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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代有人才出
所属图书:《高原拓荒者:仡佬族》 出版日期:2014-06-01文章字数:字

文学代有人才出

云贵高原因大山阻隔而与外界交流不畅,相对封闭的地域环境使仡佬族特有的生活习俗与文化心理都得以完好保存;多民族和睦共生、相依共存的人文环境又使得各民族“文化基因”相互渗透、彼此融合,构成一幅曼妙多姿、风情万种的社会风俗画卷。这种特殊的文化土壤催生了仡佬族文人文学的崛起,当作家自觉地将其诉诸文字,纵情渲染,描摹刻录,一个民族独有的文学内涵也就蕴含其中,跃然纸上,并成为当下理论界关注、研究的焦点和热点。

明清以后至民国时期,随着文化教育的普及深入,仡佬族书面文学也有了骄人成绩,大批知识分子开始进行文学创作,他们既有传统文人——秀才、举人,也有学贯中西的新式留学生,如李英才、龚煌、申云根、王廷弼、蔡世金、申晋芳、徐致和、费道用、申允继、申尚毅、成世瑄、郑代巩、李达、陈文衡、丘石冥等,这些“文人”往往既是“士”也是“仕”,既为“官”也为“文”,其作品或诗或赋,或曲或联,虽然常常都是些不足百字的短文,但辞章通达,文采斐然,放眼天下,心忧黎民,有的更是鸿篇大论,著书立说,由此掀开仡佬族书面文学的华彩序幕。

这些仡佬族的文化精英,纷纷走出闭塞的仡佬族山寨,他们中的佼佼者有曾任甘肃省大夏县知县和秦州(今天水)直隶三岔厅知州的杨光权;光绪丁酉科举人王济辉;曾任南京临时政府秘书、上海民国法政大学校长、贵州法政专门学校校长、贵州省高级中学校长的龚植三,他撰写的《贵州省高级中学同学录序》,可见其忧国忧民思想与斐然文采;清道光年间己酉科举人申绍伯,著《南园纪事》一书,记述家乡务川的山川风貌和文化历史,堪称一部地方“风习志”;光绪庚子和辛丑的并科举人李庆云;清光绪甲午科举人聂树楷,著有《聱园诗剩》二卷,《词剩》一卷,《诗钟》一卷,传之于世,内容涉及咏史、咏物、悯农、爱乡爱国、杂感等;清光绪戊子科举人罗翰臣,宏才博学,擅长诗文,以一首华贵大气的《婺星亭》七言古诗名垂青史。

在漫长的岁月流光里,仡佬族文学一直呈现出民间文学一枝独秀之势,文人文学长久以来喑哑无语,偶有几声微弱的低吟,也只是小打小闹,难成气候,既无振臂高呼、群雄回应的标杆人物,也无宏篇巨制、群星辉映的领军扛鼎。斗转星移,江河日易,仡佬族终于迎来了自己文学的春天,新一代作家和他们的作品,以高密度、高质量、高数量横空出世,熠熠生辉,光芒四射,闪烁在中国民族文学的万里晴空。

当今文坛不断涌现出较为活跃的仡佬族作家,并呈“集团”发展态势:戴绍康、赵伯鸿、王少龙、严新、骆礼俊、陈智武、冯福庆、冯其沛、雷贤圣、黄明福、邹进扬、夏世信、史崇高、何毓敏、廖江泉、吴明泉、姜代银、申国华、邹愿松、罗遵义、雷霖、王前波、冯尧、骆长木、韩克勤、彭孝礼、陈南水、宋小松……这是一串还可续写很长的名单,可是,他们大都不是专业作家,不靠写作养家糊口,不以写作“沽名钓誉”,他们执著于对文学的忠诚和热爱,在文坛上大显身手,在诗歌、散文、小说、影视剧等各方面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他们既在自己的本职岗位勤勤恳恳、孜孜矻矻,又在文学园地驰骋想象,挥洒才情,在喧嚣浮躁的今天,在商品大潮的冲击下,以文会友,以写作为精神寄托,不为名利患得患失,不为俗务斤斤计较,牢守寂寞甚至固守清贫,这不能不令人心生感动和敬意。

在充满历史感的文化沃土中,这群仡佬族作家中的佼佼者,因才华横溢而“名声在外”,因名篇佳作而蜚声文坛,《仡佬族作家小说选》、《仡佬族诗歌散文选》、《黔北仡佬族当代作家作品选》(小说卷、诗歌散文卷)等选本,选介了寿生、戴绍康、赵剑平、王华、肖勤、伍小华、司马玉琴等人的作品,而这些作家诗人确实成绩骄人,成就喜人,他们频频问鼎国内外各类大小奖项,在显示“集团”作战优势的同时,也充分展示了仡佬族作家的创作实力和蓄势待发的创作潜力。

《独立评论》上《黑主宰》片段

寿生(1909~1996),本名申尚贤,贵州务川人,堪称20世纪仡佬族文学的“第一人”。寿生的文学创作主要集中在北大学习的1934~1936年。1934年的1月23日是寿生的“幸运日”,他以“寿生”为笔名,竟然在《独立评论》第86号上发表了首篇时论《试论专制问题》,其后,多次在胡适主编的《独立评论》上发表小说。《独立评论》作为当时新文化运动最具影响力的评论性刊物,竟破天荒地刊登小说,且数量多达十余篇,而新文化运动的旗手胡适也多次在其作品发表的同时撰写《编辑后记》,用数千字予以高度评价,并亲自向周文、沈从文、陈企霞等知名作家推荐这位来自偏远贵州的年轻人。贵州文坛上享此殊荣的,至今也仅寿生先生一人而已。寿生短短三年的文学生涯,数目有限的十篇短篇,却因“清楚明白说平常话的好文字”和“暴露了内地许多黑暗”的“方言小说”而享誉文坛。他的小说《黑主宰》被评为贵州20世纪20篇最佳文学作品之一,以经典之作载入文学史册。

寿生之后,仡佬族文学“沉寂”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而再次率先“代言”仡佬族文学异军突起的,是偏居一隅的戴绍康。他以气贯长虹之势,频频在《人民文学》、《民族文学》、《山花》等刊物发表作品。

热爱生命的戴绍康

戴绍康的小说较集中地描写了一些仡佬族别开生面的生产习俗,如“采朱砂”和“打闹歌”。获得1987年山花优秀中篇小说奖及首届贵州省政府文学奖的《滚厂》,描写了仡佬族采矿的传统技术、矿洞的神秘传说、炼汞的古老历史,展现出仡佬族古老的采矿、冶炼技术和丹砂文化。《鼓手》通过“打闹”的壮观场面,描写仡佬族独特的生产习俗,展示民族文化的深厚底蕴。

获首届贵州省政府文学奖的《塬上风》是戴绍康的成名作,也是他的代表作。在不确定的时代背景下,在可联想的外在环境中,一群江湖儿女的爱恨情仇,充满了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匪气、霸气、英雄气、江湖气,最难得的,是年过七旬的作者仍念念不忘的“儿女情长”,那情那意,那爱那恨,真叫人仰天长啸,柔肠寸断。

赵剑平

赵剑平(1956-),接过戴绍康文学大旗的,是紧随其后的赵剑平,著有长篇报告文学《功勋》,长篇小说《困豹》,中篇小说集《远树孤烟》,短篇小说集《小镇无街灯》、《赵剑平小说选》、《乡里笔记》、《女县长》,电视剧剧本《娄山好汉》、《走出山门》等。赵剑平以勤勉的创作和出众的才华,频频问鼎国内各大奖项,如短篇小说《獭祭》获贵州省山花文学奖,《杀跑羊》获贵州省人民政府首届文学奖,短篇小说集《小镇无街灯》获全国第四届民族文学奖,中短篇小说集《赵剑平小说选》获全国第五届民族文学奖、第五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贵州省人民政府民族文学奖等。

赵剑平从小生活在仡佬族聚居区,他的祖母就是一位闻名遐迩的仡佬族歌手,小时候,常年跟随祖母生活的赵剑平,听她唱仡佬族的山歌民谣,讲仡佬族的民间故事,吃仡佬族的传统食物。“祖母这些关于生活与向往、土地与民族的歌谣,培养了他最初的文学敏感;这些流传于乡野的口头文学,有非常强的仡佬族的民间特质,包含了许多仡佬族的思维习惯与审美特征,包含了对世界朴素又深刻的看法,极富哲理,对他日后的文学创作大有裨益。”

中篇小说集《远树孤烟》,描写了许多仡佬族带有地域印记的生产生活习俗,如古老的榨油作坊(油榨坊),青石板街上的墨碇作坊(烟墨坊),深山老林中的挖瓢技艺(挖瓢坊),冯家沟的造纸技术,峡谷人家的“祖石”崇拜,韵味悠长的民歌民谣,以及“磨嘎”、“悬棺”、“杀跑羊”、“打粉火”、“跳矮子舞”等民风民俗,构成形象生动的仡佬族日常生活的世俗画卷。

赵伯鸿(1963-),仡佬族文学从来不乏新鲜血液,永远有活力十足的后继者,如赵伯鸿,他出生于务川仡佬族苗族自治县黄都镇一个农民家庭,当过农民,站过讲台,他的文学创作始于1985年,那还是他的大学时代。赵伯鸿主要从事诗歌创作,兼写散文、评论,曾多次在省内外诗歌大赛中获奖,有诗集《地球是圆的》(匈牙利东方文化出版社“中外诗星丛书”,1992年10月第一版)。其创作活动入选贵州民族学院所编的《仡佬族文学史》。赵伯鸿说:“我在创作之初,就发誓要努力做仡佬族自己的真正的诗人。”他用极富地域特色和民族风情的诗行,艺术地实现了这一承诺。

司马玉琴(1966-),原名付强,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任务川仡佬族苗族自治县文联主席。发表有诗歌、小说、散文等多种文学作品,以长篇历史小说《铜剑》、《黑剑》、《花剑》三部曲享誉文坛,另有诗歌入选《2002年度中国诗歌选》、《2007年当代诗歌文库》等诗歌选本,出版有作品集《学会平常》、《一个人的阵地》、《闲言笑置》等,曾获得遵义市政府文艺奖、贵州省社科论文奖等多种奖项。

伍小华(1969-),“官方身份”是一名传道授业的中学教师,“文化身份”却是一位声名远播的民间诗人,曾先后在《诗刊》、《民族文学》、《飞天》、《诗选刊》、《西部》、《诗潮》、《星星》、《散文诗》等刊物上发表作品,出版诗集《汉字经方》。作品被收入《新中国六十年文学大系·散文诗精选》、《中国最佳诗歌》、《中国年度散文诗》等多种选本,有的还被翻译介绍到国外。

这些年龄或老或少、名气或大或小、成就或隐或显的诗人作家,在各自的工作岗位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业余时间埋头创作,奋力笔耕,他们所发表的多种文学作品,所获得的各类大小奖项,就是对他们的丰厚回报和最高嘉奖。至此可见,龙腾虎跃的仡佬族文学令人耳目一新,团队成员日益增多,老将新人佳作频出,显示出可喜可贺的创作实力和令人瞩目的成果实绩。

可是,纵观历史,直到20世纪中期,仡佬族甚至整个贵州文坛都鲜有女性作家的身影,学者王鸿儒的《贵州少数民族作家笔耕录》,共介绍了27位作家,其中竟然无一女性。而仡佬族文坛,几乎也是男性作家一统天下。文学的世界,怎能缺乏女性甜美圆润的声音,怎能没有她们娇俏可人的倩影?

王华

打破这种格局的,是近年来强势崛起的王华,她以另类姿势异军突起,用女性视角关注社会人生,用女性经验摹写世间百态,终于改写了男性作家独霸天下的历史局限,短短几年便成就斐然,连续在《当代》、《人民文学》、《中国作家》等名刊发表多部长、中、短篇小说,被《小说选刊》、《新华文摘》、《中篇小说选刊》等选刊和各种年度选本转载,著有长篇小说《桥溪庄》、《傩赐》、《家园》,小说集《天上没有云朵》,发表小说近两百万字。中篇小说《旗》被改编成电影《等开花》;长篇小说《傩赐》被改编成电影《秋秋》;《雪豆》荣获第九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贵州省政府文艺奖、贵州省乌江文学奖等多种文学奖项。

王华说:“我可以说是土生土长的山地作家,对山地百姓的欢悦与哀痛有切肤之感。因此,我习惯也钟情于创作与之相关的作品。”她的长篇小说《傩赐》仿佛一道仡佬族的民族符号,是为追溯民族之根、展示民族之魂而作,是黔北作家少有的带着自觉的民族意识创作出来的作品之一,因此更像一部寓言,以自然界像奶一样浓的“白雾”和失去本性的“白太阳”,以傩赐庄的贫穷和一妻多夫的陋习,以桐花节的盛大庆典和欢快氛围,象征着仡佬族苦难深重的历史,表达着作者对民族未来的美好期望。傩赐庄的“桐花节”热闹非凡:全庄男女都穿着民族的节日盛装,近乎宗教仪式的“桐花姑姑”传说的演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对歌热潮,傩戏班子戴面具演出的《山王图》,仡佬族特有的体育运动“打篾球”,十二张八仙桌上惊险的“高台舞狮”,确确实实展示出多姿多彩的“仡佬族符号”。

肖勤

文脉延续,更为年轻的肖勤,以一个仡佬族女乡长的身份登上文坛,自2006年公开发表第一部作品以来,便势如破竹,一气成为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学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贵州省文学院签约作家。至今已发表作品近百万字,散见于《十月》、《小说选刊》、《新华文摘》、《民族文学》、《中篇小说选刊》等报刊,《暖》、《云上》、《潘朵拉》、《霜晨月》、《棉絮堆里的心事》、《灯台》等中短篇小说赢来一片喝彩,几乎可以看作仡佬族女性文学的“奇迹”。

短篇小说《暖》无疑是肖勤颇有深度和力度的优秀之作。小说刻意营造了一种诡异神秘的氛围:奶奶神志不清、半人半鬼的疯话和梦魇,妈妈被贫穷苦难磨砺得粗糙坚硬的母性和柔情,民办教师庆生面对未醒人事的女孩拼命克制情欲的尴尬难堪,村干部周好土执行政策开罪于人百口莫辩无从解释的窝囊郁闷,乡村暗夜电闪雷鸣彷徨无助的小等关于山妖鬼魅的恐怖臆想,山路上跌跌撞撞无家可归的小等手接电线面带微笑的最后一刻……电影镜头般的画面和质感,都集中指向和暗示了亲情的极度缺失对一个小女孩的严重伤害,小孩对成人的依赖,依恋父母的本能以及由此得到的幸福和快乐。小说已被拍成电影《小等》。

肖勤以非官方的平民姿态和女性视角写作,把她感触到的个人痛苦、民众困惑、社会病变、理性思考等统统付诸文字,敷衍成文,在城市的喧嚣嘈杂中隐现乡村的贫穷困苦,在遥远闭塞的乡村书写中牵扯都市的繁华诱惑,千丝万缕,环环相扣,深沉地表达着剪不断理还乱的“人生长恨”,既有无能为力的个体孤独感,也有哀其不幸、恨其不争的时代悲愤感。

紧随在王华和肖勤之后的,有罗芝芳、王红霞、余灵、何义娟、冯岚等一批更为年轻的女作家,她们挥毫笔耕,以奋步急追,步履坚定,执著无悔,不懈努力和勇敢尝试。毋庸置疑,他们和她们,共同托举着一个古老民族关于明天的光荣与梦想——迎接百花吐春、群芳竞艳的文学春天。

散落在崇山峻岭中的仡佬族村寨

高原拓荒者:仡佬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