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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叙事
所属图书：《苗族古歌叙事传统研究》 出版日期：2016-12-01文章字数：字

第二节 空间叙事

一、抽象空间

这里所说的抽象空间，指的是一个宏观的、不具体的空间范围，苗族古歌的抽象空间主要有两组对应的空间或者说是对立的空间：一组是东方与西方；一组是天上和地下（人间）。关于东方与西方的空间叙事情况，前文论及“表示行为发生地点的程式”中已有所涉及，此处不再赘述。这里重点谈谈第二种空间的情况。

古歌中除了《序歌》外，首先唱的是《制天造地》，也就是说没有天地就没有万物生存的基础，因此，天地成为了古歌中重要的叙事空间。尤其是在《制天造地》《运金运银》《铸日造月》《射日射月》《洪水滔天》等篇章中，大多是围绕着天与地这对空间来叙事的。例如《铸日造月》中，首先叙述了神人们在地上铸造日月：

Lol hxid gid dangt hlat，

来看铸日造月事，

Dib hnaib nil bil ent，

造太阳挂在天上， [1]

Dail xid mongl nas qut？

谁人去把地方量？

Yangx Yub mongl nas qut.

养优去把地方量。

Lix mongl bil diut det，

向东量去有六棒，

Lix mongl nangl diut det，

往西量去有六棒。

Hangd nongd ghab diongb qut，

这里就是正中央，

Dad hangd nongd dangt hlat，

就在这儿造月亮，

Dib hnaib nil bil ent.

造太阳挂在天上。

铸成了十二个日月后，先后请了朋雍、友恭、土地菩萨去挑上天，都没有成功，最后是妞香安了滑轮，并在雷公帮助下才达到目的：

Ghet menx hob dail lul，

是那雷公老人家，

Buk laib diux dangl bil，

他把后门来打开，

Xangt hlat fangb waix lol，

绳索从天放下来，

Dliof hnaib jit waix mongl，

拉着太阳上天去，

Dliof hlat jit waix mongl，

拉着月亮上天去，

Hnaib leit gib waix niel，

太阳来到了天上，

Hlat leit gib waix niel.

月亮来到了天上。 [2]

《洪水滔天》中雷公在天上施放洪水，淹没大地万物，大水退去后，姜央在大地上与妹妹结婚，完成人类再造。可见在古歌的叙事空间中，天与地占有重要地位，很多事件都是在天与地这对抽象空间中发生的。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东与西、天与地这两对抽象空间中，有时是交差进行的，在天地中包含有东西，在东西中，包含有天地。例如，《弟兄分居》中讲到雷公从地上出生，然后在姜央的安排下到西天去，就是这两种空间进行交错叙述的：

Dliangb dab gas denb dul，

土地菩萨掌明灯，

Gas diot laix hob mongl，

照亮雷公上西天，

Hob leit gib waix niel，

雷公去到了天庭，

……

Jangb Vangb dios dail dial，

姜央聪明是长兄，

Laix hob nongt mongl bil，

雷公要上西天去，

Kot Jangx Vangb zel zel：

声连着声叫姜央：

“Diot jox deis mongl dial？”

“哥啊从哪条路走？”

Waix xux hlieb cad val，

寒冬时节落雪米，

Hlat xongs hlieb hob liul，

暑热七月下冰雹，

Hlieb eb diot jes lol，

洪水从西方冲来，

Lal hseb hsab vuk nangl.

木渣乱草向东流。 [3]

上面不仅提到了大地、天庭，还谈到了西方、东方，叙述雷公从东方的大地到天上居住，叙述冰雹从西方天上下来形成洪水冲向东方大地。它充分反映了古歌在抽象空间叙事中的多样性与复杂性。

二、半抽象空间

这里所说的半抽象空间是界于抽象空间与具体空间之间的一种空间概念，这种空间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但又不能够进行明确定位。比如河流、山岭、田野、河滩、茶园、森林等等，它们是具体存在的，但是在古歌中很多地方却是个泛概念，无法进行准确的定位。例如在《寻找木鼓》中就提到许多“半抽象空间”：

Hlongt leit ghab gib zaid，

出门来到屋拐角，

Gheib dlub zeit ib jangd，

碰见白鸡吃鼓藏，

Zeit ib hek niox nongd.

这儿放着一面鼓。

……

Hlongt leit ghab gib ongd，

来到一个池塘边，

Max dlub zeit ib jangd，

鱼儿也在吃鼓藏，

Zeit ib hek niox nongd.

这里放着一面鼓。

……

Hlongt leit ghab gib qed，

来到一个水田角，

Dail nangb haib dail ghangd，

一条长虫和青蛙，

Ob daib zeit ib jangd，

他俩正在吃鼓藏，

……

Hlongt leit ghab vangx hsaid，

来到一片竹子岭，

Lak jangs zab denx hlod，

腊栽竹子有五片，

Diut linf det niangx qend，

古时栽下六坡竹，

……

Hlongt leit vangx khaib diangl，

来到一片青冈岭，

Lak jangs zab denx dail，

腊栽青冈有五坡，

Diut lenf det niangx niul？

六片青冈在古时，

……

Hlongt leit vangx mangx diangl，

来到一片枫树林，

Lak jangs zab denx dail，

腊栽枫树有五坡，

Diut lenf det niangx niul，

六片枫香在古时，

……

Hlongt leit ghab vangx yel，

走到一片麻栎林，

Lak jangs zab denx dail，

腊栽麻栎五片坡，

Diut lenf det niangx niul，

六坡栎树在古时，

……

Hlongt leit ghab vangx jenl，

走到一片大茶山，

Lak jangs zab denx dail，

腊栽五个好茶园，

Diut lenf det niangx niul，

六个茶山在古时，

Lak jangs ait gheix xil？

腊栽茶树干什么？ [4]

歌中叙述腊先后来到的屋拐角、池塘边、水田角、竹子岭、青冈岭、枫树林、麻栎林、大茶山等空间，都是平时人们生活中司空见惯的自然或人文特征，有的可能因其特征而逐渐成为了具体地名，而有的可能永远只是“特征”。这类空间有具体中有抽象、抽象中有具体的特点。

三、具体空间

这里说的具体空间指叙述的事件发生的具体地点，古歌这类地点有两种：一种是明显看得出是个具体地名，而且基本能够或者准确判断具体位置。先看第一种情况，例如《运金运银》中说，造成了十二根支天的柱子：

Ib jil nil gid bil，

一根安在高坡上，

Fangx jox fangb Vud Lul，

雷公山区全亮堂，

Nongs Yof jes fangx dul，

农岳处处火样明，

Fangx jox fangb nongd jul，

这带地方全照亮，

Hniangb nax hlieb daid mal.

稻穗粗如马尾巴。

Ib jil niangb Diub Jenb，

一根安在京城里，

Fangx ib yel fangb dab.

普天之下全亮了。

Ib jil niangb Hxent Ninl，

一根安在镇远城，

Fangx jox fangb nongd jul，

这片地方全亮堂，

Hniangb nax hlieb daid mal.

稻穗马尾般粗壮。

Ib jil niangb Bil Ngul，

一根安在别娥山，

Bok Zangx Dangx dangl nangl，

安在展党山东面，

Fangx jox fangb Gud Ngul，

剑河一带全亮了，

Hniangb nax hlieb daid mal.

稻穗粗如马尾般。

Ib jil niangb Ghab Dongb，

一根安置在革东，

Ib jil niangb Eb Hniangb，

一根安在清水江，

Ib jil niangb Bil Jel，

一根安在香炉山，

Niangb Kad Linx dangl bil.

山在凯里城西边。

Ib jil Dlongs Ghot Yus，

一根安在松告优，

Fangb Dlib Jangl vut yangs，

鸡讲是个好地方，

Gongb tid zaid diut dongs，

全盖六柱的瓦房，

Xub hfud dangl vut yangs，

山间偏厦真漂亮，

Hfud dangl sul hsangt gas，

胜似张张大凉伞。 [5]

古歌里提到的雷公山（Vud Lul）、农岳（Nongs Yof）、京城（Diub Jenb）、镇远城（Hxent Ninl）、别娥山（Bil Ngul）、剑河（Gud Ngul）、革东（Ghab Dongb）、清水江（Eb Hniangb）、香炉山（Bil Jel）、凯里城（Kad Linx）、松告优（Dlongs Ghot Yus）、鸡讲（Dlib Jangl）等都是今天的具体地名，在社区内有较高的知名度，人们大多知道其所在位置。

另一种是明显看得出是个具体地名，但有的却难以判断其具体位置，或者说是历史地名。例如，《溯河西迁》中叙述祖先们从“江西果”（Jangb Xib Gox）动身到达党耶蒙（Dangx Vib Mongl）→展巴山（Zangx Pab Bil）→南萝（Nangl Luk）→南友江（Nangl Yux）→南坳（Nangd Yuk）→南希河（Nangl Hxib）→南腊（Nangl Lak）→南沙娄（Nangl Hsat Lek）→展该坪（Zangx Ghaib Langl）等地，最终到达党告坳（Dlongs Dangx Lil，在今剑河县），再分散到黔东南各地居住。这些具体空间大多有明显的有苗语地名规律，虽然也有专家对它们进行过考证，但是对于古歌一般的演述者和听众而言，很难知其今日所在，从歌中所叙之事来看，祖先们在这些地方生活的时间还比较长，因此将之归于具体空间。

[1] 《通解·铸日造月》，第191页。

[2] 《通解·铸日造月》，第230页。

[3] 《史诗·弟兄分居》，第468页。

[4] 《史诗·寻找木鼓》，第506～512页。

[5] 《史诗·制天造地》，第104页。

苗族古歌叙事传统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