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依山寨的歌谣- 贵州数字出版云村寨平台

小时候，生活在黔北的我对布依这个民族没有太多的接触，直到音乐老师给我教唱了一首名叫《好花红》的民歌后，我才逐渐地对这个民族产生了兴趣。从小酷爱音乐的我一直在思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民族才能孕育出《好花红》般如此美妙的民间音乐，我想，那肯定是一个充满了诗意的民族，布依人也肯定是一个柔情似水的族群，他们居住的地方一定像仙境一般安静祥和。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掌握的音乐知识越来越丰富，学习到的民歌也越来越多，慢慢的，儿时的那段与布依民歌的情缘在我的大脑中逐渐淡化了。参加工作后，我成为了一名广播电视的音乐编辑。前些日子，单位组织了一次去罗甸的采风活动，目的是要采录一些布依族的民间音乐。听说这一消息的瞬间，我激动不已，十多年前的那种探寻布依民歌的欲望又开始冲动了起来。

罗甸，地处贵州南部边陲，是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西南部的一个山区县，是勤劳朴实的布依人聚居的地方。奔流不息的红水河养育了世代居住在这里的布依人，也孕育出了色彩斑斓的罗甸布依族民间歌谣。布依人善歌，歌唱活动遍及民族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青年男女相交以歌相识，用歌传情；老年妇孺以歌欢娱，借歌释愁；节日和赶场天用歌相互戏谑盘考；酒席和宴会中以歌祝福施教。自古以来唱歌就是布依人社会生活中最普遍的行为方式和最活跃的文化现象。

当我们采风组一行驱车来到罗甸县一个叫罗悃的地方时，几位当地布依族的民间歌手早已在那里等候。远远的，他们的歌声就飘进了我的耳朵。

走近一看，那里原来是一个村委会的会议室，在场的远远不只是那几位民间歌手，四周还围坐着三十来位观众，男女老少都有，甚至还有一位襁褓中的婴儿躺在母亲的怀里静静地听着老人们的歌唱。这是一个多么热爱歌唱的民族啊！可能正是因为这样的歌唱传统，我们优秀的布依族音乐文化才传承到了今天。经过简单的沟通后，几位民间歌手开始为我们唱起了他们的民歌。

我们首先听到的是罗悃布依族同胞演唱的酒歌，曲调舒缓，带有很强的叙唱性，用布依语演唱，歌词大意是这样的：

男方唱：

女方接：

酒歌是当地布依人在节日礼俗场合中酒桌上演唱的歌曲。由于布依族习惯伴水而居，居住地相对潮湿，所以他们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酒在布依人的社会生活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它不只说明了一个稻作民族的生产水平，还是他们生活水平的展现，也是布依人慷慨好客，爽直开朗的民族性格的象征。布依人好客善饮，每逢节日，贺喜祝颂，以及日常迎送宾客等民俗活动，都要亲朋聚会，举行宴饮。这种场合一定是有酒必歌、有歌必酒，酒与歌浑然相融，成为一种具有神奇亲和力、凝聚力的文化载体。歌手们往往以歌相识、以酒相敬，互相问候，相互盘考，互赠祝颂，竞相展示歌唱的才能。

罗悃这里的布依族民歌往往是群体演唱，男方唱完一段后女方接着演唱，这样反反复复很多次一首歌才能唱完，一般情况下，唱完一首歌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歌词不是一层不变的，而是由演唱者见子打子即兴编唱。

有一首民歌用歌师们的话来说叫《二三月歌》，实际上是一首劳作歌曲，歌中唱道：

劳作歌具有很强的文化传承、知识传播、道德教化的意义，布依人在这种潜移默化的歌唱活动中不知不觉就掌握了许多耕作技术。劳作歌的曲调与酒歌的曲调一样，只是歌词内容不同而已。

听完了罗悃布依族同胞所演唱的民歌后，我隐隐感到有些失落，因为我发现这里的民歌和小时候就很熟悉的《好花红》差异很大，无论是歌曲的结构还是旋律的走向都不太一样。为了解开心中的谜团，我请教了陪同我们采风的罗甸县文化馆的同志。据他们介绍，这个现象和布依族的语言有很大关系，布依语属汉藏语系、壮侗语族、壮傣语支。经历千百年历史的整合，布依语最后形成了三个土语区，不同区域在语言习惯上有所差异，对布依族音乐风格的形成与发展带来了深远的影响。罗甸由于地处第一土语区和第二土语区的过渡地带，因此东西两边的布依族音乐在风格上就很不一样。罗悃属于第一土语区，这里的歌谣是一种叙唱性的民歌，而东面的罗沙乡由于靠近惠水、长顺，属于第二土语区，那里的布依民歌则歌唱性会更强，用汉语演唱，著名的《好花红》就属于第二土语区的民歌。听了他们的解释，我心中豁然开朗，对世代居住在贵州高原上的这支民族厚重的文化又增加了一些认识。为了尽快感受布依族民间音乐文化的多样性，第二天我们便匆匆来到了罗沙乡的木江寨。

木江寨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布依村寨，贵阳到罗甸的101省道穿寨而过。家家户户都是小青瓦白粉墙的大房子，十分漂亮。听说我们的来意后，老歌师黄仕林马上召集了几位民间歌手在他家的堂屋里为我们演唱。

据黄仕林介绍，罗沙乡的布依人十分热爱歌唱，无论婚丧嫁娶还是起房祝寿都要唱歌，他们木江寨还有专门的歌队，但凡附近的村寨里有酒席宴请都会专门请他们去演唱，而且还要给予一定的报酬。当地的酒礼酒俗也特别多，所有的风俗都不可能无酒，更不可能无歌，各类礼俗内容必须通过歌唱来表现才能圆满。以婚嫁为例，就有：提亲、求亲、开亲、回亲、送亲、迎亲、哭嫁、拜亲等内容。

由黄仕林他们演唱的拦路歌，歌词是这样的：

这是歌队受邀来到新郎家时所演唱的歌曲。歌曲结构十分工整，由重复的上下句两个小乐段构成。从歌词演唱的内容可以看出，当地布依人不仅喜好歌唱，而且对歌师也是十分敬重的，好酒好菜招待不说，还要用红花绿花来迎接礼数才算周全。

罗沙乡的布依族民歌主要分为酒礼歌和情歌两大类，酒礼歌的曲调都大同小异，歌词一般为七言四句，由歌手即兴编唱，往往都是一些赞颂的内容。如《满月酒歌》：

主客之间的相互赞美是酒席宴会感情发展的必然，也是布依人社交歌唱的一种传统，尤其是立房建屋，接亲嫁女，“赞颂”必是歌唱的铁定仪式和程序。有的唱来真情实意，有的则好心夸张，有的掺入更多的客套和谦虚，内容丰富多彩。

如起新房时演唱的《起房歌》，大意为“远望高山一座城，近望主家府衙门，主家层层高万丈，又装金来又装银。”这首歌词就是运用了夸张的手法对主人家的新房进行赞颂，让人听来无比的欢欣。

情爱，是人类生命的源泉，歌唱情爱，是人类文化中一个永恒的主题，也是布依族民间音乐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以情爱为内容的歌唱，在罗甸布依族民间歌曲中占有极大的比重，青年男女相交都是以歌相识，靠歌传情，所以“见子打子”、即兴编唱就是年轻人在相交的过程中必须具备的歌唱才能。

由歌师黄仕林夫妇和同伴们演唱的布依族情歌《苦李树》，旋律悠扬、十分好听，歌词是这样的：

男生唱：

女生接：

简简单单的歌词，形象生动的比喻，虽然仅有三言两语，但却让人听来情真意切。这样的表白已经不是含而不露了，这种“试探”直观而大气，言词明朗，真情明白，姑娘的情意也坦荡自若。再如一首名叫《哥妹连》的情歌情感表达就更为直白了。

男生唱：

女生接：

布依青年男女演唱情歌，不仅仅只是为了表达情感，很大层面上还是双方在相识过程中通过歌唱充分展露才华，增进了解。所以在情歌中不仅能见到贴切的比喻、夸张等语言修辞手法，有的情歌还会引经据典，充分展示出歌唱者的聪明智慧。有一首情歌就引用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歌词是这样的：

这首歌词描述的是男青年对情妹的思念，寥寥数语就将那种撕心裂肺的情感描写得细腻而生动，通篇都在歌唱爱情，但唱词中却没有一个“爱”字。尤其是一句“死去也要共坟埋”更是充分体现了情哥对情妹缠绵的恋情，同时也说明了布依人对爱情的忠贞和专注。

结束了对罗甸布依山寨的采风，我的心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还沉浸在那片山水之间，时不时地会回想起布依妇女们的山歌、老人的亲和、孩子们的嬉笑……我知道，我所接触到的这些歌谣只是布依族音乐文化中极少的一部分，然而却已经深深的打动了我，因为她承载了极其丰富的文化信息，其动人的音调，质朴的情感，点点滴滴都是罗甸布依人的心声，都是布依这个稻作民族千百年来劳动、生活、感情的流露。

贵州非物质文化音乐遗产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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