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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修辞叙事方法举隅
所属图书：《苗族古歌叙事传统研究》 出版日期：2016-12-01文章字数：字

第三节 其他修辞叙事方法举隅

苗族口头传统修辞叙事方法多种多样，古歌的修辞叙事方法除了以上两种最具代表性和典型性外，还有其他的几种亦值得举隅以观其总貌。

一、夸张叙事

夸张叙事亦可分为缩小夸张和扩大夸张，旨在言其非同一般的以增加叙事效果。如《洪水滔天》中采用缩小夸张的方法用“七爹共一把砍刀，七娘共纺车一架” [1] 等数句来表现人口繁衍后工具不够用的情况，而在实际生活中是不可能存在七人共一把刀、一架纺车的情况。《铸日造月》中采用扩大夸张的方法用“能吃九槽子糍粑，能吃九笆篓生鱼”来表现朋雍能吃力大的形象。 [2] 比较有代表性的夸张叙事是在《播种植枫》中：

Jangs diot ghab diongb ongd，

枫树栽在池塘中，

Dius det bab max deid，

枫树心里不乐意，

Ib dat kob jex xongd，

一早上枯瘦九分，

kob jex bes ghax dod.

枯瘦九成就拔扔。

Jangs diot ghab hxangb ongd，

把它栽在塘坎上，

Dius det bab ax deid，

枫树还是不高兴，

Ib dat kob jex xongd，

一早上枯瘦九成，

Kob jex bes ghax dod.

枯瘦九分就砍丢。

Jangs det jes gheix xid，

把它栽在哪里呢，

Dius det jus deix deid？

它的心里真欢喜？

Jangs diot ghangb gix ongd，

栽在塘脚水口旁，

Dat dat eb dax dlod，

早早有水来滋润，

Hmangt hmangt eb dax dlod，

晚晚有水来滋养，

Ib dat hlieb jex xongd，

一早要长大九倍，

Hlieb xongs bes mangx dod.

枫树长得七抱粗。 [3]

此处第一段是一组歌手所演述，采用缩小夸张之法说枫树种在池塘中和塘坎上，“一早上枯瘦九分，一早上枯瘦九成”，而另一组歌手在对答时采用扩大夸张之法说枫树栽在塘脚水口旁，“一早要长大九倍，枫树长得七抱粗。”这种在一个问题的对唱中同时采用两种夸张手法，使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案例并不多，足见双方歌手高超的夸张叙事水平。

二、比喻叙事

比喻叙事是用一种事物比拟另外一种事物，常见的比喻有明喻、暗喻、借喻等诸类，形式上具有本体、喻体和喻词三个成分，而本体与喻体之间叙事有某种相似性。苗族古歌中比喻是比较常见的修辞叙事方法，如描写修纽的形状时就连用四个比喻句：

Ghab jid liek dail ninx，

身子如同水牯牛，

Ghab hfud liek sib zix，

脑袋如同狮子样，

Ghab daid liek hxeeb lieex，

尾巴好像棕树叶，

Diob lob liek diangb zax.

四脚如同大钉耙。 [4]

通过这组比喻句，使我们对修纽的形象有所了解——它的身子像水牯牛，它的脑袋像狮子脑袋，它的尾巴像棕叶，它的脚像钉耙。其中的“liek”直译为“像”，即喻词。在苗族民间口头传统中，类似的喻词还有“jangx”“dangf”“sul”等，如“Niak xok mais jangx hxangd （水牛眼睛血样红）； [5] “Zenx jil dangf guk hsangt （枝丫平整如纸伞），Qud wul sul dak cot （树冠好像鹤翅膀）”。 [6] 尤其是在喻词使用中有时还会出现两个喻词重复或连续的现象，如“Liek liek ob naib niel （像是祖先的鼓响）” [7] 句中就连用了两个“liek liek”；“Dlongs gheik dangf linx ghongl（坳口狭窄如弯镰），Dangf liek ghab nix jel（窄窄如同碓柱间）” [8] 的第二句中就连用了同义的“dangf”和“liek”。这种用法类似于汉语中的“似如”连用。

在不同语言文化习惯中，本体和喻体的使用不尽相同，有的语言中通常不用于作比的事物，在其他语言中可能使用甚至常用，这就需要置身于该语言的文化生态中去分析和研究。如，

Yis bat hlieb diux diel，

养猪肥大如门板，

Xangt nef hlieb max nongl，

养鱼大得像穿枋，

Yis vangt diangs ghax ghel，

养儿个个肥又壮，

Diangs liek ghox fab diel.

肥壮像个瓜儿样。 [9]

此段中有三个比喻句，把猪比喻成大门板，把鱼比喻成大穿枋，把儿子比喻成壮如瓜儿。苗族历来追求子孙繁昌，故常以“Xangf dax liek git nail （子孙繁衍如鱼仔）” [10] 来比喻人丁兴旺，以“Tid zaid jangx gangb mongl（盖房拥挤像蜂窝）” [11] 来形容人口之众多。这些都是苗族生产生活的具体写照，汉语中则鲜见。而在使用比喻叙事时，古歌中有时还专门说明本体与喻体之间的“相似性”——

Nix bongx liek diel xil？

金子生来像什么？

Nix bongx liek dail mal，

银子生来像匹马，

Dlub jox diub dad dongl.

银子脊背白生生。

Jenb bongx liek diel xid？

金子生来像什么？

Jenb bongx liek dail liod，

金子生来像黄牛，

Gas jox diub dliangd angd.

金子脊背黄泱泱。

Hlet bongx liek diel xid？

铁生出来像什么？

Hlet bongx dab ghad mad，

铁生出来像污泥，

Hlet dlaib jab gangd hliangd.

铁的颜色黑黝黝。

Yenx bongx liek diel deis？

铅生出来像什么？

Yenx bongx bil xik nis，

铅出生在细尼坡，

Yenx nox mangl hxat yas.

铅的颜面青青的。

Hsangt bongx liek diel deis？

锡生出来像什么？

Hsangt bongx liek dail mok，

锡生出来像只猫，

Hsangt nox mais lad hsek.

锡的眼睛蓝蓝的。 [12]

此段中共15句提出并回答了5个问题，每个问题的问答各3句，第一句是提问（某某生来像什么？），第二句是回答（某某生来像什么。），第三句是解释为什么如此回答（某某生来像什么是因为它与此物有某种相似特点）。这种在打比后再解释为什么要作如是之打比的叙述方法，在汉语中似不多见。

三、排比叙事

排比修辞叙事之法在苗族口头传统演述实景中极为常见，尤其是演述的一方连续发问，另方连续回答时通常体现为排比。例如《铸日造月》的演述过程中，一方连续连续用了四个“Maib diel xid ait……（用什么来作……）”进行提问——

Maib diel xid ait hvut？

用什么来作箱腔？

Maib diel xid ait bongt？

用什么来作气流？

Maib diel xid ait ghait？

用什么来作铁锤？

Maib diel xid ait tait？

用什么来作木炭？

Dex deis ait bil dad？

拿什么来作把手？

Dex deis ait det tongd？

拿什么来作拉杆？

另一方在回答时，连续用六个“ait（作）”来回答——

Ghab vangx bil ait hvut，

山岭山谷作箱腔，

Waix ghab nangl ait bongt，

围堵山风作气流，

Qeb vib bod ait ghait，

拿那石块作铁锤，

Dab mux mongl ait tait，

模蒙细泥当木炭，

Vangx jex ait det tongd，

陡陡山脊作拉杆。

Vangx hvib ait bil dad.

高高山头作把手。 [13]

以上仅12句就用了如此之多的排比，足见歌手们对排比叙事方法运用之广泛、娴熟。

四、借代叙事

此处所谓借代叙事可理解为在叙事过程中用一种事物（人物）代替另外一种事物（人物）来展开叙事，而最常见的是以具体事物（人物）代替某类事物（人物）。如，

Dios liek Vob Jox niel，

若是姑娘们踩鼓，

Dios liek Jenb Dangx niel，

若是小伙们踩鼓，

Vob khad Jenb lol zuk，

姑娘敲鼓小伙踩，

Jenb khad Vob lol zuk，

小伙敲鼓姑娘踩，

Diot hab bangx lol zuk，

穿着花鞋来踩鼓，

Yel hab bangx lad lenk.

花鞋舞动轻轻摆。 [14]

Vob Jox（娲娇）和Jenb Dangx （金党）本是清水江流域苗族民间传说中的两个历史人物，专门有首叙事诗名为Vob Jox Jenb Dangx（《蜗娇和金党》），叙述二人如何冲破传统观念束缚，开创了氏族内部通婚制度。古歌中经常用两人来借代青年男女。

又如，

Dios liek Vangb kab wul，

若是姜央犁田地，

Diot jex kab mongl nangl，

往东犁去了九趟，

Wangt jex laib yenl ghongl，

破裂九个弯犁弓，

Diot jex kab mongl jes，

往西犁去了九次，

Wangt jex laib yenl dus，

九个犁弓全破损，

Ghet niox hvib dlial dlial.

姜央气恼又灰心。

Hsangk yox ib dai xil，

谁啊谁啊是谁啊，

Kot Jangx Vangb zel zel？

一声接声叫姜央？

Ghet Xongx Tinb dail lul，

雄天公公老人家，

Kot Jangx Vangb zel zel：

一声接声叫姜央：

“Xet niox hvib yel dial，

“哥啊你可别丧气，

Leit xangx hangb mongl mail.”

逢场再去买新的。”

Laib nend Vangb kak bis.

这是姜央犁田事。 [15]

我们知道姜央是苗族传说中人类的第一个始祖，上段中实际上是用“姜央”或“央”来借代人类。古歌中这种以姜央来借指人类达数十处之多。

[1] 《史诗·洪水滔天》，第596页。

[2] 《通解·铸日造月》，第220页。

[3] 《通解·播种植枫》，第324页。

[4] 《史诗·制天造地》，第112页。

[5] 《史诗·犁耙大地》，第374页。

[6] 《通解·寻找木鼓》，第401页。

[7] 燕宝：《苗族古歌·打杀蜈蚣》，第645页，贵州民族出版社，1993年。

[8] 王安江：《王安江版苗族古歌》，第1151页，贵州大学出版社，2008年。

[9] 《通解·寻找木鼓》，第394页。

[10] 《通解·溯河西迁》，第499页。

[11] 《史诗·运金运银》，第602页。

[12] 《史诗·运金运银》，第142页。

[13] 《通解·铸日造月》，第192～193页。

[14] 《通解·运金运银》，第157页。

[15] 《史诗·犁耙大地》，第380页。

苗族古歌叙事传统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