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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染
所属图书:《贵州原生态纤维艺术审查与承传研究》 出版日期:2013-10-01文章字数:0字

3.4 蜡染

贵州产蜡。通过唐代诗人顾况在《上古之什补亡训传十三章·采蜡一章》中所作的诗词:“采蜡,怨奢也。荒岩之间,有以纩蒙其身。腰藤造险,及有群蜂肆毒,哀呼不应,则上舍藤而下沉壑。”可以看出古代时采蜡工作既辛苦又危险,因此蜂蜡产量极低。但这种现象在气候湿润,草木繁茂的贵州却不尽然。据《续修安顺府志·安顺志》中记载:贵州制蜡业产品有黄、白二种。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谓白蜡:“蜡树四时不凋,五月开白花成丛,结实,其虫大如虮虱,廷缘树枝,食汁吐涎,剥取其渣,炼化为蜡。”《黔南识略》云:“安顺四乡皆有。风雨调和之年,其虫更盛,一树可收二三升。其虫细如粉……楚民以其虫散于冬青树,俟其叶尽,则虫化而皆蜡矣。是虫也,黔有之而不能成,楚成之而不能育,殆迁地始为良也。镇宁、安平亦多。”此外地方志中也有多处贵州在不同历史时期中以蜡纳贡或作为赋税的相关记载。明万历《贵州通志·卷十六》“贡赋”中提到全省共计岁贡的黄蜡达到了二千九百一十斤。再加上贵州同时也盛产制作蓝靛染料的蓝草,这些都为蜡染在贵州千年盛行、一枝独秀的现象创造了先决条件。

除了拥有丰富的蜂蜡和蓝草资源外,蜡染在贵州的盛行不衰还有几个方面的重要的原因:一是蜡染工艺相对简单,硬件要求不高,在经济落后的少数民族地区间便于他们操作。二是贵州除仡佬族外几乎所有的民族都是由其他地方迁徙而来的,因为怀念故土与先祖等原因,遂将蜡染图案作为一种本民族历史与文化的图解,最终演变成为一种民族凝聚力与民族自信心的象征。在这一点上与刺绣的传承是同样的道理。三是受制于闭塞的交通与环境,各地受外来文化影响不多,因此世代传承的蜡染纹样鲜少变化,也利于在前人的基础上精益求精。这些原因综合起来,最终使得蜡染成为了贵州各少数民族服饰中最必不可少、最为重要的装饰手段之一。

蜡染的制作工具比较简单,各民族间基本大同小异。主要有蜂蜡、石蜡、松香、铜刀、瓷碗、小火炉、谷草、染缸等。蜂蜡由蜂巢提炼而成,黏度高且柔软、防燃性强,但价格较高,因此现在有一些地方以石蜡替代,或在制作时掺入石蜡。石蜡虽然价格便宜,但黏度不高,因此还需要添加一定比例的松香来加大黏度。松香的质地虽在常温状态下坚硬易碎,但溶化后黏度大大加强,因此可作为理想的调和剂。1987年考古工作者在贵州平坝“棺材洞”415号方棺内发掘“鹭鸟纹彩色蜡染褶裙”的同时,还在死者右袖筒内出土了一把长约8.7厘米的蜡染刀。此刀由两块斧形铜片夹在一条竹柄中,再用窄铜条捆扎制成,其形制与今日所用之蜡刀无异, [1] 说明贵州少数民族同胞用以点蜡的工具在长达千余年的时间里一直没有改变过。水城县陡箐乡猴儿关一带的“歪梳苗”妇女平均每人拥有五到七把宽窄不同的蜡刀,多的甚至有十余把,可以根据所画线条之粗细长短的不同来灵活选择。(图一百六十三)画蜡时,先用草木灰滤水浸泡土布,目的是脱去纤维中的脂质,使之易于点蜡和上色。然后把适量的蜡放在瓷碗里,将瓷碗置于小火炉上,待蜡受热熔化成液体后,即可往布上点画。(图一百六十四)点好蜡花的布用温水浸湿,放入已发酵好的蓝靛染缸中反复浸染,直到达到自己满意的色彩饱和度后即可拿到河边漂洗,让清水冲去浮色。之后再将染好的布放进锅里加水煮沸,并将融化后浮在水面上的腊回收,以备再用。最后,将蜡染放在清水里反复漂洗,使残留的蜡脱净后晾干,一件蜡染作品就完成了。

图一百六十三 “歪梳苗”妇女的蜡刀与蜡(黑色块为蜡染在沸水中脱蜡后浮在水面的多余部分,可以回收后再次利用)。

图一百六十四 水城县箐林乡“小花苗”妇女将蜡碗放在小火炉上融化,准备点蜡。

蜡染是少数民族同胞为解决自身需要而创造的劳动产物,也是集实用与审美为一体的群体智慧结晶。其使用之频繁与用途之广泛,几乎涵盖了服装、配饰、床用、育儿、收纳、祭祀以及丧葬等生活中的所有方面。苗、瑶、侗、水、布依等民族都十分擅长蜡染的制作,其中尤以苗族同胞的蜡染种类最多、花样最丰富、工艺最为精湛。由于蜡染材料的特殊属性,绘制过程中没有任何改正的机会,不允许有丝毫的闪失,否则便前功尽弃。所以少数民族女孩一般自七八岁起便开始学习,母亲们将这种技艺的承传看成是生命中必然的使命与义务,待到女儿成年时便可充分掌握一套完整、成熟的技艺和操作规程。千百年来,在以少数民族文化为主导的贵州各地区间,蜡染已经不再仅仅只是一种在织物表面添加纹饰的制作工艺,而是形成了一整套以其为主导的服饰装扮、社交方式、节庆祭祀、婚丧礼俗等民族民间文化体系,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贵州少数民族同胞所惯常使用的蜡染图案,大体上可分为几何纹和自然纹两大类。由于世代承传的缘故,因此参照一幅蜡染纹饰中或奇异豪放、或素雅庄重、或粗犷质朴、或神秘刚健等独特的风格,便可以一目了然地辨别不同的宗支族系与地区来源,从中还可一窥民族性格与其所蕴含的深厚历史与文化。如生活在六盘水境内的各苗族支系服饰基本都与民族迁徙史有关。水城县箐林乡海发村“小花苗”支系的服饰纹样中主要以记忆中故土的城市、河道、阡陌为主,蜡染图案也不例外。妇女们能够在没有任何绘图工具辅助的情况下,仅凭一双巧手便将横平竖直间精密复杂的几何图案描绘得相当工整细腻,让即使美术专业科班出身的课题组成员们也大为惊叹,自愧不如。(图一百六十五)“猴儿关”的“歪梳苗”妇女主要用蜡染布料来制作“A”字形圆摆大襟右衽衣下三分之二的部分与袖子中段。衣身纹饰主要为点、弦和小圆涡,三种纹饰与宽窄不同的弧形线条反复组合,同样也蕴涵着该支系迁徙路线等丰富的历史信息。袖子上主要以卷草折枝、连环草、蝴蝶、孔雀花、飞蛾花、荷花、小草花、银杏叶等变形图案为主,柔美的曲线综合了衣身上几何纹饰所带来的僵直与硬朗。(图一百六十六)六枝梭戛“长角苗”女装中形同燕尾服般的对襟长摆衣最有特色,它前襟长齐腹,后片长过膝弯,主要在衣襟、肩膀、袖笼和后背等多处施以彩色蜡染。图案多为四方连续之圆形花,云角形花和四边形花,穿插精妙、变化多端,如同城市上空的鸟瞰图。彩染主要以红色为主,兼用白、兰、黄等色彩。制作时为了避免褪色,一般要待蜡染品制成后才涂色。红色染料从茜草根、紫草、杨梅汁中提取,黄色则将栀子碾碎泡水后提取。下身褶裥式的长裙上同样也有彩色蜡染,纹样色彩与上衣呼应。(图一百六十七)

图一百六十五 “小花苗”蜡染图案以方正工整的几何形态见长。

图一百六十六 “歪梳苗”妇女衣袖蜡花,图案多为组合的植物纹与几何纹。

安顺素有“蜡染之乡”的美誉,安顺地区的苗族、布依族民众喜欢工整秀丽、造型生动别致的各种几何纹样,如今北京故宫博物院便陈列有清代皇家宫廷珍藏的一幅安顺市郊苗族蜡染背扇扇面。相对来说,生活在重安江流域的家妇女们在创作上更为自由。她们喜欢自然的纹饰,蜡染中所使用的主要为大面积对称的花鸟、蝴蝶、植物等图案。(图一百六十八)而黔东南丹寨一带的妇女则擅长将这些常见的图案描绘得更加柔美细腻,形式感更强。(图一百六十九)生活在三都水族自治县普安乡、丹寨县、都匀等地的苗族蜡染制作者十分擅长在衣服、被面、背扇、手帕上描绘一种类似漩涡的“水漩纹”,尤其以盛装“方领大襟左衽衣”背后半圆形的衣被花最为典型。它采用中轴对称的构成形式,以八个从中心向往发射、渐变递进的圆形图案为主纹,周围再配以圆形图案的扩充纹作填充,带给人一种视觉上的眩晕感,图案寓意着的家乡的吊脚楼与梯田。(图一百七十)这个支系的苗族同胞在十三年一度的“鼓藏节”上祭拜祖先时,也会在牛头上覆盖绣了“水漩纹”的绣品,这一纹样同样也充分表达了他们对于祖先的怀念与敬重。生活在织金、大方、纳雍、黔西等地还有一个苗族支系的蜡染纹样也可堪称奇葩。此式蜡花运用几何螺旋纹构成图案,主要运用在妇女的头帕、衣袖、长筒裙的下摆等处。其最大的特点是构图完整;纹样极为小巧精致、匀称流畅。图案间结构相互交错,浑然一体,有些上面还缀以同样精致的各色刺绣作局部点缀。(图一百七十一)仔细端详其中的各种线条变化,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如此精密、如此高度对称的图案会是在完全没有底稿的情况下脱手描绘而成的,难怪历来有不少文人墨客都毫不吝惜的在诗词或文学作品中表达出对贵州蜡染的赞美与咏叹。2006年5月20日,贵州省丹寨县选送的苗族蜡染技艺入选了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1年6月9日,四川省珙县、贵州省黄平县选送的苗族蜡染技艺又入选了第三批国遗。贵州少数民族蜡染以其独特悠久的文化底蕴、淳朴雅致的审美情趣而为世人所瞩目,为丰富我国民族民间文化做出了独特而杰出的贡献。

图一百六十七 六枝梭戛“长角苗”对襟长摆女装衣领、背部、两袖蜡染皆为复色。

图一百六十八 黄平141151家男子对襟无领蜡染上衣。

图一百六十九 丹寨一带的苗族妇女擅长描绘柔美细腻的花鸟、植物枝蔓等蜡染纹样,具有很强的形式感。

图一百七十 丹寨县扬武乡排倒村苗族女装上的“蜡染水漩纹衣背花”。

图一百七十一 来自织金县珠场乡的苗族妇女在2012多彩贵州旅游商品两赛一会上表演点蜡。这个支系的蜡染图案以小巧精美而闻名。


[1] 熊水富:平坝“棺材洞”清理简报,载贵州省博物馆考古研究所贵州田野考古四十年,第402页,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1993年。

贵州原生态纤维艺术审查与承传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