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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哲学
所属图书:《贵州世居少数民族哲学思想史.下》 出版日期:2017-10-01文章字数:字

第二节 宗教哲学

宗教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意识形态,它借助某一种神秘的力量来影响和规约着其所属的社会群体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方式,成为其所在的社会群体共同的价值观。满族普遍信奉萨满教,萨满教对满族人的思想和行为带来了深刻的影响。

一、萨满教

满族的民间信仰有萨满教、佛教,而其中最具代表性、最普遍的就是萨满教。

关于“萨满”一词的解释有很多,其中一种观点认为其起源于西伯利亚通古斯语的“saman”,意为“疯狂的人”;一种观点则认为其起源于梵语“sramana”,意为“乞丐之僧”;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其起源于女真语,意为“智者”。关于萨满教的起源,一般认为,其源起于原始的渔猎时代,主要流传于伏尔加河流域、芬兰人种居住的地区、东西伯利亚与西西伯利亚。我国北方的满族、赫哲族、鄂伦春族、达斡尔族、锡伯族等民族也都不同程度地信仰萨满教。12世纪中叶,中国南宋徐梦莘所撰的《三朝北盟会编》中已用“珊蛮”一词记述满族人的先祖女真人信奉的萨满教。满族人建立的清朝政府将萨满教与满族的传统结合起来,运用萨满教把东北的民族纳入到其政权的管理中来,开创了一个强大的封建帝国,可以说萨满教已渗入到满族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了。

萨满是萨满教中人与神进行交流的中介和载体,在《三朝北盟会编》中记载:“兀室奸滑而有才……国人号为珊蛮。珊蛮者,女真语巫妪也,以其通变如神。”他们以自己的躯体作为人与鬼神之间进行交流和沟通的媒介。通常以两种方式实现人与鬼神的交流:一种是以神灵作为主体——萨满通过自己的舞蹈、念唱、击打器具等方式来实现自己的精神与神灵的沟通,将神灵引诱附着到自己的体内,也就是神灵以萨满的躯体为寄主来与其他人进行交流;另一种方式是以萨满为主体——萨满通过舞蹈、念唱、击打器具的方式来使自己的精神离开自己的躯体,以“灵魂出窍”的形式到神灵的世界去,与神灵展开交流和交往。萨满通过“跳神”(又称“跳萨满”)的方式将人的祈求、愿望转达给神,或是将神的意志传达给人。在“跳神”或“跳萨满”的仪式中,当萨满表现出兴奋、神志恍惚、昏迷等状态时则被称为是“通神”,一般在学术领域将其称为“萨满昏迷术”或“萨满催眠术”。

关于萨满的力量和能力的获得,一般认为通过两种形式。一是神灵选择的结果,即某些被神灵附体的人即可成为萨满;一是人为选择的结果,即本族族长或是萨满在族内选择品行端正、伶俐聪颖、康健的青年人作为“学乌云”,对其进行严格的培养训练,合格者即可成为新的萨满。萨满教作为一种古老的宗教,万物有灵是其理论根本。但是与其他的泛神论不同,萨满不是全职的宗教神职人员,他们不用加入相关的宗教团体组织,而且萨满作为萨满教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被要求要具有专业的知识和能力。因为萨满作为跳神做法的巫师,他们既是能够为人们治疗疾病的巫医,也是为家族安全、为庄稼的丰收祈福、为亡者导灵的巫师,同时也要承担起调解家族纠纷的任务,而且萨满一般只服务于自己所属的某个族姓群体,而不服务于多个族姓群体或是整个民族群体。 [1]

二、贵州满族与萨满教

贵州满族主要是清朝前期因军事目的迁徙而来的八旗兵士及其家眷。定居于贵州的满族兵士及家人在贵州繁衍生息,同时他们将满族的宗教——萨满教也带到了居住地,并在贵州的大山里世代传承下来。萨满教认为存在着不可见的力量和灵魂影响着整个世间万物的存在,也就是说世间万物都附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和灵魂。萨满教崇拜的神灵可分为三大类,分别是自然神祗、动植物神祗、英雄祖先神祗。

满族萨满教信奉的自然神祗有日、月、星辰、雷、雨、山、河等自然事物和现象,其中又以火神信仰为重,认为火神是首神。满族人供奉火神,以期它保佑家人。满族的民间传说中也流传着很多关于火的传说,如在满族萨满教女神的传说中就介绍到一位名叫拖亚拉哈的女神,因见大地被冰雪覆盖,天寒地冻,人类不能育子,她便将天神阿布卡恩都里心中的神火盗取放入口中带到人间。还有一个传说是说一个叫托阿的小伙子在阿布卡恩都里那偷来火种带到人间,从此人们用火照明、取暖、煮食物等。此外,萨满教认为自然界的山川河流、电闪雷鸣等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自然现象都是有神灵的,因此对其进行祭拜。

萨满教信仰动物神(俗称野神),他们认为虎、狼、水獭、蛇、鹰、喜鹊、乌鸦等动物都寄着神灵。其中,满族又以鸦、鹊作为最重要的崇拜对象。关于满族先祖的故事传说《转箍雀顶的传说》中就记载了这样的故事:古时白山黑水一带满族的先祖佛库伦吞下神鸟喜鹊口中掉落的珠宝(又一说是朱果)而孕育生下男孩布库里雍顺,后来布库里雍顺成了满族的首领。因此,满族人认为含宝珠的神鸟是他们的祖先。 [2]

满族萨满教还信奉英雄祖先神祗,他们崇拜的是本族内有丰功伟绩或重大创造的英雄和祖先,如传说中盗火种到人间的女神拖亚拉哈等。还有就是清朝史籍如《太祖高皇帝实录》《皇清开国方略》《满洲源流考》等史籍中都记载的“天女生天童”的族源神话传说中的佛库伦以及她吞食喜鹊口中掉下的朱果孕育生下的天童布库里雍顺等英雄祖先神祗。另外一些神话传说,如《铁索罗王和铁木其王》等记载的满族英雄先祖也是满族人尊崇的神祗。 [3]

满族入黔以来,与周边的其他民族交往共处,文化上相互交流,彼此影响。在长期的交往、交流中,各民族的文化得到了全面的发展,满族文化得到了进一步的丰富,同时,满族也保留了自己的民族特色,萨满教就是其特有的民族信仰。萨满教影响着贵州满族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萨满教因没有专门的宗教建筑,其宗教活动和内容与普通满族人的生活环境息息相关,如满族家庭里供奉的先祖、信奉的“神鸟”等。萨满教的精神实质在贵州满族人的生活中依然有着很大的影响。

民国时期萨满教还比较盛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贵州满族与汉族及周边少数民族交往、交流不断增多,萨满教开始逐渐衰退。在20世纪初的贵州,很多满族村寨或家族中还举行一些祭祀活动,在大祭之时,满族家庭会用金或是铜铸成铜雀顶,顶上置红鸟。祭祀时鞭炮齐鸣,祭祀对象是爱新觉罗氏和佛库伦。20世纪中叶,在黔西、金沙、大方等满族人聚居的农村地区,还有萨满用满语为满族群众举行“叫魂”等仪式。

萨满教对贵州满族的影响,还体现在其丧葬习俗方面。贵州满族实行棺殓土葬,在办理丧事时除了受到周边民族的影响做道场外,满族人家还会请来本族的“鬼师”做“嘎”,念“嘎经”。做“嘎”的仪式包含鬼师要头戴朱雀顶,身穿蟒袍,请人吹蟒筒,把死者装入棺木置于房屋中堂,在中堂正中安置一枝泡木丫杈,而后“鬼师”开始用满语念经文。“鬼师”诵经结束后,死者大儿媳身穿毡子骑马引路,后面由三个“鬼师”各骑一马绕房三圈,同时燃放鞭炮、铁炮惊马,因此“鬼师”必须要有高超的马术才能保证不坠马,其间还要请八个本族姑娘跳舞。在贵州满族的丧葬仪式中可以看到浓厚的满族萨满教特征。其中“鬼师”头戴的“朱雀顶”是满族传说中口衔朱果孕化出满族先祖的神鸟的化身,神鸟也是萨满教仪式中一个重要的神祗。“鬼师”骑马绕房也体现出了满族“马背民族”的特点。跳舞的八个姑娘则与满族神话传说中的始祖佛库伦及其七个姐妹有关。从这些方面可以看出萨满教对贵州满族生活的影响。 [4]

三、萨满教信仰中体现出的哲学思想

(一)宇宙观及人类起源思想

满族传世神话《天宫大战》又称《乌车姑乌勒本》(在通古斯古语中,“乌车姑”实际为“神位”“神板”“神龛”之意。“乌车姑乌勒本”即“神龛上的故事”),描述了阿布卡赫赫的诞生及天地人三界创世的过程,其中蕴含着满族先民朴素的宇宙观和对人类起源的认识:

从这个神话传说中我们可以了解到满族人对宇宙形成的认识。他们认为最初宇宙是混沌不分天地的“水”,阿布卡赫赫在水泡里孕育生长,之后阿布卡赫赫化作世间万物,孕育出自然生命,这其中蕴含着水是“孕育”万物生命的根本的原始思想。其中有“只有在小水珠里才能看清她是七彩神光”,说明女神的实体是七彩的光,且她能“气生万物”,也表明了满族已经有了对生命起源中水、阳光、气三者的原始认识。可以看出,满族先民认为世间万物是一个自然孕育的过程——阿布卡赫赫生出万物,并使天地愈加清明这一过程是一个有“水”“阳光”和“气”等元素组合发展的过程,这符合自然万物生长运动的客观规律,这个孕育万物的过程中既无需借助神奇的道具,也无需神秘的咒语,是客观世界的自然运动过程,表明了满族先民已经具有了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倾向,它是满族先民的原始宇宙观。

“水泡”中育生的阿布卡赫赫与她创造的另两个女神先创造女人再创造了“天禽、地兽、土虫”,而后再创造出男人,这是关于动物及人类起源的传说。从这个传说中我们可以看出,满族先民所持的原始人类起源思想有以下三个特点:一是水是人类生命之母;二是动物先于人类出现;三是先有女人再有男人。这一人类起源观点与现在科学证实的水是生命的源泉以及人类是由动物演化而来,即人类晚于动物出现的观点是相一致的,还有就是与人类社会最初是由母系氏族社会慢慢向父系氏族社会发展的历史脉络相吻合。

(二)自然崇拜

满族信奉萨满教,萨满教认为世间万物皆有神灵,崇拜多神,所以满族人敬日月星辰、山川树木、风雨雷火、飞虫走兽,因而泛神论构成了满族最基本的哲学思想。

满族人敬畏自然万物,在满族居住的地方自然资源富饶,满族人依靠自然的馈赠生息繁衍。八旗兵士在清初携家眷翻山越岭来到黔西北,平定叛乱,最后留在了贵州的大山之间,与其他16个少数民族及汉族一起构成贵州的世居民族,绘制了贵州多彩的民族画卷。居住在贵州的满族沿袭着古老的宗教信仰,对自然万物心怀敬畏之情。八旗子弟兵在黔西北大地上策马圈地,构建属于自己的家园,书写属于自己的历史。进入贵州之后,满族人聚族而居,与其他民族共同分享大自然的馈赠,利用大山的资源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他们依然秉承着对自然万物的感恩和敬重。

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体现出了贵州满族对大自然的崇敬。如祭祀时,在院落门口树立的六尺高杆顶上的碗里放三块“神石”,将猪锁骨割下挂在神杆上喂食鸦、鹊,萨满神服上绘制的鸟、兽、鱼等及其头上的朱雀顶等都述说着满族人对自然万物的敬畏。万物有灵的自然崇拜思想是满族宇宙观、人生观和自然观的集中体现,以此萌发了最原始的宗教哲学思想。

(三)祖先崇拜

萨满教既有自然神灵崇拜又有灵魂信仰,其自然崇拜表现为对自然万物的尊崇,其灵魂崇拜主要表现为对英雄人物的赞颂和对祖先的供奉。

贵州满族尤其重视对祖先的祭奠和供奉,有着浓厚的祖先崇拜思想。贵州满族家庭中多供奉有祖宗板、祖宗架。祖宗板是一块长约66厘米、宽约49.5厘米的木板,平时安放在西侧墙壁上,所有人不得随便碰触。在每年都要举行的祭祖仪式上,将“祖宗板”置于正屋西墙前的供桌上,摆放好各种贡品,焚香燃烛,全家老小依次跪拜。 [7]

贵州满族对祖先的崇拜还表现在对传说中的先祖的崇拜。传说佛库伦吞下神鸟喜鹊口中掉落的朱果而孕育出满族先民,因而满族人认为佛库伦和含宝珠的神鸟是他们的祖先。因此,迁居贵州的满族还会制作铜雀顶,举行祭祀活动,纪念他们的先祖佛库伦和爱新觉罗氏。这样的祭奠活动在20世纪初贵州的很多满族村寨和家族都有举行。为了纪念先祖努尔哈赤,感谢曾救过努尔哈赤的义犬,满族依然遵循着不吃狗肉、不带狗皮帽的禁忌。

此外,贵州满族对先祖的崇拜还表现在其丧葬习俗和“叫魂”等仪式中。贵州满族的丧葬文化受周边民族的影响,发生了相应的改变,掺杂进了汉族及周边少数民族的丧葬文化。在黔西一带的满族,老人去世后要做“嘎”,做“嘎”的过程主要是由本民族的“鬼师”和彝族的“毕摩”共同进行。其中,“鬼师”为三人,其头戴朱雀顶,穿蟒袍,吹蟒筒,进行相应的仪式,主要程序有五项:一是“鬼师”骑马绕房三圈,放铁炮,同时还要请八个本族姑娘跳舞;二是献酒(又称踩葫芦),这个仪式主要由彝族的“毕摩”来完成;三是起经;四是打黄牛蒙鼓;五是跳竹竿。在进行后面三项程序时“鬼师”要念诵经文。 [8] 在黔西、大方、金沙等地的满族也举行“叫魂”仪式,由萨满口念经文为满族群众驱魔祈福。

(四)和谐共生的生态观

满族人民深知只有正确地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才能更好地实现本民族的生存和发展。在日常的生产生活中,贵州满族同胞充分利用当地的自然条件,不断改进自己的生产生活方式,以适应当地的自然生态,达到与大自然和谐共处的目的。

贵州满族大多居住在海拔1000—1500米之间的平缓山地或山间空地,这里的自然地理条件与之前的东北平原有着很大的区别。为了更好地采光和保暖,他们的房屋多选择在迎风向阳的山腰或山脚处,依山修建,房前屋后绿树成荫。通过长时间与周边民族的交往交流,受周边的苗族、彝族等民族的影响,现在的满族房屋建筑也大多为土木结构。贵州满族大多居住在平缓山地或山间空地处,这里自然资源丰富。初入贵州的满族同胞在这片土地上开始了他们的新生活,他们将自己的先进农牧技术带到当地,同时还不断向周边民族学习生产经验,丰富着本民族的生产技术。他们用自己的勤劳勇敢,怀着对大自然的无限敬畏开始了全新的垦耕生活。为了适应新的生存环境,他们开垦耕地,开始种植适应贵州黔西北山地生长环境和土质的玉米、马铃薯、红薯、高粱、烤烟等作物。据留居水西的满族宋氏族谱记载,在乾隆之前的黔西北为旱地,没有水田,宋氏先祖在河沟两旁筑坝造田,引进水稻种植。 [9] 这体现出满族同胞顺应自然的生态理念。满族入黔后,自然环境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生计方式也发生了改变,自然馈赠的产物也发生了变化,因此在饮食上也发生了相应的改变。满族入黔之前喜食小米和黄米饽饽,喜吃饺子,入黔后,多以黔西北盛产的玉米为主食,其次还以马铃薯、红薯、高粱等作物为食。

在漫漫的行军长路、艰辛的军旅生活、残酷的平叛战斗中,八旗兵士及家眷经历的艰辛与困苦可想而知。前进的脚步才停歇,这些从之前有着辽阔平原的东北迁入满目崇山峻岭的西南之地的满族同胞又开始了与新的自然生态和生活环境磨合的全新历程。进入贵州的满族依然保持本民族原始的宗教信仰。萨满教信奉万物有神,认为山川河流、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皆有灵,因此,生活在贵州的满族人民依然抱持对大自然的无限敬畏之心,开展与大自然的“交流”,展现着满族先民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朴素生态观。


[1] 钱星:《黔韵旗风:满族》,贵州民族出版社2014年版,第86页。

[2] 贵州省地方志编撰委员会:《贵州省志·民族志》,贵州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第890页。

[3] 刘中平:《满族民间传说及其意蕴》,满语研究,2011,02(第53期)。

[4] 程昭星:《定居贵州的满族》,《满族研究》,1991年第一期。

[5] 富育光:《萨满教与神话》,辽宁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228页。

[6] 富育光:《萨满教与神话》,辽宁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229页。

[7] 政协黔西县委员会文史委员会编:《黔西布依族仡佬族满族百年》,贵州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20页。

[8] 政协黔西县委员会文史委员会编:《黔西布依族仡佬族满族百年》,贵州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19页。

[9] 李平凡,颜勇:《贵州世居民族迁徙史》,贵州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761页。

贵州世居少数民族哲学思想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