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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思想
所属图书:《贵州世居少数民族哲学思想史.下》 出版日期:2017-10-01文章字数:字

第三节 哲学思想

一、生死观

生与死形影相随,伴同人类一起走过漫长和悠久的岁月,它们不仅是古今中外历代文学大师们呕心沥血进行创作的永恒主题,而且还是古今中外无数哲人耗尽毕生精力去探索的难解之谜。古代东方圣贤孔子在回答其学生提出有关死亡的问题时说道:“未知生,焉知死。”现代存在主义大师海德格尔直面世界二次大战的景象时一言惊人:“只有面对死亡,才能揭示出生的意义。” [1]

求生避死是人的本能和欲望。当人们知道了死亡是不可避免的这一事实之后,便把原先追求长生不死的行为改作追求长寿和来世或另一个世界的幸福。丧葬文化中大量地表现出对死后生活的想象。除了陪葬品之外,墓室的建造形制、棺木的形状甚至崖洞葬,都可以说明这种观念。鲁迅先生说“中国根抵全在道教”, [2] 而道教追求的最终目的就是人的长生不死,它迎合了人求生避死的欲望,因而得到广泛传播。在中国人的意识中广泛存在的还有“鬼”的概念。对“鬼”的最简单解释就是人死后的“生命”状态。我们的祖先认为人的生命之根植于土,因而死后也得归于土。“归”与“鬼”同音恐非偶然,“视死如归”也顺理成章。《说文》对“葬”的解释是“藏也”,冬藏而春发,是自然万物的生长规律,“入土为安”,葬之于土,寄有来春重生的希冀。

毛南族认为生与死是生命过程的起点和终点。生死之间构成每个人生命流动的全部内容。生标志着从无知走向已知;死又意味着从已知回到未知。死是另外一种生,是一种周而复始的循环。因此,人生在世,生与死便成为每一个个体生命乃至与个体生命相关的生命群体的头等大事。围绕这两件大事,毛南族都举行着自己独特的庆典礼仪,演绎出自己独特的文化内涵。

诞生礼仪是接纳一个人进入社会。丧葬礼仪则表示一个人最终脱离社会,是人生最后的礼仪,在毛南族民间俗称“送终”“办丧事”等。古代视其为“凶礼”之一。它是处理死者时殓殡奠馔、拜诵哭泣的礼节。《周礼·春官·大宗伯》有“以丧礼哀死亡” [3] 之语,就说明丧礼的主要内容是对死者表示哀悼。人生得热闹,死也得庄严,而且在毛南族心中,死对于活着的人是悲痛的,但对于死者却意味着与尘世的解脱。因此,举办丧事越热闹越好,把丧事当成喜事办,敲响铜鼓、拍打皮鼓、跳起猴鼓舞、唢呐声声、铁炮震天,既有使死者灵魂获得欢愉的内涵,又表现出毛南族对生老病死这一自然规律的朴素唯物主义的认识。生老病死是为客观规律,居丧哀悼发乎人之常情。一个人死后,活着的人为之发丧,表示悲哀和悼念,完全是正常行为。但是事实并非如此简单,长期以来,由于传统观念和习俗的影响,毛南族把死亡认为是灵魂和肉体的分离,人虽死了,但是灵魂不死,而且这种灵魂有自己的处所,它们有时还与人间社会发生密切交往,仍然与活着的人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人的死亡往往带有神秘的色彩,并由此产生了许许多多慰问死者灵魂的丧葬礼仪。

二、魂归故土的观念

毛南族出殡安葬前必须“开丧超渡”,即护送亡魂返回“老家”。这种魂归故土的观念是毛南族在灵魂观念的基础上对祖先崇拜、对故土眷恋的表现。这一传统习俗严如法定。如果死者无亲生儿子,侄子(遗产继承者)也必做不可。如果儿子无力完成,孙子、重孙必定补上。尽管开丧仪式费用不菲,但主家却毫无怨言,欣然而为。因为开丧是在尽孝道之责,希望亡魂在“老家”与祖先共聚一堂,企盼人丁兴旺、六畜兴旺。因此“开丧”成为毛南族特有的葬礼特征之一。这同史书“祭鬼祈福”的记载也是一致的。“开丧”时,亡男必须敲一头水牛,亡女必须杀一头猪。因为现实生活中毛南族男人耕田必用牛,杀牛祭之,使他在九泉之下有牛耕地;妇女操持家务,养猪是副业,杀猪祭之,使她于九泉之下也有猪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个别穷人家无钱买牛,也必到市场上买来牛头、牛尾、牛脚和鲜牛皮,用木马撑起来代替,这才了却了“开丧超渡”的宿愿。此种习俗在清嘉靖《贵州通志》一书中已有记载,佯僙人“父母死则焚其衣服,殉以牛马……”《黎平府志》也有记载佯僙人“人死则焚其衣服、掊其牛马祭”。《黔南识略》、清康熙《贵州通志》、民国《贵州通志》等也有类似的记述。可见,毛南族殉以牛马的习俗自古就有,充满了浓厚的信仰观念。

开丧中最隆重、壮观的仪式是赶场,也叫做场。引丧次日一大早各方面的亲友,扛着花伞、旗幡、宝盖,抬着酒米祭幛等从四面八方陆续聚集到孝家。孝家要举行各种接客的仪式,全部孝男孝女跪于村口路边迎接客人。孝堂外铜鼓、皮鼓、锣鼓敲响,唢呐、铁炮、鞭炮齐鸣,跳起被誉为民族文化“活化石”的精彩“猴鼓舞”。表演时,一人击铜鼓,一人击皮鼓,三人舞蹈,也有独舞和双人舞,模仿猴子的动作,时而跃到桌面,时而跳到地上,演绎“猴王出世”“猴子敲椿”“猴火引路”等场面,舞步刚健、有力、灵活,场面动人,令人陶醉,其粗犷古朴的风姿反映了毛南族的生活与习俗,表现了毛南族的团结和勇敢,寄托了对死去亲人的深厚感情和纪念之情,同时把丧葬礼仪推向了高潮。而后,女婿到齐便开始做场——即在村旁开阔的平地上,正面扎一个草人,穿上亡者遗服,妆成亡者塑像,然后敲牛、砍马、杀猪、杀鸭。敲牛的当天晚上,全体宾客,特别是外家,必须参加丧家举行的铲盐巴(毛南语称“纳架”)仪式。传说,古时毛南族缺盐,举行铲盐巴仪式,可使死者有盐吃。仪式开始前,每人准备竹棍一根,并将棍的一头锤破。在孝堂正中摆上三十六碗酒,每碗酒里放两张竹叶(表示每碗酒里有两条鱼的意义),由孝子跪着先敬外家每人一碗酒,“塘漂”发给每人一小撮盐粉,孝堂外放篾篓一只、酒一坛。“塘漂”口念词语,大家便将盐粉撒到篾篓内,然后一边用竹棍破的一头拍打地面,表示“铲盐巴”,一边高声喊“忧、忧、忧”。不断拍打,“忧”声不断。正热闹时,“塘漂”和参加“铲盐巴”的人将棍压在外家某人头上,大家便涌上去敬他三碗酒,同时喊“忧”,又继续拍打。若其他人看中某个对象时,也可由一人带头,几人同时将棍压在他头上,又是敬酒,又是喊“忧”。如此热热闹闹,反复进行,“忧”声震天,直至坛空人醉。既愉悦了生者悲伤的心境,又追述了历史,缅怀了祖先,为丧事的热闹和悲壮增添了氛围和色彩。

三、血缘、地缘和礼治观念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人们相当注重血缘、地缘和礼治。“礼仪是联接众生的纽带,无此纽带,众生便陷入混乱。” [4] 毛南族的丧葬礼仪亦如此。丧葬礼仪这条纽带把死者、家人、家族、宗族联接在一起,贯穿整个丧葬活动始终。这种联接,就形成了一种严密而深厚的传统,谁也无法背离这种传统,超越这种传统,而只能严格地遵循、维护、承继、延续这种传统。 [5] 毛南族丧事中的一切礼仪都力求符合传统的、特定的方式和程序,力求办得隆重又虔诚。所有的葬礼都是集体性的活动,参加葬礼的人中,首先是有血缘关系的家属亲戚,其次是有地缘关系的乡间邻里,还有与死者关系亲近的好友同事。整个家族,甚至包括整个宗族都作为主人参与到丧葬仪式中,在丧葬活动中结为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实际上,丧葬仪式为这些不同群体的人们提供了一个相聚的机会,对死者的共同哀悼与怀念,加强了人们的感情联系,从而起到沟通家庭、宗族和社会关系的作用,发挥出社会聚合功能。同时也是毛南族加强家族、宗族凝聚力的一种重要形式。家族中有人死亡,表示家族人数在减少,为加强力量,需要团结、凝聚得更紧密。在丧葬仪式中,家族成员聚于一堂,表达共同的哀悼之情,在凄凄惨惨的哀乐声中,同一家族、宗族的血缘连带关系得到最充分的巩固和体现,家族、宗族的感情得到最充分的激发和表达,家族、宗族的传统得到最大限度的沉积、传承和弘扬,家族、宗族的凝聚力和人力、物力、财力等力量得到最充分的集中、展示和炫耀。因此,丧葬仪式在毛南族社会中特别被重视,它是社会对某一家族、宗族的检阅,是某一家族、宗族向社会表现自己的一种方式,是毛南族维护传统、承继传统的一种有力和有效的机制。

毛南族的婚礼也特别讲究血缘、地缘和礼治。在传统的婚姻习俗中,首选“姑舅表婚”,毛南人素有“舅家讨外甥,哼都不敢哼”的传统。即使现在取消“姑舅表婚”,选择配偶时,姑妈的寨子、外家的寨子,依然是重要的和主要的区域及范围,同样体现了血缘、地缘的重要性。无论是古代或现代,毛南族婚礼都是婚姻和仪礼相结合的产物。毛南族婚礼所包含的礼仪丰富多彩,主要有择偶、定亲、“讨八字”、送报书、接亲嫁女、回门等。这一整套礼治家家遵守、户户执行,婚姻才得以圆满。特别是“讨八字”习俗,更是表现了礼治的观念。毛南族婚俗中特别注重生辰八字,从古到今即使男女双方父母关系好,男女青年双方有了感情,但如果“八字”相克也绝不能缔结婚姻。父母在择偶时,只知其生年,而生月生日生时尚未得知,便有规矩如下:

还有吉年、吉月、吉日、吉时。吉年主要是使当婚男女白头到老、永成双对、互相敬爱、生活美满。而吉月吉日吉时,则不以伤男子父母姐妹弟兄为吉,有伤者为凶,不能取之。因此,毛南族认为“八字”相克者婚后不幸福,要“讨八字”,男女双方“八字”相投的婚姻才会夫妻和睦、父母长寿、子女健康、家庭幸福。

从婚礼仪式中的“教导”及“教新郎磕头”亦可看出毛南族血缘、地缘和礼治的观念。教导词 [7]

教新郎磕头词 [8]

“榔规”和“议榔”制也体现了毛南族血缘、地缘和礼治的观念。“榔规”是毛南族社会中的一种行政管理制度和习惯法,是毛南族村寨公众制订、共同遵守的一种社会管理条款,是保障本村寨的安全、生产、生活和发展的一种手段。是广泛流传于毛南族民间的一种文化现象,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社会约束力。许多毛南族村寨都制定了若干“榔规”,它既可以指导人们的言行,使人们明断是非,对危害所维护的利益的行为和肇事者予以惩罚,追究责任,也可加强内部的团结和凝聚力,共同抵御外来的侵犯及危害。

毛南族“榔规”是维系村寨团结的纽带,是维持社会秩序的法规,是维护伦理道德观念的准则。其特点如下:一是自发形成的,由大家讨论、民主产生、寨老署名,具有绝对的权威性,任何人不得违反,倘若违反,则秉公处罚,严加追究;二是成文法,明文规定,公之于众,经寨老当众宣布之后,刻于石上、立于寨内或路边显眼的地方。如道光年间的平塘六硐毛南族就把“榔规”刻在内外往来必经之地的熊桥石壁上;三是“榔规”的条文大同小异,主要内容是禁止“昼夜游赌”“偷牛盗马”“偷谷盗瓜”“诱拐妇女”等等;四是“榔规”一旦制定,立即付诸实行,违反者按规定处理;五是“榔规”可使村寨形成一种严密的防范网,遇有盗窃事件、诱拐妇女儿童等亦能齐心追捕查获。因此地方安定,人民团结和睦,使毛南族地区成为历代战乱纷纭之中的世外桃源。

“议榔”是毛南族的聚居区——卡蒲大七寨主持协商地方民间事务的社会组织形式。卡蒲大七寨的“议榔”以寨为单位,于每年插秧后,由寨老召集全寨各户家长,聚会讨论,制定“榔规”(如已订有则讨论修改),并总结检查上年“榔规”的执行情况,然后大宴一餐而散。其“议榔”会也称“打保福”。有三个方面的内容:

第一,请“塘漂”(鬼师)杀猪祭祀,祈求老天保佑今年风调雨顺。同时用白纸剪成一叠小块三角旗,用红土水染其尖端,鬼师念完祈求之词后,各家各户用竹子做成若干旗杆,分别拿到每块田里,从此老天保佑田地不受虫灾和旱涝灾害。

第二,制定“榔规”。其具体内容各寨都不完全一样,多数先订防盗防匪的规章,如谁拿别人的东西,盗一个苞谷或一个瓜罚多少钱,外盗入寨知情不报、发生盗匪不参加追捕、与盗贼同谋如何处理;谁家人畜践踏别人禾苗如何处理,罚多少款等。

第三,维护公共秩序和公共卫生。如污染井水、河水、毒死人畜家禽如何处理等。制定完毕后大摆宴席,共同欢庆插秧下种顺利结束,庆贺满栽满种,预祝风调雨顺,五谷丰收。

惠水姚哨等地的毛南族于每年春耕前亦以寨为单位召开一次各户户长参加的“保苗会”,制定“保苗法”,用以管理当地的社会秩序和生产秩序。其内容方法也类似卡蒲大七寨的“议榔”。

另外,卡蒲大七寨为了维护社会治安和社会秩序,各个村寨设有“卡哨”。每村在附近一制高点设立固定的“卡哨”,用一木牌按顺序写上各户户长姓名,然后依次轮流到“卡哨”守卡,每家一天。守卡者随身携带牛角,观察发现可疑行为或听到周围村寨有可疑动静或听到周围“卡哨”吹响牛角,便立即吹牛角,通知本村群众。当天天黑回家即将卡牌交下一户接卡。如有违反,也必严加追究和惩处。

四、孝敬观念

孝敬观念是全世界各个民族的一个普遍观念,但是在毛南族中孝敬非常突出,几乎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人人遵守,世代相传。谁要违背,轻者说服教育,重者孤立惩罚。

毛南族过去没有文字,后来使用汉字是从明清才开始的。过去的历史文化、生产知识、生活经验等,都要靠老人言传身教。过去祖先避战乱、逃荒、被发配到深山区安营扎寨,艰苦创业,功德永垂;家庭的生产物资,包括山林田土、生活物资,一针一线都是老年人辛勤劳动积攒的。因此,孝敬观念在客观上有着充分的理由。

毛南族在整个丧葬过程中的礼俗基本上是以“孝敬”为核心的。在血缘宗法社会中,“孝敬”也可以说是最基本的道德准则,是毛南族最主要的伦理观念。如开丧仪式,尽管费用不菲,但主家却毫无怨言,欣然而为,因为开丧是在尽孝道之责,如果儿子这辈无力,孙子、曾孙也必定补做。丧葬礼仪活动中,有不少歌颂长辈死者养育之恩、立家创业之功的孝歌和哭丧诉说,还有劝导晚辈应如何持家、勤劳做人的说教。如《思亲孝歌》 [9]

在毛南族葬礼的家祭仪式中,孝男孝女们每人手持一炷燃香,在灵堂前跪拜,听“读祭先生”读家祭,内容是亡人的生平、创业的艰辛、后代怎样为人等,目的是对孝男孝女以及在场的亲朋好友进行孝道、勤劳持家、为人处世的教育。丧礼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实际上是宣扬传统道德的生动课堂,并且,这种教育形式更利于晚辈接受。

守孝也是葬礼之一,毛南族为了体现孝敬,严格遵守亡男者守孝27日、亡女者守孝29日的风俗。其后便进行洗孝(毛南语称“让多”),到时方取孝帕,理发洗衣。亡男洗孝还要杀黄牛一头,根据亡人生平特性给他取一“官名”,取好后每次祭奠只叫“官名”。一般与“洗孝”同时进行。现在有的丧家在安葬当天下午用头天砍的牛头来为亡人取“官名”(毛南语称“哈波概烂”)。从亡人落气时起,还有“应七”的习俗。即每7天由外家姑娘和近亲,轮流拿一只鸡祭魂,共祭7次,到七七四十九天为止。对此习俗,古人从道、佛两种学说来做解释。道家认为,人生四十九日而三魂全,人死四十九日而后七魄散,其魂魄才彻底与肉体分离,复生无望,不必再祭祀;佛家学说则说,芸芸众生仙逝后并非马上就能投胎转世,而是逢七转生,时间最长可至第七期,做“七”是为了帮助死者转世托生。尽管解释不同,但最终结果是一样的,即做完“七七”法事后,就意味死者灵魂将有所托,第二次转变也就自然而然地完成了。 [10] 毛南族的“应七”习俗有中国汉族普遍为死者作“七”的习俗的成分,使其丧葬礼仪中带有中原文化的气息,但这种气息在毛南族丧葬礼仪中显得更为浓厚,体现了毛南族孝敬的观念。

“扶马添粮”也是毛南族孝敬观念的一种体现。毛南族家中有50岁以上老人的人家,如果老人觉得身体不舒服,子女要根据老人的生辰八字请“塘漂”择日给老人“扶马添粮”,保佑老人安康长寿。届时,女儿、女婿为老人送衣服、送大米,还特做一碗饭、送一瓶酒给老人吃,女儿还要给老人送一只大雄鸡作为扶马鸡,此鸡不能杀、不能卖,喂得越大越好。与此同时邀请家族、亲朋好友前来参加,他们会送来大米、钱等礼物,还请“塘漂”来主持相关仪式。关键的环节是在“塘漂”念驱邪祝寿经文的过程中,有人将送来的大米从这箩筐舀进插有马图的另一只箩筐中,反复多次,意为给老人添粮增寿。“塘漂”还把刻有“福禄寿马”四个字的马模,盖在六寸左右正方形的黄(红)纸上,贴在堂屋、火笼间、卧室的板壁上,表示处处有禄马的扶持,时时表达子女对老人的孝心和敬意。最后由“塘漂”念唱“扶马添粮”歌:

这个习俗通常在栽秧结束后进行。现在的毛南族女儿为了尽到孝道,还不约而同地选择农历六月六回娘家,为父母送衣服、寿饭寿酒、糖食果品等,故毛南族人又称农历六月六为“女儿节”。婚嫁礼仪中的“哭嫁”习俗同样表现了毛南族的孝敬之情。如《哭嫁歌》:

毛南族的孝敬观念还体现在日常的人际交往、衣食住行和生产劳动中。毛南族人特别尊敬老人,“议榔”“保苗会”“祭祀”等活动都由老年人参与策划,并由他们到场参加仪式典礼,以示德高望重。寨子里推举德高望重的老人当寨老,村寨便由若干寨老集体管理。村寨间的交往活动都由德高望重的寨老主持进行。在毛南山乡,敬老与祭祖是紧密联系的。一般来说,家祭要有家里老人参与组织;宗族祭祖要有全宗族老人参与进行;全寨祭祖要有全寨老人参与活动。祭神虔诚,老年人们才满意。人们有一种观念,认为只有敬老虔诚,祭祖才灵验。对活着的老人不尊敬,对死了的祖先的祭祀就不会有效果。人们提倡,要先对活着的老年人尽孝,然后才有资格对已故祖宗行礼。正是在这些思想意识和伦理观念的支配下,毛南族敬老习俗代代相传,孝敬观念世代相袭。

毛南族在日常生活中很讲究辈分,平日交往和婚配都讲究辈分。不管处理什么事,有老人在场都必须先征求老人的意见,只有老人讲了话,晚辈才能发言。老年人穿颜色深的衣服,多为青黑色,表示庄重。随季节的变化给老年人脱旧换新,添补缝洗。家里买了肉,要和老年人分享。老年人牙齿不好,先用铁鼎或陶罐之类炖酥烂后,再拿给老年人吃。遇红白喜事,只要有老年人在场,都要予以优待,特别关照。哪家的老年人因故未到,就包好肉带给他(她)。大家吃席时,尽可能把好地方好座位留给老人,不论贫富贵贱,倒酒先给老人倒,敬茶先给老人喝,敬烟得从老人敬起,划拳唱歌也由老年人开头。晚辈给老人递烟、敬茶、添饭等都必须双手恭敬地递送。吃饭时,晚辈要照顾老人,替老人夹菜、添饭等等,而且要等老人先动筷子晚辈才能跟着夹菜,不能菜一上来晚辈就抢先夹了。如果老人迟迟不动筷了,晚辈要主动给老人夹菜后自己才能吃。遇到敬祖祭神,供品要先拿给老年人吃。节日食品,也要记住送给他们。招待客人,要让老年人上桌作陪。看见老年人迎面走来,要先打招呼,主动让到路外边,让老年人从里边通过。前面若有老年人走路,你有急事赶路要超过老人时,要先央告说:“得罪你老,我有急事上前了。”在路上碰到老人挑担子,都要尽可能地帮忙。一伙人同行,要让年长者走前头,以他的速度行进。夜间行走,老年人安排在中间,前后给予关照,以防摔伤。路途歇息,把好位子或荫凉地方让给年长者先坐。无论在路边、室内、室外,要从坐着的老年人身边过,都得从其背后走。若地方窄,非从其前面过,就得先欠身或请求说:“真对不起,从你老人家面前过,得罪,得罪。”再面向老人小心而过。在老人面前,不能翘二郎腿,有老人和贵客在,不得嬉戏和私语。青年男女谈情说爱,有老年人从该场所经过,大家要停止说唱,向老年人问好,等其过去后再继续进行。上了40多岁的人,一般不再直呼其名,按照以子命父名的古俗,改称“某某公”“某某奶”“某某爹”“某某妈”“某某哥”“某某姐”,以示尊敬。在生产劳动方面,敬老首先表现在对体力衰弱的老年人的照顾上。农事中的挑粪、犁田、打谷等等劳动,都严禁让老年人做。若是哪家要老年人干这些重活,会受到寨人的指责和干预。对于没有后代的老人则要去帮助他们做。“开秧门”等活动也要请多子多孙的老年人来主持,以祈丰收和发展。这不仅是一种荣誉,也是尊敬老人的一种体现。在人生礼仪方面,孩子呱呱落地,要向家中老人报喜,同时派人去向外公外婆报喜。姑娘出嫁后,每年回家探望父母,须去探望家族中的最长者,向其问安。出门在外的人回家探亲,也要去拜见六亲长者。这类体现在日常人际交往中的孝敬观念也是毛南族贡献给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宝贵财富。

五、祖先崇拜

毛南族聚居区,民风淳朴,传统厚重,祖先崇拜根深蒂固,因此,敬神、供神是毛南族人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事情。在日常生活中,毛南族最崇敬的是自己的祖先——“家神”。堂屋的神龛是神圣的地方,平时供奉祖宗灵位,是家里举办重大祭祀活动的场所。安神龛也特别讲究,要严格遵循《安神龛经》举行:

毛南族人逢年过节必祭供祖先,家里有婚丧嫁娶的大事也必须供老祖宗,以求祖宗保佑。祭供祖先的酒食是放在堂屋神龛脚的八仙桌上,祭供物必有酒、菜、饭、水果、粑粑、衣服等,并点三根香。每年从正月初一到十五必点常明灯,要专门置办酒菜供奉祖宗。初三日还有专门的“送爹奶”仪式,燃香烧纸,把为祖宗准备的食品、礼品放到燃烧的纸钱上顺时针转上几圈,装到箩筐里,同时,嘴里念着请祖先接受这些食品、礼品,要好好保佑后人无病无灾、一切顺利的吉言,由小孩抬着送出大门外,让祖宗带走享用。平塘卡蒲、者密等地的毛南族过年时必做一个很大的糯米粑放在神龛上,叫“挡风粑”。正月十五早上切成小块煮熟祭祖,后全家分吃,这样可保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平塘县大塘镇羊方村的毛南族则是在打好粑粑时把第一个糯米粑分成三个圆形的小粑粑,然后放在神龛上。粑粑下面垫上一小把稻草,让糯米粑自然放置。正月十五拿下来看上面霉斑的分布,以此来判断来年的雨水情况和虫害状况。最后把霉斑刮掉,切成小块煮熟祭祖,后全家分吃,这叫“吃虫”。总之,神龛上的粑粑不到正月十五不许乱动,正月十五早上必须煮来祭祖,后全家分吃。供祖宗的饭、菜、酒都要吃掉,不准倒掉或喂牲口,特别是不能拿来喂狗。有传说,曾经有一家老人去逝,供香亭的饭拿去喂狗了,后来她家生一女孩,双目失明,看不见东西,人们说这是祖宗给的报应。

毛南族祭祀祖先的仪式多种多样,丧葬礼俗中的跳“猴鼓舞”亦是祭祖仪式的一种表现。他们通过这种仪式既期盼亡魂能平安进入极乐世界,又祈求亡魂保佑人畜兴旺、五谷丰登、村寨安宁。生命的演变和生存的艰难,对毛南族人民而言,仍然是最贴近现实生活的艺术题材。凡老人去世,都要严格地举行“开丧超渡”祭祀仪式,以“祭鬼乞福”。“开丧超渡”一般在道场举行,其法事程序包括引丧、赶场、送丧三部分。“猴鼓舞”表演主要集中在赶场部分。赶场也叫做场,是开丧中最隆重的仪式,把整个祭祀仪式活动推向高潮。

毛南族节日虽源于古代气候,即按一年的周期性气候变化排定的特殊日子——节气时令。但是由于毛南族先民对自然力的不理解和屈从,普遍信仰多神、崇拜祖先,以原始宗教意识作为其精神支柱。因此,在节日里往往要举行求神拜祖的祭祀活动。因而,节日的起源又与信仰密切联系在一起,一些民俗学家把节日列入信仰习俗,与此不无关系。节日祭祖一般多用猪、鸡、鸭、酒、糯米饭等作为祭品。目的是企盼和希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兴旺、村寨安宁。

如果家道不顺,或者梦见死去的先人,就会认为是祖宗来报讯,要找后人的麻烦,必须在家祭供或是拿一只鸡去为祖宗上坟,为祖坟培土,恳求祖先保佑。各户清明节必须挂纸祭祖。过去毛南族为老祖宗上坟多由家族组织进行,是缅怀祖先、凝聚家族力量的一仪式。上坟时,每家必备坟标、挂纸幡,坟标必须用竹子,而且是从根到梢笔直的青竹,不能用断尖的竹子。削竹枝只能顺着削掉,不能倒削。各家插上的坟标,都自己做好标记,次年清明节去挂纸时要认真查看。如果哪家的坟标靠近泥土的根部竹子还是青的,没有干枯,就说明老祖宗偏向哪一家,保佑哪一家。青的竹节越长越好。近代集体上坟已很少,而是哪家认为哪个祖坟庇佑他家,就连年或隔年去上坟。

毛南族人对祖先崇拜用心之诚、时间之多、仪式之繁,都是因为相信祖先永远在另一个世界关照着后人,护佑着后人。因此,对老人有重生厚葬的传统,生前孝敬,死后厚葬。谁有出息了,都说是祖坟葬好了,祖宗显灵了。通常的说法是谁家的祖坟葬好了,所垒的坟堆会自然长大,一年会比一年高,后人也就会得到祖宗的保佑,自然会过上好日子。因此毛南族亦非常注重对祖坟的保护,坟山上的树不准乱砍。祖坟被人为开石、修路、砍树等毁坏,必须出钱办酒席请所在家族吃饭作为陪罪,请求谅解并将祖坟修好,以祈求祖先继续福佑。

六、敬奉外家的观念

毛南族特别敬奉外家,在婚礼活动及建房习俗中尊重外家的观念体现得淋漓尽致。

外家中有一个重要的人物——母舅,他是外家的代表和核心。母舅为什么受到如此的尊重,又为什么有如此的权力呢?如果要探本析源,人类社会的发展史可让我们窥见一斑。在母系氏族社会里,母舅与外甥处于同一个氏族之内,母舅有抚养、教育、保护外甥们的义务,母舅与外甥的亲密关系胜过外甥的亲生父亲。因为这些外甥们的亲生父亲属于另外一个氏族,他们从小就没有对自己的孩子尽过养育、教育、保护的义务,孩子的成长所需都由母舅们来提供,他们平日的生活、生产也和母舅们在一起,一起吃、一起住、一起上山劳动、一起耕作渔猎、一起唱歌跳舞、一起参加各种祭祀活动等等。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与母舅的亲密程度,就要远远胜过他们的父亲。既然母舅与外甥的关系如此之密切,母舅对外甥的义务如此重大,那么母舅对外甥的权利也应特别大,外甥们也会特别尊重母舅。在母权制向父权制过渡时期,由于母权制旧习俗对父权制新习俗的顽强抗争,许多母权制的遗俗又被利用、沿袭下来。

毛南族许多婚礼习俗和建房习俗仍保持着母权制时代的痕迹。婚礼中的“哭嫁”习俗,就是反映母权制的一种文化现象。人类社会发展史告诉我们,原始社会初始,行群婚,知母不知父,孩子随母亲生活,属于母亲氏族,血统按母系计算。后来逐渐向个体婚制过渡,产生父之观念,但在母系社会制度下,男子到妻子方生活,处于服从命令听使唤的地位,所生子女仍属母亲的氏族。原始社会后期,男子在生产劳动和经济生活中的作用和地位有了提高,男子外出居住不利于本氏族的发展。于是男子留在本族,让女子出嫁,社会即由女性为中心转化为以男性为中心,女子失却了原有的至上地位而沦为男子的附庸及所有物。正如恩格斯所说:“母权制的被推翻,乃是女性的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失败。” [15] 毛南族女性自然不会甘愿为男性所制辖,表达抗争的普遍方式唯有眼泪,其内涵既表达了对男权思想的愤愤不平,又表达了对母系氏族社会的追恋。

另外,接“老外婆”“老外公”到男方家做客,更是毛南族婚礼中延续至今、必不可少、隆重欢乐的仪式。包括以往在毛南族地区盛行的“姑舅表婚”,也是源于舅权的力量。因此,母舅在外甥的整个婚礼过程中的作用和地位是很大很重的。婚礼中接“老外婆”“老外公”“讨八字”必送女方外家一份厚礼(称敬外家)。外家要为外甥换装,都是提前来,一律杀狗款待,以表敬意。还用猪耳朵款待外家。因为,毛南族认为猪的耳朵长在头上,表示高贵。毛南族凡有婚嫁、新居落成,外家邀人来庆贺,必须用狗肉和猪耳朵招待,称“敬外家”,一直流传至今。近年有较好的朋友来,要用狗肉款待,以表示尊重、最高礼节的敬意。这与《广西通志》)记载的“犭羊人,黔南之地接生苗往往有之……婚娶以犬相遗”是一致的。

婚礼中外家要邀人提前一天来为外甥换衣帽,礼物有:衣裤一套、衬衫一件、帽子一顶、鞋一双、袜一双、皮带一条、红绸一段,近代增加领带一条。另有“席菜”一桌,“席菜”是用全鸡、鱼、猪蹄膀、肉、腰、心、肚、小肠等做成,也有的用肉类配面粉捏制造型而成。“席菜”精心加工,有全鸡、鱼、膀、扣、姜太公钓鱼、鲤鱼跳龙门、凤凰身、鸳鸯配、玉麒麟等12样,涂上各种颜色,栩栩如生,摆在主人家神龛脚的供桌上。然后举行隆重的换衣帽仪式,吟唱外家换衣帽祝词:

毛南族在庆贺进新房时,外家要送梁、梁粑、“席菜”来祝贺,主家必用狗肉和猪耳朵肉敬外家。同时,外家要为女婿举行换衣仪式,祝词如下 [17]

然后还要有请外家进新房开财门,祝词如下 [18]

毛南族人任何活动都必请外家参加,以外家为主宾、贵宾。而且杀狗相敬,菜肴也比别人丰盛等等。这些都反映了母权制时代的遗风遗俗,它源远流长,一直影响、延续到现在。

总之,毛南族的哲学思想体现了特别深厚的民族文化传统,是毛南族的象征和代表。而且,居于支配地位的自给自足的生产方式、以手工劳动为主的生产力发展水平、高山大河和深谷峻岭的阻隔、生态环境的制约等因素,使毛南族的哲学思想具有一种超常的稳定性,孤独而坚韧地保存了毛南族的传统品格,显示了民族文化强大而永恒的生命力。特别在现代社会里,毛南族哲学思想所体现的这种坚韧的精神和孤独的文化品格,是非常感人的,非常值得每一个关心和研究民族学的学者去解读和探索,从而揭开哲学思想研究中的一个个有价值的谜底。

毛南族的哲学思想怎样保持?毛南族的哲学思想怎样建设?毛南族的哲学思想怎样发展?这是摆在研究者面前的一个重大课题。对传统的毛南族的哲学思想进行梳理、阐述、分析,目前只是作了一些粗浅的工作,真正深入进行研究,还有待更多学者的参与和投入。对于毛南族的哲学思想研究这项浩大的工程,可能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才能完成。

毛南族的哲学思想,作为一种存在了千百年的传统,其价值和意义不可低估。毛南族的哲学思想是毛南族人民世世代代创造积累的结果,是毛南族人民共同的精神财富,是毛南族人民赖以生存发展的重要背景,它过去、现在、将来都将一如既往地对毛南族的发展起着重要的作用。英国文化人类学家司马雷特说:“一个民族的象征物不能一下子替换掉,就像参天大树不能一下子由小树苗替换一样。的确,全面的滥伐可能是土地完全毁坏的前奏。因此,在文学之园中,对古老的树林要小心温柔才合情合理,因为那儿的树木虽然排列不整齐,却是生长在自然栽种它们的地方。那么,让我们也小心温柔地对待包含在我们民族的民俗中的古老的主题。在这里,尽管有一层枯木,然而也有着一颗同样古老的,但仍然充满着生命活力的心——这种活力在最冷寂的季节里隐藏起来,并表现为纯粹的忍耐力,一旦春天召唤,它便以勃发的新鲜花朵和繁茂来展示自己。” [19] 毛南族的哲学思想就具备这样一种品格。

毛南族的哲学思想是古老的,也是年轻的,因为它有顽强的生命力,有坚韧的更生力。毛南族的哲学思想是神奇的,也是具体的,仅管如今它还鲜为人知,但它将来一定会被世界所知晓。毛南族的哲学思想是永恒的,也是变迁的,它将在不断变迁中得到永恒,给人类哲学思想研究领域带来新的起色和视角。


[1] 卢敏飞:《脚踏莲花归宗去——仫佬族丧葬仪式考察》,《广西民族研究》,2004年第4期。

[2] 鲁迅:《致许寿棠》,《鲁迅全集》第11卷,第353页。

[3] 陶立璠:《民俗学概论》,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7年版。

[4] 薛艺兵:《对仪式现象的人类学解释》,《广西民族研究》,2003年第3期。

[5] 傅安辉、余达忠:《九寨民俗——一个侗族社区的文化变迁》,贵州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

[6] 石永钦:《毛南族婚姻略述》,《采风论坛》第三辑,1993年10月。

[7] 石光尤:《贵州毛南族志》,线装书局2014年版,第92页。

[8] 石光尤:《贵州毛南族志》,线装书局2014年版,第92页。

[9] 石光尤:《贵州毛南族志》,线装书局2014年版,第112页。

[10] 卢敏飞:《脚踏莲花归宗去——仫佬族丧葬仪式考察》,《广西民族研究》,2004年第4期。

[11] 石光尤:《贵州毛南族志》,线装书局2014年版,第165页。

[12] 樊敏:《贵州毛南族传统文化及其发展研究》,贵州民族出版社2010年版,第61页。

[13] 石光尤:《贵州毛南族志》,线装书局2014年版,第83页。

[14] 石光尤:《贵州毛南族志》,线装书局2014年版,第117页。

[15] 中央编译局编:《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52页。

[16] 石光尤:《贵州毛南族志》,线装书局2014年版,第91页。

[17] 石光尤:《贵州毛南族志》,线装书局2014年版,第198页。

[18] 石光尤:《贵州毛南族志》,线装书局2014年版,第199页。

[19] [英]R·R·马雷特著:《心理学与民俗学》,山东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0页。

贵州世居少数民族哲学思想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