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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中、西医结合,只求“神”合,不求“形”合
所属图书:《医溪絮语:名中医治学心悟》 出版日期:2014-08-01文章字数:2484字

52.中、西医结合,只求“神”合,不求“形”合

这是蒲辅周先生说过的话。

中、西医结合,解决了不少单靠中医或西医所不能解决的许多疑难问题。可是二者的理论体系究竟有别,所以,牵强附会地硬搬现代医学的名词和概念,放弃中医的辨证论治,往往会弄巧成拙。

众所周知的“乙脑”,姑且不谈病随体质差异等因素的变化,仅就病邪而言,中医就有偏暑、偏湿之别,所以在治疗上有的侧重清热,有的侧重利湿。譬如对高血压,也有因肝阳上亢,有因痰湿,有因心悸不宁,有因血瘀血滞。治法上又有祛痰化湿,平肝化痰,和胃化湿,宁心安神,活血化瘀的说法,结果有有效者,有不效者,甚有偾事者,究其原因,不外对证与不对证。

辅周先生医案所记的邓××和艾××,就同属高血压,一为肝肾阴亏,真阳浮越,故以益阴潜阳论治;一属肝郁血热,故从平肝着手,终用肝脾两调而收功。另有陈××,1964年因脾机能亢进,主治者以脾大属血虚血热,乃以攻逐为主,最后选用了地鳖虫以搜剔,结果大便所下呈不可名状之物,病人全身状况较前大为衰退,不得已做了脾切除手术,中药治疗也只得改弦易辙,方才基本稳定。八年后全身浮肿,以午后下肢为甚,大便日行三次而不成形,脉大鼓指而空,舌光无苔而不思饮,血压在160~150/130~120毫米汞柱之间波动,饭后口中有苹果味。整个情况属脾肾两衰,阳气浮越,故治疗用甘酸敛阴,甘温养阳,而敛阴忌其腻,养阳戒乎燥,服至五六剂,血压下降至130/90毫米汞柱,肿减大半。十余剂后大便成条,一日一行,竟稳定两年左右。此病若因血压高而以肝阳上亢论治,不啻落井下石。

《医学源流论》谓:“七情所病,谓之内伤;六淫所侵,谓之外感。自《内经》《难经》以及唐宋诸书,无不言之深切着明矣。二者之病,有病形同而病因异者,亦有病因同而病形异者,又有全乎外感,全乎内伤者;更有内伤兼外感,外感兼内伤者。则因与病又互相出入,参错杂乱,治法迥殊。盖内伤由于神志,外感起于经络。轻重浅深,先后缓急,或分或合,一或有误,为害非轻。能熟于《内经》及仲景诸书,细心体认,则虽其病万殊,其中条理井然,毫无疑似,出入变化,无有不效。否则彷徨疑虑,杂药乱投,全无法纪,屡试不验。更无把握,不咎己之审病不明,反咎药之治病不应。如此死者,医杀之耳!”这句“如此死者,医杀之耳”,可以说,就是每个医生都要时时引以为戒的格言。

又如麻疹,现代医学认为系传染病,中医则认为“虽为胎毒,多为时行”,既强调传染,亦注意内因。因麻疹亦透发为顺,一般治疗以辛凉宣透为主。可是1945年成都遭洪灾,家家户户水深盈尺,秋后小孩出麻疹,色不甚红艳,隐于皮下,医用辛凉宣透几乎无效,辅周先生后考虑到湿遏,采用苦温化湿法,往往一剂即见透发,告诸同道,试用皆称满意。1965年,有龚姓小儿出麻疹,先用中药银翘、白虎,同时注射西药青、链霉素,然低烧不退,小儿反见神疲。辅周先生改用小剂当归四逆汤,桂枝仅用八分,一服后麻疹透发如云,以后即按一般常规调理而愈。

再以肺炎而论,有人认为即是中医所谓肺火,所以要消肺之火“炎”,就需用银翘、芩、连、知、栀之类。还有人认为只有温病才涉及肺炎。这些论点,辅周先生认为,实属偏见。证之临床,肺炎初期属风寒者,可选用十神汤、三拗汤;夹里热者,可选用麻杏石甘汤、越婢汤之类;确系风温,可选用银翘散、桑菊饮或加减葳蕤汤。若有兼证,尚应灵活加减。辅周先生亦曾用桂枝加厚朴杏子汤而治疗肺炎,此方乃《伤寒论》方。可见,临证不必拘于病名,总要对证为要。

又如急性黄疸性肝炎,多解释为湿热,而医药几乎皆为茵陈蒿汤、栀子柏皮汤。这未免太简单化了。确实,湿热也要分阴黄、阳黄。临床上常可见到黄为退而脾肾阳气大损者,皆系苦寒太过,湿热未去,阳气已衰,实在可叹。无黄疸性肝炎,有伤于情志,有伤于过劳,有伤于失治,因此更不可动辄茵陈、栀子。伤于情志者,决非单靠药物能奏效;伤于过劳者,必先节劳而后药方能奏效。同时还要从整体着眼,不要把病位死扣在肝胆上。如一例肝炎患者,多方治疗而转氨酶不降,辅周先生调整其脾胃,而转氨酶亦降。因为中药对各脏器的概念与西医的概念不是完全相同的,西医的病位可提供参考,但不能对号入座。近年来,人们习用活血祛瘀治疗冠心病,此法非不能用,但不可滥用。如辅周先生治谢××,其胆固醇、脂蛋白偏高,用了草决明、山楂、郁金、菊花、丹参、虎杖之类的药物后,病人反而头晕加剧,心跳加快,更出现气短,疲倦,大便溏薄等,而胆固醇、脂蛋白并未见明显降低。嘱患者少吃糖,而患者却谓:“一年中很难吃几次糖食。”改用补益中气法治疗后,上述诸症明显减轻,这样反复几次后,病人说:“我不懂医学,但不知自身感觉是否是治疗正确的标志?吃了那些降胆固醇的药反而加剧,一吃补益中气的药,症状立即减轻。原来以为是偶然的,但几次反复后证明决非偶然,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道理,希望大夫们研究研究。”像这样的病人,可以说是医生的一面镜子,应当时时自照为要。

辅周先生说过,更有把冠心病与瘀血等同起来,似乎舍活血祛瘀别无二法,这是更背离辨证论治的原则了。如聂××,年已七旬,老年之人阳气与阴血皆衰,可是却连续使用红花甚多,愈破愈伤正气,阳气衰,气行不足,所以两足感到寒甚,这样的治疗是不行的。一些有识之士,对此病的治疗,阴亏者滋阴,阳衰者扶阳,痰阻者豁痰,有瘀者逐瘀,或分用或合用,以证为准,法度井然。还是《灵素节注类编》说得好:“夫君子以济世为心,达则兼善天下,善天下,当为相;穷则独善其身,不可不知医,知医未始不可以兼善。虽然,若强不知以为知,不如不知之为善,何也?不知医,不能自善而已;强不知以为知者,始而害人,终于自害,斯报应必然之道也。虽其本心,原欲愈人之病,而学术不明,肆意自用,杀人于冥冥中而不觉,乌得无罪?薄乎云尔!日积月累,薄者浓矣,故曰择术不可不慎也。欲求寡过,非潜心力究圣经理法不可。”

还有一句话,亦为辅周先生所至嘱:“然病变万端,药必因病而施,倘辨证不明,方有何用?无益反害,则有方不如无方也。是故辨证尤在论治之先,当于四诊、疾病诸门究之。欲善其身,不可不知此事;欲善其事者,可不利其器哉!”

医溪絮语:名中医治学心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