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摩教艺术的性质
鉴于以往对布依族文学艺术的研究中，摩教艺术多被视为民间文学艺术的情况，对摩教艺术的性质进行分析是必要的。
所谓民间艺术，是指由民众集体口头创作、口耳相传的艺术。民间艺术概念中的“民间”，一是与官方相对，二是与专业相对。根据摩教艺术的具体情况，笔者认为，摩教艺术既具有民间艺术的一些基本特征，又不全是民间艺术。
说它具有民间艺术的一些基本特征，具有民间性，主要是就创作主体和传承方式来讲的。摩教艺术包括了民间艺术作品和布摩创作或对民间艺术进行改造的作品，因此，从创作主体看，肯定不是官方的，属于民众创作。布摩虽然有一定的专业性质，但布摩也属于民众的一分子，布摩的创作主要是为了实现宗教意图而进行的，并非为审美、欣赏而创作，因此，布摩的创作不是严格的专业文学艺术家的创作。
先看摩经文学。摩经文学即摩经中的文学。摩经文学有一个鲜明的形式特征，就是以韵文体的形式出现。如果从现行问题分类惯例的角度进行划分，则包含了神话、传说、故事、歌谣等类型。从摩经中作品的形式特征和表现手法看，民间文学构成了摩经文学作品的主体，这决定了摩经文学具有民间性这一基本特征。
但是，摩经中的民间文学与纯粹的民间文学又有区别。摩经是宗教经文，需要传达教义，或者需要与仪式的性质和目的吻合，因此布摩在吸收民间文学时进行了相应的改造。这一点，又使摩经文学与纯粹的民间文学有了区别。
摩经文学与一般宗教文学不同。一般的宗教文学，都是直接用来宣扬教义的。摩经文学中的一些作品有明显的宣扬教义的特点，但很多作品从表现特征看与一般的民间文学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比如摩经中的神话、传说、情歌、猜歌和鳏寡孤独歌等，都属此种情况。尤其是神话这种直接讲述“神们的故事”的作品，其中的神却不一定是摩教信仰的神灵。
根据前述可以做出这样的判断：摩经文学具有宗教文学和民间文学的双重属性。作为宗教经典中的文学，无论是否直接宣扬教义，应该都属于宗教文学，这是没有问题的。同时，摩经文学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民间文学，这使摩经文学具有民间文学艺术的性质。
在民族文化研究中，往往有将一些民族在宗教仪式上演唱的作品当作民间文学作品的情况。从摩经文学的实际情况看，这一点是需要进一步明确的。
首先，在一些宗教仪式中往往进行民间文学演唱，如布依族丧葬仪式活动中，一些与汉族杂居或已经转用汉语的地区也有演唱汉语孝歌的情况，但是，这些孝歌都是汉族孝歌的照搬，不仅语言是汉语，作品反映的也是汉族历史故事和文化观念，因此，不能算摩经文学。而另一些地区用布依语演唱的孝歌，则既是民间文学，也属于摩经文学。
其次，民间文学具有集体性、口头性、流传变异性和传承性等特点。摩经文学在创作、改编和传承等方面可说基本上是以个体的形式进行。而作为宗教经典，它又具备了一种相对稳定性。但是传承性却也是摩经文学的显著特点之一。在汉文化大量传入布依族地区之前，由于没有掌握用汉语和汉字来记录经文，摩经曾有过相当长的口耳相传的历史。这种情况至今仍可见到。因此口头性也不是绝对与摩经文学无缘。此外，摩经中吸收了诸多民间文学作品，那么这部分作品无疑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民间文学的特点。
摩经文学中有些是布摩的创作，有的则是布摩将民间文学作品改造（改编）后吸收进来的。这一特点又使摩经文学具有作家文学的性质。除创作和改编的因素外，摩经作为一种较为固定的文体传承，也给摩经文学赋予了一定的作家文学色彩。然而，摩经文学至多是一种“准作家文学”，因为摩经没有像作家文学那样署名。此外，摩经作为一种书面形式也只有不太长的历史，而且并不是普遍情况。也就是说，摩经的书面形式是在其口头创作和流传已经定型以后才出现的。这些都决定了摩经文学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作家文学。
综上所述，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摩经文学既区别于一般民间文学，又区别于严格意义的作家和宗教文学。它可说是由布依族祭司布摩创作、吸收民间文学进行改编和传承，并配合宗教仪式进行演唱的一种具有宗教文学、民间文学和准作家文学多重性质的文学。在布依族文学总体中它属于一种独立范畴的文学。
摩教中的音乐、舞蹈、戏剧、美术等艺术形式，与文学的情况大体相同，也具有宗教艺术与民间艺术的双重属性。
摩教音乐中有些与民间文学有交叉和重叠，比如“温”，就是民歌的意思。“温”的内容包含情歌、鳏寡孤独歌、猜歌等，由于内容与民歌中同类作品形同或相似，因此其曲调虽然与世俗民歌不同，但也显得婉转柔美，富于抒情性。又如乐器，宗教仪式上使用的乐器也是世俗人们常用的乐器。
摩教舞蹈的民间性表现在，舞者不一定是布摩，而是参加仪式活动的村民或亲友。摩教舞蹈的宗教性则表现在，其内涵与摩教理念相关，或结合摩教仪式表演。因此，摩教仪式活动中的舞蹈既是宗教舞蹈，又是民间舞蹈。
摩教戏剧大致包括三种形态，一是仪式剧，即仪式本身就是戏，或戏本身就是仪式；二是在仪式上表演戏剧，戏剧与仪式有相关性；三是在仪式上表演戏剧，戏剧与仪式的内涵不相干，但其表演是为了表现某种宗教理念，或者服从某种宗教目的。但无论是哪一种形式，都不完全是布摩自己表演，而是由专门的戏班表演，跟民间戏曲的情况完全一样。
摩教美术的宗教性质最为突出。比如神像画、隔坛画、灵堂画、面塑供品、神坛剪纸画等，都是直接反映某种宗教观念的。但是布依傩戏面具则又具有一定的民间艺术性质。
总之，笔者认为从广义来讲，摩教艺术属于民间艺术。但由于摩教艺术都与摩教信仰有紧密联系，因此，摩教艺术又是一种宗教艺术。如果要说它属于民间艺术，那么它也是一种特殊的民间艺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