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伤寒论》是治疗之极则，学医所必由- 贵州数字出版云村寨平台

陆渊雷先生少从朴学大师姚孟醺治经学、小学，遍览诸子百家。工书法、金石，对天文历算及医术造诣尤深，通晓英、法、德、日诸国文字。其父儒而知医，常称医道能愈人疾苦，勉励其学医。早岁曾问学于章炳麟先生，并从名医恽铁樵探究医学。学术上主张远西的理法和中土的方术糅合为一。对仲景学说能“用古人之法，释以今日之理”；对于仲景的方药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不仅能随证加减，而且能做到古方新用，推陈出新，疗效显著。

陆氏沉潜反复，研索独勤。博考深思，认为伤寒即今之流行性热性病，太阳病即急性传染病之前驱证，阳明病括清医之温热病。其不发病热之病，非流行性之病，或发热流行而别有他种显著证候之病，皆属杂病。古医书治疗流行性热性病，不问其病原为何，皆根据其证候而归纳为若干种症候群，即六经是也。复按六经施以方药而示其宜忌。至于杂病，各有特殊显明之证候，诊察较易。而其疗法，又各有特效方药，不若伤寒方之可以广泛应用。故就中医之治疗法言，伤寒有共同性，杂性为个别性。而杂病中若干宜忌，亦与伤寒六经无异，此伤寒、杂病之所以区分。

陆渊雷先生曾施治一女。初诊：6月15日。伤寒六日，昼轻夜重，大便数日不行，脘腹痛，舌苔黄，脉数，此真大柴胡证之兼心弱者。柴胡9克，白芍9克，厚朴3克，炒枳实45克，生姜9克，枣仁12克，麻仁9克（杵），玄明粉9克（冲），磁石30克（先煎），黄附子15克（先煎），甘露消毒丹12克（包）。二诊：6月16日。昨服药后，得大便，腹痛除，胸满减，惟有泛恶，微咳，脉甚数弱，舌中间微黄。柴胡9克，太子参12克，姜半夏9克，淡黄芩6克，炒山栀子9克，炙甘草2.4克，磁石30克（先煎），黄附子21克（先煎），麻黄3克，杏仁9克，生姜9克，红枣4枚。2帖而起。

陆渊雷先生认为仲景之三阳，皆视其抗病力所在而为之界说，太阳为在表在上，阳明为在里在下，而少阳为半表半里。所谓半表半里者，非半在表半在里之谓，谓在表里上下之间也。少阳病主证之一往来寒热，往来寒热与恶寒发热不同。恶寒发热者，恶寒之自觉证，与发热之他觉证同时俱见；往来寒热则恶寒时不知热，发热时不知寒，寒与热间代而见，疟疾其代表型也。如治唐××，3日前曾发热至39度，曾退尽，今日又热，顷测之已38.5度，年75，又素有咳嗽，脉大而数，舌苔白，作疟治。柴胡、淡黄芩、吉林参须、姜半夏、生首乌、煨草果、鸡骨常山、枣仁、炙甘草、生姜、红枣。另：鸦胆子10粒，去壳取仁，白亮完整者，吞，勿嚼。1帖。药后得汗，热退。但痞闷呕恶，大便不行。柴胡、淡黄芩、川黄连、姜半夏、干姜、太子参、麦芽、山楂炭、栝楼、杜仲、地龙、槐花、红枣，三剂而痊。

学习《伤寒论》，贵在“灵活”，既要正确评价《伤寒论》，也要学以致用，把《伤寒论》的辨证论治和各科临床实际紧密结合起来。《伤寒来苏集》谓：“六经为百病立法，不专系伤寒。”《伤寒论》固然是以六经辨证为核心论述外感伤寒，却也颇适用于各科杂病。

临床上，笔者治过一位17岁的高中女学生，平素带下量多，色白，质稀，经将行时少，小腹胀痛剧烈，按之更甚，疼痛剧烈时汗出肢冷，唇面发青，经行错后，经血色泽暗红，夹紫块，舌苔白，脉沉紧。此属寒凝经脉之病，以附子汤加肉桂、吴茱萸、当归治之。取附子之辛热，同行十二经脉，以温经散寒；肉桂之甘温与附子同用，能走能守，既能补火归原以温养冲任，又能散寒逐瘀止痛，是阳虚阴盛必不可少之品；吴茱萸、当归入肝，以散其阴之寒邪而温养肝血，从而可达温肝暖宫，散寒止痛之功，肝、脾、肾并治，药到病除。

王祥徵先生（胡希恕先生的老师），认为六经辨证不是脏腑辨证而是八纲辨证。《伤寒论》虽以六经分篇，如“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上”“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中”“辨厥阴病脉证并治”等。对八纲之辨，如论中第7条“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无热恶寒者，发于阴也……”是辨阴阳；第70条“发汗后恶寒者，虚故也；不恶寒但热者，实也……”是辨虚实；第91条“伤寒，医下之，续得下利清谷不止，身疼痛，急当救里；后身疼痛，清便自调者，急当救表……”是辨表里；第122条“病人脉数，数为热，当消谷引食，而反吐者，此以发汗，令阳气微，膈气虚，脉乃数也。数为客热，不能消谷，以胃中虚冷，故吐也”是辨寒热，如此等等。这可以说是辨证施治的一般规律。

经方大家胡希恕先生曾指出：《伤寒论》之六经，虽称“之为病”，其实质是证，而且来自八纲。八纲囊括了表、里、阴、阳、寒、热、虚、实，任何疾病的基本类型，都在其中。而六经即出自八纲，毋庸置疑。

经方治杂病，事实如斯。

陆渊雷先生临证治温邪犯肺，逆传心包（即大叶性肺炎）者，每遇此等，视其证候，总投以仲景方麻杏甘石、小青龙、麻黄等汤，不过三五日即愈；瘀血之病，西医所谓血栓栓塞者，于此等病，每视其证候，投以仲景方桃核承气汤、抵当汤丸、桂枝茯苓丸、大黄牡丹皮汤、当归芍药散、下瘀血汤等剂，取效亦速。陆氏从仲景用桔梗之诸方中，悟得仲景之所谓“脓”，指人体内不当有而有的半流动体，上之在气管、支气管，下之在肠……皆谓之“脓”。排上部之脓，桔梗与贝母、杏仁等治肺药同用，排下部之脓，须与枳实、橘皮等肠胃药同用；治痢疾，应和芩、芍、枳实同用，就能多下冻物而愈。

譬如胸腔积液，古人统称“痰饮”。外有表证，里有水饮者，当先解其表，后攻其里水也。急性胸膜炎初起时，恶寒发热头痛，甚似太阳中风，论病理固因胸膜发炎所致，与伤寒中风之纯由外感者不同，论治则仍当先解其表，否则表热入里，为祸更烈。无表证之悬饮，为骤得之证，攻之下嫌骤峻，若延缓则为水气喘息浮肿矣。故可用十枣汤攻之。但掣痛大减者，即须改用轻剂。

例治单××。初诊：12月25日。昨忽觉自右背至右胁下有掣痛。此乃胸膜炎十枣汤证。脉弦，舌有苔故也。询之，果验得胸膜炎。大戟9克，甘遂2.4克，芫花6克，红枣10枚。上药用1帖，无论下利与否，掣痛若大减，即服下方：柴胡6克，赤芍6克，太子参9克，生姜3片，枳壳6克，大戟6克，淡黄芩6克，生甘草3克，桔梗6克，芫花1.5克，姜半夏9克，红枣4枚。二诊：1月4日。胸膜炎大势定后，咳不全除，时唾黏白痰，胁膈部不适，食思亦少，舌白，脉滑，涕出。葶苈6克，米仁15克，桔梗4.5克，陈皮9克，活芦根30克，冬瓜子9克，枳壳4.5克，煅牡蛎24克，桃仁9克，柴胡6克，辛夷1.5克。

又治王××。初诊：4月21日。去腊感冒后，迄不甚健，时恶寒，胁下刺痛，有咳而痰多，食尚可，大便通，脉甚弦细，舌有白苔。柴胡6克，淡黄芩6克，桔梗6克，炙甘草3克，桂枝1.5克，北沙参6克，栝楼9克，生姜3片，赤芍6克，枳实6克，黑附子3克，红枣4枚。2帖。二诊：4月23日。药2帖后，自觉爽适，咳亦瘥，胁中痛轻减而未尽，头微眩，脉甚细弱。可加养荣汤。柴胡9克，栝楼9克，太子参12克，炙甘草3克，枳壳6克，当归9克，黑附子6克，杭菊花9克，桔梗1.5克，白芍9克，干姜2.4克，红枣4枚。2帖。三诊：4月25日。胁痛几全止，咳嗽转爽而痰出，此愈之象矣。

譬如诊治肠痈，小腹肿痞者，肿胀痞鞭亦在右腹角。然初起时，望之多无异症，按之则右腹直肌挛急，重按则痛。又有肿而不鞭痞者，肿痞非必具之证也。肠痈始起未成脓之候可下，大黄牡丹汤主之，近于急性；脓已成不可下，米仁附子败酱散所主，近于慢性。西医治盲肠、阑尾诸炎，惟于宿便闭塞者，用蓖麻子油或灌汤法，此外绝外禁用下剂，惧其穿孔也。然陆渊雷先生治肠病，审是阳明实证后，颇有以小承气汤获愈者，未遇穿孔之弊。往年治肠痈，以大黄牡丹皮汤加败酱获愈者，预后皆佳。

盖西医之法，乃理所当然，而事实亦有不尽然者，其后得马齿苋、红藤为肠痈特效药。例治龚××。初诊：11月6日。感胸脘痛，往医院求治，车上颠震，脘痛自解而痛移至右腹角，医触压之，断为急性阑尾炎，须开刀。因不愿开刀，故服药。丹皮9克，黑附子6克，马齿苋15克，炙甘草3克，冬瓜子12克，红藤30克，桃仁6克，生大黄3克（后下）。2帖。二诊：11月8日。服药2帖，回盲部已不自痛，惟按之仍有微痛，既利便多次，即无须再下。米仁15克，黑附子6克，红藤21克，冬瓜子12克，败酱草12克，马齿苋15克，丹皮6克，生甘草3克。2帖。三诊：11月10日。阑尾炎已愈，调补以善后。生黄芪12克，黄附子15克（先煎），红藤15克，巴戟12克，炙甘草2.4克，生姜9克，潞党参9克，磁石30克，红藤15克，马齿苋12克，仙灵牌9克，云茯苓12克。

旧时沪上，曾有一联传于民间，赞陆渊雷先生的医风，谓：“志在救人，剂温凉寒暖，而万姓感德妙手；心欲济世，诊沉浮迟数，遂著成万家生佛。”可见当年陆氏国医圣手之貌也。

医溪絮语：名中医治学心悟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