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拟叙事- 贵州数字出版云村寨平台

在苗族传统观念中，不仅人、鬼、神有生命，动植物和其他一些自然物、人造物也有生命，甚至有灵性。苗族古歌中经常把这些在外人看来没有生命的东西，比照人的一切来叙述，甚至比描绘人的生活还要活灵活现，丰满生动。例如《运金运银》几乎通篇都以拟人方式来叙事，谈到金银的出生、命名、哺乳、剃头、结婚等，如同叙述一个人的成长过程；《种子之屋》更是通篇运用拟人叙事手法，把苗族民间建房中砍树、制尺子、砌屋基、弹墨、做宝梁、上梁檩、亲戚祝贺等的全套过程，都用拟人叙事的手法用于构建种子之屋。《追寻牯牛》中亦大量运用拟人方法进行叙事：

Mal mongl mal hot deis？	骏马走时说什么？
Mal khab longl git liangs：	马对箱箱柜柜说：
“Mongx niangb nend yet bas，	“你们在此呆着吧，
Wil mongl nangl ak dens，	我去东方驮绸缎，
Ak xib jex lol jes，	驮运祭服来西方，
Jef dad lol but mais，	拿来祭祀爹和娘，
Hxangb Bangx dlongd ait dlas.”	祭了妹榜求兴旺。”
Ninx mongl dongd liangs nos，	水牯走时麻生长，
Ninx mongl ninx hot deis，	水牯走时说什么，
Ninx khab dail xid liangs？	嘱咐哪个快快长？
Khab nos wangx dangl jes：	嘱咐西边的麻园：
“Wil mongl mongx nongt liangs，	“我走了你快快长，
Dax hsab dail gad gens，	长得棵棵粗又壮，
Wil mongl nangl dint sais，	我到东方画旋儿，
Wil mongl nangl xongt vas，	我去东方安犄角，
Wil diangd lol leit jes，	等我回来到西方，
Maib mongx lol quk nais，	用你搓索拴我鼻，
Ob xit seix but mais，	我们一同祭爹娘，
Hxangb Bangx dlongd ait dias.”	祭了妹榜求兴旺。”
……
Niak leit ghangb yox yangd，	水牛走到河下边，
Denf yens max dlub zaid，	踩着白鱼的住房，
Max dlub vax hangd hnid：	白鱼心头气得慌：
“Hek nes bib seix ed！”	“祭祖我们也有份！”
Leit dol hnaib ed dlongd，	等到祭祖那一天，
Ax niox bib dail hsod，	少不了三条青鱼，
Nef nox daib nil dlongd.	要用青鱼作祭礼。^[1]

全歌以追寻祭祀用的牯牛为线索，分别对祭祖需要的祭杆、祭鱼、猪、松鼠、青鱼等祭祀用具、牺牲等礼规的来源等分别进行了叙述。歌中采用拟人方法直观地把物拟作人来进行叙事。例如，马对箱箱柜柜说、牛嘱咐西边的茶园、白鱼对水牯说等。众所周知，现实中马、牛、鱼都不会说话，白鱼也没有房间，而是把它们拟作人来说话、做事，箱柜、麻园、水牯也不会听话，而把它们拟作人来听话。

除了把物拟作人外，古歌也常把鬼神拟作人。如《序歌》中说：

Dal dail Ghet Xongt Jangx，	有个雄讲老公公，
Vak vak mongl yongb jux，	从从容容去架桥。
Diangl Ghet Nos ib laix，	才生了个诺公公，
Diangl Wuk Nos jangb nenx.	还养诺婆来配他。
……
Jef dangt Bangx Xangb Yul，	才生养了榜香尤，
Xak mais jangx vob gil，	榜香眉毛变木蓝，
Jangx vob yat diub bil.	成菘蓝生在山上。
……
Hangb diangl dail hsenb yenx，	这才生下了神寅，
Hsenb yenl mongl yongb jux，	神寅又去架桥梁，
Yongb diot ghet hob waix，	把桥架在天之上，
Hangb diangl dail Xangb Liangx.	又才生下了香两。^[2]

桥之于苗族，若汉人的送子观音，每年阴历二月初二是苗族的敬桥节，是日早晨，各户备酒肉、香纸、红蛋前去敬祭属于家族和自家的公私诸桥。若是求子之愿已遂，属还愿性质，有的还需杀猪敬祭，至亲好友要去放炮送礼祝贺。苗族男子多名为Jux或Dangk（桥），以作遂愿的纪念，故用此为苗名者甚多。古歌中叙述雄讲公公去架桥生下榜香尤、神寅诸神，神寅再去架桥生下香两。架桥求子本是人间俗事，这里却被用在神人身上了。

招魂是指人受到惊吓、受伤等意外后失魂落魄，举行一定巫事把魂招回人体以保健康平安的行为。《铸日造月》中说，土地神看到大家铸日月，被吓着了，魂魄落在铸造场。于是神人们——

Maib ghad hmad ait bais，	以水泡沫作醪糟，
Gangb diongx songd ait gas，	以水蜈蚣作鸭子，
Ghab Ghed Lul ait xangs，	叫顾禄来当巫师，
Ghab dliux lol diot dais，	招回土地的魂魄，
Dais gongd mangl hxat yas，	它的脸面泛红光，
Gongd mangl sul git gas，	如同白净的鸭蛋，
Sul bangx pud lot dlongs.	像花开在山坳上。^[3]

土地本身就是神灵，既无魂魄，更无需招魂，这里是用人来拟神罢了。

二、拟物叙事

所谓拟物叙事就是把人的活动当成物的活动，或者是把一事物当作另一事物来叙事。尤其是把一事物当作另一事物的方式，与前文所谈到的对比叙事中，物物对比有一定相似性。但对比的重点在两者的比较上，是强调对比物之间的差别或相同，而拟物则重点强调物以人的身份做出的动作、语言等活动。这一方法在《运金运银》《寻找树种》等中多有运用。《追寻牯牛》除了运用上文所提到的许多拟人叙事的语言、动作等外，也隐含着大量的拟物叙事。它把人做的事通过牯牛的活动来贯穿，通过其他动物、植物的身份来表现和说明。可以说这首古歌是拟人叙事中有拟物叙事，拟物叙事中有拟人叙事，是两者的合璧。其中唱道：

Dal dail bad bat diangs，	还有一头肥公猪，
Nenx khad nangl dint yes，	它去东方定头旋，
Nenx mongl dongd liangs nas，	走时正逢竹笋生，
Nenx mongl nenx hot deis？	走时说了什么话？
Nenx khab ghab hlod liangs，	它嘱竹子快生长，
Dax hsab dail gad gongs：	棵棵长得粗又壮：
“Wil mongl nangl liek yangs，	“我到东方去扮装，
Wil diangd lol leit jes，	等我回来到西方，
Maib mangx lol ait ceib，	用你们来作祭杆，
Ait ceib liongx nil mais，	作祭杆陪伴爹娘，
Nil mais bangx nil dias.”	陪伴妹榜得财富。”
……
Ninx hlieb nongt dlod yangd，	水牯顺河去东方，
Hlongt leit ghangb wangx hlod，	走到一个竹园边，
Nongx yens dail xid zaid？	吃着了谁家东西？
Nongx yens wangx zeb zaid，	吃了绵竹家东西，
Wangx zeb ax hangd hnid.	绵竹见了很生气。
“Hek nes ob seix ed，	“祭祖我俩都有份，
Maib mongx lol pat jut，	用你劈成细篾条，
Kheib gib ninx nil dongt，	拴着牛角靠中柱，
Nil mais bangx nil vut.”	陪伴妹榜得幸福。”^[4]

鼓社祭是黔东南苗族中最重要的祭祀祖先的活动，主要祭祀妹榜妹留（即蝴蝶妈妈）及其以下的列祖列宗，以牛或猪作“太牢”，丝绸、麻、竹、鱼、白枫等都是重要的祭祀“礼器”，而且还形成了尚鱼、尚枫、尚竹等习俗。^[5]这些祭器、祭物的制作、管理、使用等，在祭祀过程中都要由“人”，甚至特定的人来实施，但是，我们在歌中看到，这些行动却是由物来承担或实施的。正如肥猪对竹子说：“我到东方去扮装，等我回来到西方，用你们来作祭杆，作祭杆陪伴爹娘，陪伴妹榜得财富。”其中的我（猪）拿你们（竹子）来做祭杆，实际上是表示人用竹子来作祭杆。而且得财富的是指人，而不是指猪或竹子。

比拟叙事方法的主要作用在于能够将人或事联系在一起，让人产生联想，使被拟之人，或被拟之物，或被拟之神形象生动、栩栩如生。尤其是拟人之法，更能够让所叙之物、之事、之神形象更加丰满，富于影响力、表现力。例如《运金运银》若不把金银当作人来叙述，则难以表现其探寻过程、生长过程的曲折。它将人与金银融合一体，生动活泼，便于记忆，“表演功能”更加突显。

_{[1]
《通解·追寻牯牛》，第404～410页。}_{[2]
《史诗·追寻牯牛》，第76～78页。}_{[3]
《通解·铸日造月》，第202页。}_{[4]
《史诗·追寻牯牛》，第522～524页。}_{[5]
参见覃东平、吴一文《蝴蝶妈妈的祭仪——苗族鼓社文化研究》第三章，贵州人民出版社，2006年。}

苗族古歌叙事传统研究

目录

苗族古歌与苗族民间叙事观 [收起]

苗族古歌的叙事语境与民俗 [收起]

苗族古歌的叙事主题 [收起]

苗族古歌的叙事形态 [收起]

苗族古歌的叙事方式 [收起]

苗族古歌的语言形式 [收起]

苗族古歌的修辞叙事 [收起]

苗族古歌的人物叙事 [收起]

苗族古歌的时空叙事 [收起]

苗族古歌叙事传统的发展变化 [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