变成人类。镇宁一带的此类作品与贞丰的大同小异。用于超度凶死者的经文中有古史歌《安王与祖王》,在一些地区的作品中也掺进了洪水泛滥和人类再生的情节。

3.古史歌

古史歌指用歌的形式唱述历史的作品。作品唱述的内容似乎是真实的历史故事,而又充满幻想性,具有神话的表现特征。

古史歌最著名的作品是《安王与祖王》,或译为《祖王与安王》、《罕温与索温》等。各地有多种版本。这个作品属于超度凶死者经文的重要部分,因而也属于《殡亡经》的一部分。和摩经文学中的其他作品相比,《安王与祖王》堪称“长篇巨制”。各地作品的主要情节大体一致,但也有变异或增删的情况。从目前的资料看,流行于望谟一带,1997年由黄荣昌、周国炎、黄仕才搜集翻译整理,贵州民族出版社出版的版本较为完整。故事梗概是:最初世界一片混乱,仙女喝了混沌水后生下一石块,然后在上面画上五官,石块变成人。仙女为其取名为混沌王,令其四处经商。混沌王在经商过程中死去。大鲤鱼投胎混沌王之母,生下一男,取名盘果王。盘果王长大后,一日到河边打到一条鱼。此鱼是龙王之女,变成人与盘果王结婚,生下一男,取名安王。安王长大后,一次打得鱼回家,欲烹食,其母告诉他说鱼是舅爷,不能吃,安王不听劝阻,其母一气之下回龙宫。盘果王续娶一寡妇为妻,生下一子,取名祖王。安王和祖王本来相处得很好,但祖王之母欲让祖王独占家业和王位,唆使祖王害死安王。安王知道后离家出走。盘果王因此病倒。安王闻讯后回来探望。祖王以取药为名,欲将安王害死于深井之中。在龙王帮助下安王得以脱险。安王对祖王发出多种诅咒,表示要以各种灾害迫使祖王屈服。祖王均不认输。最后安王上天,制造痧子、天花、旱灾等。天上出现了十二个太阳,晒得石头熔化,人死了不少。祖王这才请鹰做使者,去向安王请罪认输,愿交回王位与权力。最后达成安王管上方,祖王管下方,每年下方给上方交租进贡的协议,解决了安王和祖王的纷争。

(二)传说

指对某种现象、习俗、人物来历、性状、特征等进行解释的故事。摩经文学中此类作品也占有相当比例。在这些作品中,比较古老的应为荔波经文中关于人的寿命演变的传说。相传,太古时人的寿命很长,弄得人们都很不耐烦,后来神人定寿,寿命大大缩短,人们说到死都很高兴。

摩经文学中的传说,还有一个比较著名的作品就是关于“颖”改革食人习俗的传说。各地《殡亡经》中都记载:古时,老人死后,乡邻人们闻讯,就赶来分吃死者肉。后来,一个叫“颖”(或“迪颖”[te2viŋ4])的后生在山上放牛时,看见母牛生崽很痛苦,联想到母亲生自己时也一定很痛苦,于是,他暗暗作出决定:自己母亲去世后,绝不让众人吃母亲的肉。后来,到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就用木板制作木匣装殓母亲。乡邻听见颖的家里成天乒乒乓乓响个不停,就问:颖,你在干什么,乒乒乓乓的?颖说:我在做喂猪的木槽,做喂狗的木槽。但颖的母亲去世的真相还是被人们知晓。于是乡邻互相转告,人们带上酸汤和盐,纷纷来到颖家里。颖于是央求大家:用牛肉代替我母亲的肉给你们吃,好吗?众人被说服。于是,以后但凡哪家有人去世,都不再分食其肉,而是用牛肉招待大家,逐渐形成习俗。由于牛肉是用来代替死者肉的,因此死者的亲人绝对不能吃,摩经中对擅自吃丧葬仪式上牛肉的死者亲人有诅咒。但也不是所有参加丧礼的人都能吃,只有女婿家请来参加吊丧的人才能吃。这个作品也在民间广泛流传着。在一些地区,大概是因为主人公“迪云”与“董永”音近,因而作品有受过汉族董永传说影响的明显痕迹。不过原传说的核心部分仍可见到。

贞丰、罗平的《殡亡经》里记载了关于人类最初的树居生活以及后来如何逐步学会盖简陋住所,最后建成了木质房屋的传说。此外,各地《殡亡经》还记载了有关鸡、酒、牛的来源的传说,等等。在《请龙经》中,叙述了“前世”的“王”如何用水牛踏森林,如何建房,如何请龙,而今天建房如何遵循这些风俗,等等,实际上也有传说的因素。不过这个作品的情节不完整,至多是传说的一些“残片”。

(三)叙事(故事)歌

按照民间文学中的体裁分类,叙事类作品分为神话、传说、故事几类。神话、传说属于广义的故事。除神话、传说以外的其他叙事作品属于狭义的故事。在狭义故事中,又分为幻想故事、写实故事、笑话和寓言等。 [1]

摩教语言艺术中的叙事(故事)歌,指除神话史诗、古史歌、传说等类型外的一般叙事作品。在各地《殡亡经》中,叙事(故事)歌均占较大比例,在荔波一带的生育傩仪中唱诵的经文也有很多叙事(故事)歌作品。

《殡亡经》中的故事歌作品内容有反映请木匠、伐木制棺的,请风水先生采坟地的,请布摩来超度亡灵的,以及请“押”(即巫)来为死者招魂的,等等。如果要为各个作品标上标题,可分别名之为《伐木制棺》、《采地》、《请师》和《招魂》等。这些作品的母题都非常相近,并遵循一定的叙述程序。比如被派去请木匠、风水先生、布摩或“押”的使者均为两个后生。使者不断问路终于找到要请的人。被请者照例先问使者为何愁眉苦脸,是否出了事。使者说明了来意,被请者讨价。使者说工价已备好,于是被请者跟随使者到孝子家。找木料或坟地通常要到第十或第十二处才选到好的,如此等等。望谟《殡亡经》中的《女儿祭》比其他地区经文中的同类作品情节更为丰满。作品从九头龙如何造天地万物,又兴起男女相悦成婚。然后具体讲述一个男孩长大后,父母托媒提亲。媒人去了三次婚姻才被应允。允婚后又叙述如何择日迎娶,婚后女方如何去“坐家”等等。之后叙述去“坐家”的女儿做恶梦,果然有娘家人来报父(母)病危。女儿女婿于是赶回娘家。病者已处弥留之际,听完遗嘱,女婿赶回家酿造米酒抬到外家祭死者。《殡亡经》中故事歌的主人公都没有具体的姓名。

荔波一带生育傩仪中唱诵的叙事(故事)歌与《殡亡经》不同,这些作品的主人公有名字,内容多与世俗生活密切相关。这里将收入《布依族古歌》 [2] 中的《范朗与媚香》、《范龙》、《马赛》三个作品作简要介绍,以见一斑。

《范朗与媚香》:因百姓造反,“王”四处招募青壮年男人去修筑城墙。媚香是一个少女,家里无兄弟。一天,她在河中洗澡,见水里出现一男青年影子,抬头一看,发现树上有一后生。后来知道叫范朗。两人结为夫妇。婚后不久,丈夫范朗被招募去修城墙。去了很久还不能回家,衣裤烂了没有换的,范朗就请燕子带信回家给妻子。媚香见燕子带来的烂布条,知道丈夫衣裳烂了,赶制衣裳,亲自送往修筑城墙的远方。途中靠乌鸦引路,带去的衣物被强盗抢走,经历无数艰辛终于走到修城墙的地方,见修城墙的民工返乡,却不见自己丈夫。经打听,人们告诉她:范朗因没饭吃、没衣穿,犯病死了。媚香找到丈夫尸骨,带回家乡埋葬。这个作品有汉族民间文学《孟姜女》的痕迹,但与孟姜女故事有很大差别,可能是汉族《孟姜女》传播到布依族地区后,布依傩师根据民间传说改编收入傩书的结果。

《范龙》:范龙自小出众,十几岁便离家,到前方率兵抗敌。临行时与娇妻互相发誓,绝不互相离弃。范龙上前线后,妻子秀玲[ɕiu35li:ŋ24](《布依族古歌》译为“小娘”)在家侍候父母,操持家务。范龙出门时间很长都不归家,一个叫让中的人勾结范龙的哥哥范宝,欲霸占秀玲。秀玲不从,四处祷告,灶神嘱其写信在灶中焚烧,这样,灶神就会将信息传给范龙。一天晚上,范龙做梦,梦中有人告诉他:有人要抢他的妻子。次日清晨,范龙即带领兵马,朝家乡进发。到家乡,正遇让中家办酒迎娶秀玲。范龙见到秀玲,互相拿出离别时的凭证,夫妻重逢。范龙率兵抓捕让中,让中投河而死。范龙、秀玲重新团圆。这一作品与望谟、罗甸、册亨、贞丰等地流传的《凡龙与绍宋》情节大同小异,可以看出是摩经吸收民间文学的一例。

《马赛》:马赛家境很好时很傲气,把原配离弃后,东挑西拣娶了一个叫“桃女”[]的姑娘为妻。婚后,马赛请巫师算命,巫师说他们夫妇俩命不和,妻子命“恶”,“结合命不长”;要败家,“卖田又卖塘”。只有独处,才能扭转这种运势。于是,马赛休掉妻子。谁知后来马赛还是变穷,靠卖柴为生。一天,马赛挑柴去卖时偶遇桃女。桃女既用水泡饭给他吃,又对他百般讥讽。马赛受到刺激,回家后咬手指滴血写诗文寄到官府,官府见他确实有才,于是取用他做官。后来,他衣锦还乡,欢迎的人群中,他见到桃女。桃女请求复婚,马赛拒绝。马赛来到河边,遇三个孩童洗鞋,孩童说,鞋子新时曾垫过脚,所以聪明人都应该珍惜,不要轻易丢弃。孩童一番话使马赛悔悟,连忙调转马头回去寻找桃女,发现桃女已死在路边,于是马赛为妻超度,送别妻子亡灵。

(四)抒情歌

摩经文学中抒情类作品比重很大。抒情歌以抒情为主,虽然有一些叙事片段,但都是为抒情服务的。抒情歌中以“温”和嘱咐词最具代表性。

“温”的意思是“歌”。目前,在贵州的贞丰、兴仁、黔西、织金和云南的罗平等地,都发现丧葬仪式上唱“温”的习俗。贞丰等地的“温”进入摩经,成为经典,由布摩对唱表演。笔者搜集贞丰县北盘江镇岜浩村的布依族《温经》,2013年8月由(北京)民族出版社出版。这套《温经》是目前发现的同类经文中最完整的作品。整部经文共十三节,概述如下:

1.《呼吼歌》[van1ka3ðɯ2]

布依族青年男女在进行“囊哨”这种谈请说爱的社交活动中,双方不认识而又无介绍人撮合。一方通常在一定距离外挥手或挥动手巾向中意的异性示意。同时发出“!”的呼唤声。这叫“打呼吼”[tɯk7ka3ðɯ2]。对方听到呼唤声,若有意,也应和对方,并互相走到一起,谈心,对歌。本段经文表现的就是青年男女如何通过“呼唤”而走到一起进行对歌的过程。

2.《病痛歌》[van1ʨat7ʨai3]

先唱亡人早先如何生病,又离开人世,后唱歌者如何在周游时来到丧家,碰到丧家超度亡灵,于是歌者用歌声为死者送行。

开头两小节一问一答,首先交代歌者到丧家唱的第一首歌是《病痛歌》。既然是《病痛歌》,唱的内容当然与病痛有关。比如唱述病痛日期与死亡的关系:“妇女病卯日不好,男人病辰日不利”;唱述对病者的关切:“病了这么久,病得这么重,病了一整年,由富变成穷”;唱述死者生病期间其女婿杀鸡请布摩布押卜算吉凶驱邪禳灾的情况:鸡鸭牛马羊都杀了不少,什么神灵都祭供了,什么鬼都退了,但是“咱父(母)不怕邪,咱老人不怕野兽,像睡着一样悄然离去”了;唱述歌者不常出外旅行,这次出门来到这里,“我走到山腰,我走到凉亭,听见这边响,突然传来铜鼓声,我不知内情等吃饭,又听见一阵粑槽捶击声”,原来是碰见布摩超度亡灵。歌者回忆他第一次到这里时,死者“还在晒台上抱儿,在窗口抱孙,在窗口唤猪,在门口唤鸡”,而第二次来时,却见“灯芯亮碗里,女儿棺前哭哀哀,儿子棺前泪淋淋”了。于是,“别人来到这里是玩耍,我们来到这里不玩耍;别人来到这里是闲坐,我们来到这里不闲坐”,而是唱歌,“不是唱相斗,不是唱相骂”,是唱歌超度亡灵。

3.《报女婿歌》[van1pau5koi2]

布依族老人死后要立即通报女婿家,让女儿女婿前来参与守灵,女婿中的一个(最大的或最小的)还得准备邀亲友来吃“转场”的牛肉。摩经中有《婿祭经》,这首《报婿歌》与之内容大体相同,实际上,《报婿歌》只是多了一段开头(三十多行),歌的主体与《婿祭经》完全是一样的。《报婿歌》开头多出的部分实际上与主体部分的相关部分也基本相同。

作品主要是叙述。一开始,经文就用“近处的女婿没通知的赶快通知,远处的女婿没叫的赶快去叫”点题。接下去,叙述女婿做了种种梦,如打雷把树连根拔掉,把猪、狗等动物烧死,梦见自己被烧逃出,扛着锄头上山,连夜挖了三块田、三块地,等等。然后请占梦师占梦,占梦师告诉死者女婿说这些梦都不吉利,其岳父家有事,第一婿、第二婿、第三婿分别下地、下田、下河,准备到岳父家看望老人的礼物。经文对第一、第二婿下田、下地的情况语焉不详,却较详细地叙述了第三婿带着鱼网下河捞鱼的情况,比如说,撒第一网时,鱼怎么样从网缝钻出,河水由红变黄,撒第二网时,鱼又是怎样从网缝钻进去,河水由白变黄,等等。打到了鱼,女婿背上就急忙赶回家,来到田坝、树林,又看见一些有预兆含义的现象,如猴子和水獭在吃鱼,树断节,燕子、喜鹊、乌鸦等或站在断树的枝桠上,或绕断树飞,甚至还碰到麻雀和喜鹊哭泣,预感凶多吉少。谁知半路上两个小伙子急匆匆赶来。女婿问来者:一年到头不见你们来,你们眉头紧锁、阴沉着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该不是被人抢了或与别人发生纠纷了?来者委婉相告,女婿于是赶到岳父家。最后,经文叙述女婿砍竹做幡竿。在寻找竹子的时候,经文着力渲染寻找过程的艰辛和对竹子选择的挑剔和仔细,突出竹子的不凡。

4.《建家歌》[van1sa:u4ðan2]

本节通过描述丧葬仪式活动中的一些用品、用具(主要有棺材、米箩、马刀、桌子、纸伞、牛、背箩、锅和纸袜等等)在世俗中的用途和在丧葬仪式上的用途的差异,表达了人们对死者的哀悼之情,反映了布依族的宗教和伦理观念。虽然丧葬仪式活动中的一些用具、用品与它们在世俗中的用处有很大的不同,但在布依族先民观念中,对死者来说,这些用具、用品也是阴间生活所必需的。如所谓“箱子”(指棺材)就是死者在阴间的房屋,具有遮风避雨的功能。因此,这些用具、用品也就是亡灵在阴间建家的必需品,这节歌就有了《建家歌》之称。

5.《穷困、孤寡歌》[van1γo3van1ji5van1lɯk8ʨa4]

先唱述有妻有夫者的好处和无妻无夫者的艰难。有妻有夫者,“妻病夫去问卜,夫病妻请人医治”,“有人喂米汤,有人喂浓汤”,无妻无夫者,“没人去问卜,没人请医生”,“没人喂米汤,没人喂浓汤……自跪俯跪仰,自个儿呻吟死去”。接着唱有儿有孙者的种种好处以及无儿无孙者的凄苦境况:有儿有孙者,有名有姓(指有名望)者,“父(母)回家晚了就接,父(母)回家晚了就迎,父(母)摔倒了就扶,为父(母)揉肩捶背”。病了“有人把枕头垫高,有人把枕头放矮,有人端米汤来喂”。死了儿孙就选择坟地把他(她)安埋,“编竹芭折去遮挡,不让牛吃坟上草”。无儿无孙和没名没姓(指没有名望)者,“父(母)回家晚了没人接,父(母)回家晚了没人迎,父母摔倒了没人扶,没人为父母揉肩捶背。自跪俯跪仰,自跪死而已;自跪上跪下,自哀叹命苦而已”。病了“没人把枕头垫高,没人把枕头放矮,没人端米汤来喂”,死了“放在黄茅草丛”,“人家犁做地”。最后用较大篇幅唱述无爹无娘的孤儿的悲凉境遇:成了孤儿无依无靠,只有住在别人家的屋檐下,栖息在别人家的地楼下,“没被子盖秧稿被,没床就睡地上,没有腰带拴藤子,没人找头虱就用木齿梳”。有父有母的孩子好处多多:一是活得有尊严,受人尊重,比如,出寨门有人问候、打招呼,吃饭时有人喊。二是境遇好,能上学读书,使将来更有出息。天气不好可以呆在家里不出去干活。三是能得到父母关爱,下田地里干活,“雨下到下边坝子,冰雹下到上边坝子,有人拿斗笠和伞去跟随,他(有父母的孩子)不会坐在那墙脚颤抖;雨下到下边坝子,冰雹下到中间坝子,有人拿斗笠和伞去找,他不会坐在田埂脚发抖”。到山上挑柴回家,刚到房前,父母就把饭菜舀放在桌上等了,招呼“快来趁热吃饭”。穿衣服有人裁缝,衣服脏了有人洗,穿两件三件还说是轻,穿两套三套还说少。没爹没娘的孤儿情况恰好相反:一是得不到尊重,出寨门无人招呼、问候,吃饭时没人喊。二是境遇差,无钱读书,只能一辈子靠干活糊口,靠舂碓、挑水、割草、打柴为生,天气再怎么恶劣,即使没有吃饭也得上山下地。三是得不到关爱,在田地里干活,下雨下冰雹,没人送斗笠送伞,只能被淋被冻得瑟瑟发抖,寄养在别家的孤儿,上山割草挑柴回来,等待自己的最多是吃剩下的辣椒水和盐水,衣服穿烂了无人缝,穿脏了无人洗,穿两段薄布,还说是穿多了。孤儿感叹:“柴刀不及菜刀快,叔父不及亲父爱;柴刀不及剪刀快,婶母不及亲母爱;太阳不及火热,嫂子不及亲母爱,只有亲生父母才会无私地爱!”

6.《夜宵歌》[]

歌名中[ðiŋ2]其实是“晌午”之意,[]是“月”之意。这首歌是在晚上打粑粑做夜宵前吟唱,明明是夜宵,为什么说是“晌午”呢?“晌”是一日之央,夜宵则是一夜之央。人死成“鬼”,按民间观念,人与鬼一阴一阳,黑白颠倒,站在亡灵的角度,夜之央不正好是阳世人们的日之央吗?因此阳世人们的夜宵不就正好等于阴间鬼们的晌午吗?但笔者还是按凡人的时间观念,译为“夜宵歌”。

《夜宵歌》较短,内容主要是讲蒸粑粑时的一些注意事项和禁忌,如,蒸粑粑的女人要心怀坦荡,手要灵巧,那种手笨拙,“一升 [3] 两次舀,一升米三次舀”的女人,不能让她们蒸,而“两三升一次舀,四五升一次舀”的女人,才有资格蒸。另外,蒸粑粑时,人们不能到灶边解头发,不能挽起袖子进厨房,恐怕肉皮粘上米饭,或鼻涕淌到甑子里。如果亡灵到极乐世界途中揭开饭来吃晌午,发现饭里有头发之类,就会永远记恨,而不保佑生者。实际上,歌词是借信仰的威力进行卫生教育,要求人们注意饮食卫生。

7.《送仙歌》[van1θuaŋ5θian1]

这节歌词意在送亡灵登仙界。布摩吟唱时,全体孝子孝孙到灵前跪下,死者长子一张一张烧纸钱。歌的内容大致包括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送亡灵登仙界,指示亡灵行走的路线以及途中的注意事项。第二部分为亡灵对阳世子孙的嘱咐,要求他们遵守并传承好传统的礼俗。第三部分是布摩对亡灵的嘱咐和祝愿。

第一部分反映了布依族先民两种观念,一种是情人多死后其灵魂才能到仙界“拜”[pat8]界,另一种是心好的人、善良的人死后其灵魂才能到仙界“拜”[pat8]界。歌一开头就说:“谁没有三十个情人,谁没有九十个情人,谁就上不了‘桥盖’,谁就上不了‘桥龙’。”不但上不了,而且还会掉到桥下,狗朝他(她)张牙狂吠要吃其肉,最后只能到那些偷鸡偷鸭偷牛偷马偷竹笋偷菜者的鬼魂堆里,在这些人的鬼魂面前,“桥盖”、“桥龙”是往里卷的,根本无法登上去。接下来,歌者话头一转,唱到死者:“咱父(母)有三代情人,有九代情侣,他(她)能登‘桥盖’,他(她)能登‘桥龙’。”这对亡灵无疑是一个安慰。接着歌者告诉亡灵:他(她)会得到第一到第五位情人怎样的帮助,两位汉人、两位彝人和祖先鬼会怎样带他(她)上路,歌者告诉亡灵:“你只管前去,你只管登仙,去到白桥下,去到‘桥龙’头,到炼水(布依族摩教观念:阳界和冥界之间有一座桥,称‘桥龙’、‘桥盖’,桥下是时时沸腾着的水,称‘炼水’)水鬼处。”“像你这么心好的人,像你这么善良的人,‘桥龙’宽又大,‘桥龙’一庹宽。”经过十四次复沓,“桥龙”从一庹扩展到亿庹那么宽。歌者诙谐地告诉亡灵:“越往前越大,越往上越宽,只怕你没工夫甩手,只怕你没空闲甩屁股。”途中的注意事项是,遇到各个关口的鬼神,为避免它们纠缠,可以贿赂,但是,“纸钱你只管散发,纸钱你只管递送,细布不要给,儿媳送的布匹不要递送,哪一匹缺你给哪一匹,哪一段差你给哪一段。留好的买塘养鱼吃,留来买田种粮吃,留来娶媳妇享福,留来买地方吃租税”。送到了仙界“拜界”,歌者又告诉亡灵,仙家很富有,住房又宽,十二道门窗中就有一道是你的,已经装修、打扫干净等着你了。你是人主的种,是做官的种,你到了仙界“拜”界,就成了当官的、管别人的人了。

第二部分是亡灵对阳世子孙的嘱咐。亡灵先对送它到仙界、“拜”界的人们说:“你送我到‘拜’界,你不能留在‘拜’界,你送我到仙界,你不能留在仙界,魂魄终得回去。”接着,它请他们回去后告诉儿孙们:“如果以后想听到我的声音,那就听雷声得了;如果想看我的面容,那就看鱼好了。”“那青幽幽的天宇,星星成股成串,看去如天门开的地方,那就是我吃早饭歇息的地方;那红红的天宇,就是我吃晌午歇凉的地方;那幽暗的苍穹,就是我吃晚饭歇气的地方。”亡灵告诫儿孙:每逢节日,要记住祭祀神灵和祖先,三月清明,要给祖先坟上挂纸,六月六要记住到田边杀鸡杀鸭祭田和水口神,什么季节该用什么祭祀就用什么祭祀,该用什么给舅家拜年就用什么去拜年。一定要记住“舅爷家五辈走访,外公家五辈参拜”的古训。

第三部分是儿孙对亡灵的期冀和嘱咐。首先很伤感地说,父(母)在世时,递给他(她)吃的东西会缺、会少、会完,现在变成鬼了,供粽子,粽子不会摇,供粑粑,粑粑不会缺,供一碗剩一碗,供一盘剩一盘,还是老样子。明明知道这样,但不知道怎么来报答父(母)恩情,还是只得这样。希望父母在天之灵保佑儿女像植物一样,开出灿烂的花,结出丰硕之果,有子有孙,子子孙孙一代代传下去。然后告诉亡灵:“仙如何栽靛来沤,你就那样做;仙怎样栽金竹来吃笋,你也那样做;仙怎样安桌子喝酒,你也那样做;仙怎样娶媳嫁女,你也那样做;……”最后祝愿亡灵:在仙界“拜”界能得到金银,发财致富,能得到州、寨、地方管理权,飞黄腾达。

8.《丑听歌》[van1tɯk7tiaŋ2] [4]

这节歌中的[tiaŋ2]有“蜜蜂”、“糖”、“亭子”几个含义,而[tɯk7]则可以译为“打”。但是从内容来看,与“蜜蜂”、“糖”、“亭子”几个义项似乎都没有关系。笔者为了进一步弄清楚本书翻译整理过程中遇到的一些问题,2011年8月再次拜访罗大金先生,他认为[tɯk7tiaŋ2]实际上就是“讲丑话”、“讲难听的话”的意思,因此笔者译为“丑听歌”。歌的内容都是涉及性交方面的,比较淫秽。可能是经文的作者担心后来的人们因难以启齿而不唱,因此在经文中专门附上了一段诅咒:“想不唱倒容易,想不唱倒好办,那是登仙者让唱,那是棺中亡人让唱,不唱头会痛,不唱头会疼,不唱手脚会成鸡爪风。”

9.《猜歌》[]

对唱双方一方唱出谜面,另一方唱出谜底。谜底涉及人、人体器官、动植物、山川、河流以及自然现象(风雨雷电等等)。例如:

有的用几句谜面说一个东西,比如:

谜底是伞。对唱者不是简单说出谜底就完事,而是要重复唱一遍谜面,最后用两句歌揭出谜底。

10.《兴起情侣歌》[van1sa:u4ju4]

先唱述谈情说爱的习俗如何兴起。然后是一对情侣间的对唱:自己如何思念对方,希望对方冲出自己配偶的束缚,来与情人相恋,再希望对方跟配偶离婚,与自己组成家庭。这—切实现后,由于女方父母索价太高,男方只得叹气,于是女方出主意:相邀出逃。

11.《逃婚歌》[van1tεu2]

唱述一对恋人因受买卖婚姻危害不能结合而逃往他乡。经文反映了逃婚途中各地的风俗民情。每到一处,当男方建议在那里安家时,均遭女方否决。男方于是嘲讽:到哪里都不满意,那你干脆还是去跟原夫吧,好也夫歹也夫,凑合过一辈子算啦!女方也反唇相讥:到哪里都不好,你还是找你原妻去吧,好歹也是妻,照样会送饭到田里给你吃。

12.《贬抑歌》[van1ʨam5]

通过逃婚不成,两人互相贬对方的原配,夸奖自己的原配。在比喻手法和夸张语言的运用上使经词充满了机智幽默的情趣。

13.《分离歌》[van1pja6]

互相贬抑之后是分离。布摩吟唱时一方扮演男角,一方扮演女角。“男”唱“分”,“女”唱“离”,重唱。之所以安排情侣分离、唱分离歌,具有巫术目的:通过这种扮演的分离影响现实,使活人与亡魂分离,以免亡魂滞留人世作祟于人。

除了“温”,抒情类作品中还有一类,内容主要表现生者与死者相互间的“临别赠言”。可以称之为“嘱咐词”。由黄镇邦翻译整理、贵州人民出版社先后出版的《母祝文》、《嘱咐经》最具代表性。

《母祝文》是望谟一带专门用于女性死者超度仪式上的经文。经文回顾了女性从出嫁到怀孕生子、无微不至地关心和哺育孩子的过程,意在告诫孩子知道母亲的艰辛和恩情。然后,以死者的口气“嘱咐”活着的儿子、儿媳,应如何处事、为人,最后,嘱咐伯母、婶母,希望她们关照孩子们。

《嘱咐经》是各地摩经中最基本的一部,也是最核心的一部。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以望谟摩经中的《嘱咐经》篇幅最长,内容也最丰富。由黄镇邦翻译整理的望谟里平村王家伦先生传承使用的《嘱咐经》,于2011年9月由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这个版本是《嘱咐经》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个。其中亡灵对生者的嘱咐反映的正是布依族社会的道德规范,如嘱咐男孩要勤劳、戒赌、不惹是生非;对女儿则要求她们记住五辈人不断绝和外家人的往来的古训,要求常走外家,孝敬公婆,在避人处坐,不要张口大笑;对媳妇的嘱咐是叫她们勤俭持家。此外,对女婿、左邻右舍、伯母婶娘以及干儿女也有相应的嘱咐。


[1] 段宝林:《民间文学教程》,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5月第1版,2007年11月第3次印刷。

[2] 黎汝标、黄义仁等编译整理:《布依族古歌》,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1998年4月出版。该书分“造物古歌”、“风俗古歌”、“爱情叙事古歌”三部分,绝大多数作品属于摩经文学作品。

[3] 升,布依族量米容器,一升约等于2公斤。

[4] 按字面直译应为“打糖(蜂)歌”,但从内容看,好像说不通,故根据意思译为“丑听歌”。

布依族摩教艺术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