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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式
所属图书：《苗族古歌叙事传统研究》 出版日期：2016-12-01文章字数：字

第四节 程式

在口头诗学理论（即帕里一洛德理论）中，“程式”是研究口传史诗必不可少的概念。1928年这一理论的创始人帕里最早给“程式”下了这样的定义：“程式是在相同的格律条件下表达一种特定的基本观念而经常使用的一组词。” [1] 洛德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帕里的研究成果，他认为，程式是“重复的词语”，这种重复的现象不仅出现在同一个歌手演唱同一支歌，而且多个歌手演唱同一个歌时也出现：“最稳定的程式是诗中表现最常见意义的程式。这些程式表示角色的名字、主要的行为、时间、地点。” [2] 现据《苗族史诗通解》文本，将苗族古歌中这几种最常见的程式举例于后。

一、表示角色名字的程式

苗族古歌中出现的鬼神、人物、动物等表示角色的名称较多，据粗略统计不下200个。

鬼神有：Dliangb Dab（又称Dais，土地神）、Dliangb Khod Hxend（告辛鬼）、Dliangb Gel Yangt（酿鬼）、Dliangb Fak（母猪鬼）、Wangx Hnaib（太阳王）等。在这些鬼神中，有的仅出现过一次，而最多的土地神，全歌共27处提及它的名字或事迹。在叙述这位善神时，基本上用相同或相近的句式：

Dliangb Dab dail hvib fangx，

土地菩萨最善良，

Hxud ib hmangt fangx waix.

站立不眠通天亮。 [3]

Dliangb Dab dail gas hxut，

土地菩萨最聪明。

Lob sul ghab dak cot.

腿脚如同雁翅膀。 [4]

Dliangb Dab ghab hnid hliod，

土地菩萨真聪明，

Xongt diaf ghab niangs gid.

房屋盖在路坎上。 [5]

在古歌中类似“某某+ ghab hnid hliod（最聪明）”的程式有近20处，如，Yangx Yub ghab hnid hliod（养友心性最聪明）；Wuk Yux ghab hnid hliod（务友生性最聪明）等。

人物（有的人神难定）有：Jangx Vangb（姜央）、Lil Bod（黎包）、Hab Liongx （哈勇）、Lil Qed （黎丘）、Liongx Ongb （勇翁）、Jex Sangx Ngangl （九昌昂）、Nil Jit Sais （妮姬赛）、Niangx Eb Seil （娘欧瑟）等。其中最活跃的当为人类的始祖姜央，全歌共提到姜央（或央）的活动达259处之多（包括泛指的人类）。其中“Dios liek Jangx Vangb （若是姜央）+名词（或动宾结构词）”程式达11处，如，Dios liek Jangx Vangb tid （若是姜央造新屋）；Dios liek Vangb kab wul （若是姜央犁田地）等。“Laib nend Jangx Vangb （这是姜央的）+ （名词或动宾结构词）”程式8处，如，Laib nendJangx Vangb gid（这是姜央的事情）；Laib nend Vangb kak bis（这是姜央犁田事）等。

在表示人物的句式中，通常还有“wuk（ghet）+人名+dail lul”的程式，全歌有27处，如，Wuk Xongx Tinb dail lul（雄天婆婆年最长）；Ghet Xongt Jangx dail lul（雄讲公公年最长）等。

动物有：liongl said（蝙蝠）、dlot vos（穿山甲）、vongx lid（羊龙）等。

二、表示主要行为的程式

洛德指出：“表示故事中常见的动作的那些词，它们本身往往就是完整的程式，这些程式用以填充诗的前半部或后半部。” [6] 苗族古歌中表示行为的词较多，并形成了一定使用特点。现举例以为证。

表示“来看”的“lol hmut”，全歌中就使用了72处之多，如，Lol hmut nix jenb gid（来看金银的事吧）；Lol hmut ghad saf bad（来看锈水的爹爹）等。

表示“（由某物）变成（某物）”的“jangx（或jas）”，在古歌中很多，主要有三种程式：

一是“名词（原物）+jangx（jas）+名词（变成之物）”式。如：

Ghab laib jangx gangb yud，

粗粒变成了蚊子，

Ghab xangt jangx gangb paid，

碎粒变成了蚂蚁，

Laib deis jangx hniub dod.

饱满颗粒变枫粒。 [7]

Ib hxid jas Fux Fangb，

一块变成了福才

Ob hxid jas Bux Pab，

二块变成了布巴

Bib hxid jas Yux Xenb。

三块变成了友星。 [8]

二是“mongl（lol）+jangx+量词（dail，laib等）+名词（变成之物）”式。mongl和lol分别为“去”和“来”。dail和laib分别为“个（条、只、头）”和“个”。其中“mongl+jangx+dail+名词（变成之物）”句子全歌就有10句。如，Lol jangx dail gangb hniongb（金屑变成萤火虫）；Mongl jangx laib bod lis（变成一个银锭子）。

三是“jef（才）+jangx+名词（变成之物）”式。如，Jef jangx ud bok mangs（这才织成山岭衣）；Jef jangx ghad saf nius（才成日后锈水种）。

表示“来到”的“hlongt leit”全歌中共有12处，如，Hlongt leit wangx ghangb zaid（来到皇家屋坎脚）；Hlongt leit ghangb lix dad（走到长长大田脚）。

表示“（名字）叫（某某）”的“bit”，全歌约有四五十处，通常是以“老大叫某某”“老二叫某某”的程式出现。在铸日造月时谈到十二地支的名字，在叙述姜央寻找祭服提到他的几个姐的名字时，都采用这一程式。

还有表示连贯性动作，主要是表示动作的连续性和急促性的程式。如，Lol lol jus deix lol（来啦来啦真来啦）这一程式，在全歌中就有24句。

苗族古歌中反映“主要的行为”程式的词十分丰富，不胜枚举，但又有规律可循，说明这一程式在古歌中的具有多样性与相对稳定的特点。

三、表示行为时间的程式

苗族古歌口耳相传，不是也不可能是有具体时间的“编年史”。因此，在表示时间概念时，不可能是具体的年代，而是比较模糊的时间概念，现举其中较常用的几种程式如下：

（laib）niangx niul和（laib）niangx qend都表示“远古时代”，前者含有“陌生、生疏”的意思；后来带有“起初、开始”之意。（laib）niangx niul在古歌中有28处，如，Hniub det laib niangx niul（那远古的枫香种）；Lol hmut laib niangx niul（来看远古那年代）等等。（laib）niangx qend共有29处，如，Niangx qend Xangb dangt dongs（远古香铸支天柱）；Lot ot laib niangx qend（起根发脚那年头）等等。

（laib）niangx nongd是与（laib）niangx niul和（laib）niangx qend相反的时间概念，表示“现在、如今”，全歌共有17处，如，Dios liek laib niangxnongd （若是这个年代啊）；Laib nend laib niangx nongd （这是当今的事情）等等。在古歌叙事中，经常运用（laib）niangx nongd与（laib）niangx niul和（laib）niangx qend进行对比，成为一种基本的时间叙事程式。

juf ob niangx和juf ob hniut都是“十二年”，苗族民间经常用这两个词来表示历时长久，全歌有6处，其中5处是约数。如，Juf ob niangx diangd leit （快十二年才回来）；Dib jangx juf ob hniut （一造就是十二年）等等。

四、表示行为地点的程式

苗族古歌中反映行为发生地点的程式主要有两种：一是具体的地点，二是泛地点。具体地点是特定的空间，以具体地名为标志，此处不作过多论述。重点谈一下泛地点的问题。这里所说的泛地点是指没有具体的地名或地方标志的，而是一个方向性或方位性的地点。

古歌中最具代表性的这类地点以（gid）nangl与（gid）jes、bil这两组对应的词为代表，nangl指河流下游，即东方；地下。jes指河流上游，即西方。bil指高处、山坡，也指西方；天上。由于远古时期苗族长期居住在东方的水边，后来才溯河向地势较高的上游迁徙，到达现在居住的“西方”，所以古歌中在表示行为的发生地点时，这三个词最为常用且很多地方同时出现。例如，

Max yangx eb lal nangl，

河水不能往东流，

Nix jenb max lol bil.

金银难运西方来。 [9]

Wil mongl nangl liek yangs，

我到东方去扮装，

Wil diangd lol leit jes，

等我回来到西方，

Maib mongx lol xongt dongs.

要用你来作犁柱。 [10]

据统计古歌中提到表示方位的“nangl”有60余处，表示方位的“jes”和“bil”有50余处，成为一种重要的方位程式。

洛德在论述斯拉夫史诗时，曾举例如“在白色的城堡里”“在普里普那座白色的城里” [11] 的地点程式。古歌中类似情况也十分常见，如在《运金运银》和《溯河西迁》等中，就有7处唱道：

Bub sod bib xet lol，

早知这样何必来，

Bib niangb bib gid nangl，

住在我们的东方，

Qut ngif nenk seix hul.

住处窄点又何妨！

这句中的表示方位的“gid nangl （东方）就是特殊的地点程式。

苗族古歌的这些叙事程式，尤其对于古歌的创作与传承具有重要作用。正如帕里所说：“在非书面的情况下，诗人只有掌握程式化表达方式，才能创作他的诗，程式化的表达方式可以为之提供现成的诗句。” [12]

[1] 阿尔伯特·贝茨·洛德：《故事的歌手》，第40页，尹虎彬译，中华书局，2004年。

[2] 阿尔伯特·贝茨·洛德：《故事的歌手》，第46页，尹虎彬译，中华书局，2004年。

[3] 燕宝：《苗族古歌·打杀蜈蚣》，第633页，贵州民族出版社，1993年。

[4] 《史诗·铸日造月》，第282页。

[5] 《通解·运金运银》，第152页。

[6] 阿尔伯特·贝茨·洛德：《故事的歌手》，第46页，尹虎彬译，中华书局，2004年。

[7] 《通解·寻找树种》，第282页。

[8] 《史诗·序歌》，第80页。

[9] 《史诗·铸日造月》，第90页。

[10] 《通解·追寻牯牛》，第407页。

[11] 阿尔伯特·贝茨·洛德：《故事的歌手》，第47页，尹虎彬译，中华书局，2004年。

[12] Parry，Milnaa：“Studies in zhe Epic Technique of Oral Verse-Making. I. Homer and Homeric Style”，1930，Pairs，Rpt. in. A.Parry1971，pp266-324.转引自尹虎彬：《古代经典与口头传统》，第11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

苗族古歌叙事传统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