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答叙事- 贵州数字出版云村寨平台

问答是苗族古歌演述的基本方式，采用问答方式展开叙事是古歌最基本的也是最重要的叙述技巧，苗族古歌通过这种技巧实现有效的叙事目的。古歌的叙事技巧呈现出复杂性与多样性，就其问答叙事的类型来看，主要有单问单答、自问自答等较为简单的形式，也有单问多答、数问数答、追溯式问答等复杂形式。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形式有时会因歌手或同一歌手的不同演述场次而有变化。

一、问答叙事类型

1.单问单答

单问单答指演述时一组歌手提出某个问题，另一组歌手仅回答该问题。它是古歌中最常见的叙事单元。例如，

甲（Ot）：
Dal laib niux kab lod，	剩下一个断铧口，
Dangl leit niangx ghangb diangd，	等到以后的年代，
Mongl jas jens gheix xid？	它去变成了什么？
乙（Dliux）：
Jangx dail Jenb Hsongd Ghangd.	变成那个金松冈，
Wangx Lef Lax bad hliod，	一个好汉陆腊王，
Jus baix dab vud hseid.	刚生下地会讲话。^[1]

2.单问多答

单问多答指演述时一组歌手仅提出一个问题，另一组歌手在回答后，将与之相关的几个问题也同时作答。例如，

甲（Ot）：
Mangx liangs liek diel xid？	枫苗长得像什么？
乙（Dliux）：
Lol hxid laib box mangx，	来看这个枫树苗，
Sul sul laib box nenx；	恰恰好像那棉苗；
Lol hxid laib box jib，	来看这个杉树苗，
Sul sul laib box yib，	恰恰好像水稻苗，
Box jib liek dlied gad；	杉苗如同饭铲子；
Lol hxid laib box gheid，	来看这个松树苗，
Sul sul laib box kod.	恰恰好像荸荠苗。^[2]

此处甲组歌手仅提出“枫苗长得像什么”之问，乙组歌手回答后，还同时“回答”了杉树、松树的样子等。演述实景中有的歌手会觉得类似的问题比较简单，人人皆知，所以不再“纠缠”而一次全部回答完相关问题以便进入下题。但这种情况往往会因歌手而异，也有的歌手只回答问方提出的一个问题，那么问方还会逐一（或两个不等）地问，答方也得一五一十地作答。但是单问多答中的“答”一般不能“离题”，更不能“答非所问”，否则就会为问者和听众所讥。

3.数问数答

数问数答指演述时此方一次性提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问题，彼方一口气完成对所有问题的回答。就目前笔者所掌握的文本来看，至少有两问两答、三问三答、四问四答、五问五答、六问六答、十问十答等形式。例如，

五问五答：

甲（Ot）：
Lol ngit Xangb kab nangl，	来看香两犁大地，
Xangb kak jes hnaib niul，	香两耙山在古时，
Kad jes jenl hniub yel，	耙山为播枫树种，
Jenl hniub det hnaib niul.	栽种古时枫香树。
Jas niak jas niox nend，	耕牛已经找到了，
Jas khut jas niox nend，	银钱也已拿在手，
Nongt vangs dliok dax ed，	还得寻找戥和秤，
Diangb dliok ghail xil dangt？	秤杆用什么来造？
Laib pangl gheil xil dangt？	秤盘用什么来锻？
Laib dux gheil xil zat？	秤砣用什么来铸？
Laib sais gheil xil dint？	秤星用什么来钉？
Jox hxangb gheil xil tiet？	秤星用什么做成？
乙（Dliux）：
Diangb dliok vangx bil ait，	秤杆用山岭来造，
Laib pangl wangl wul zat，	秤盘用洼地来铸，
Laib dux vibl inl dangt，	秤砣用石块来锻，
Jox hxangb hmib bil tiet，	戥系用山岚做成，
Laib sais gheil xil dint，	戥星用什么来钉，
Sais daib ghaib lol dint.	戥星就是满天星。^[3]

十问十答：

甲（Ot）：
Ib dongs nil hangd deis？	第一根柱撑哪里？
Ob dongs nil hangd deis？	第二根柱撑哪里？
Bib dongs nil hangd deis？	第三根柱撑哪里？
Dlob dongs nil hangd deis？	第四根柱撑哪里？
Zab dongs nil hangd deis？	第五根柱撑哪里？
Diut dongs nil hangd deis？	第六根柱撑哪里？
Xongs dongs nil hangd deis？	第七根柱撑哪里？
Yaf dongs nil hangd deis？	第八根柱撑哪里？
Jul dail dliat dlob dongs，	还留下来四根柱，
Xenb gal not xus qik？	需要砍短多少尺？
Nil niox nangl qut deis？	都拿去到哪里撑？
乙（Dliux）：
Ib dongs nil Dangx Ghongd，	第一根柱撑台拱，
Ob dongs nil Fangb Hxib，	第二根柱撑方西，
Bib dongs nil Eb Niangx，	第三根柱撑翁仰，
Dlob dongs nil Deb Yenx，	第四根柱撑都匀，
Zab dongs nil Xent Ninl，	第五根柱撑幸宁，
Diut dongs nil Bil Jel，	第六根柱撑排纠，
Xongs dongs nil Bil Lai，	第七根柱撑排勒，
Yaf dongs nil diub haix.	第八根柱撑大海。
Jul dail dliat dlob dongs，	还留来下四根柱，
Xenb gal mongl diut qik，	需把它砍去六尺，
Ib dongs mongl nil nangl，	一根拿去撑东边，
Ob dongs mongl nil bil，	一根拿去撑西边，
Bib dongs nil bil jangl，	一根拿去撑左边，
Saf guf niox ib jil，	最后还有一只角，
Dad dongs nongd mongl nil.	就拿这根去撑住。^[4]

以上问答中第十问作为问题来看是一个问题，但是作为回答来看则包含了四个答案，可能歌手的“此次”演述为了简略就直接问“还留下来四根柱”，如果不作简略，则此组问答就有十二个了，亦可见其繁杂性。

另外，还有一种特殊的数问数答，就是在一次性回答完提出的几个问题后，一并回答与之相关的更多问题。下面就是其中的二问多答的形式：

甲（Ot）：
Dib jangx juf ob hlat，	造了十二个月亮，
Juf ob hnaib bil ent，	天上十二个太阳，
Dib jangx dad mak bit，	造好给他们命名，
Dail hlieb bit gheix xid？	老大名字叫什么？
Dail ob bit gheix xid？	老二名字叫什么？
乙（Dliux）：
Dail hlieb mais bit Said，	老大名字叫做子，
Dail ob mais bit Hxud，	老二名字叫做丑，
Bit ghangb yenx bit hxed.	这个名字多么美。
Ib dinb mongl xongt zaid，	一些用来立新房，
Ib dinb mongl khat ad，	一些用来嫁姑娘，
Yangl Vob Jox jit gid，	接引新娘上路行，
Gif jit Jenb Dangx zaid.	新娘走进新郎家。
Dail bib mais bit Yenx，	老三名字叫做寅，
Dail dlob mais bit Mol，	老四名字叫做卯，
Bit ghangb yenx bit lal，	这个名字真美好，
Ib dinb mongl xongt nongl，	有的用来建粮仓，
Ib dinb mongl khat nil，	有的用来嫁姑娘，
Gif jit Jenb Dangx dlangl.	姑娘走进新郎房。
Dail zab mais bit Xenx，	老五名字叫做辰，
Dail diut mais bit Sail，	老六名字叫做巳，
Dail xongs mais bit Ngux，	老七名字叫做午，
Dail yaf mais bit Mais，	老八名字叫做未，
Dail jex mais bit Hxenb，	老九名字叫做申，
Dail juf mais bit Yul，	老十名字叫做酉，
Dal ob dail yut yut，	还有两个小弟弟，
Nenx ghend max dot set，	管不得什么事情，
Songd dangl dios Hxenk Hat.	他俩原是戌和亥。^[5]

此处甲方只问“老大叫什么”，“老二叫什么”。乙方回答这两个问题后，将老三（寅）直至老十二（亥）一起“回答”。

数问数答是古歌中较常见的问答叙事类型，但是问题越多，回答就越多，难度就越大，也就愈加考验歌手的记忆力和演唱水平。因此，特别是三个以上问答的句式就相对较少，且越多就越少。据笔者掌握的资料，最多有十个问题同时问答的。通常问得越多的，问题本身比较简单，或者是有一定的重复或相似性，回答也越简短明了，而不像那些一两个问的回答，还要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回答”。

4.自问自答

古歌一般采取对唱的形式来进行叙事，但在演述实景中，也有自问自答的。通常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由于问题过于简单，提问者为了尽快结束问答，以便进入下一个或下一组问题的问答，就对问题进行自问自答，类似于修辞学上的设问。例如，

Bib mongl ait jus nens，	三样种子混成堆，
Nongl mangx niangb nongl deis？	枫树种子是哪仓？
Nongl mangx niangb nongl gas.	那仓枫种黄又黄。
Nongl gheid niangb nongl deis？	松树种子是哪仓？
Nongl gheid niangb nongl dies.	那仓松种是绛色。
Nongl jib niangb nongl deis？	杉树种子是哪仓？
Nongl jib niangb nongl bangs.	那仓杉种是灰色。^[6]

又如，

Dal laib hniub ghad hlet，	还有藤萝的种子，
Dail naib gheix xid dangt？	哪个妈妈来生育？
Naib gux dab lol dangt.	泥土妈妈来生养。
Dal laib hniub bel tongd，	还有刺楸的种子，
Dail naib gheix xid hsad？	哪个妈妈来生养？
Mais gux dab lol hsad.	泥土妈妈来生养。^[7]

在演述实景中，有时会出现由于一方不懂，不能回答对方的提问或者突然想不起歌句暂时不能应答的情况，答方可以直接用白话请教问方或者以歌花请教：

Qongd qongd ob yangk zeis，	首首我俩能答疑，
Qongd qongd ob zek wens，	这首我俩却昏迷，
Jangx ghab nangl zek nongs，	如同雾雨罩大地，
Max bub mongl pit deis，	不辨方向东南西，
Mongx xangs bul not dias，	你教别人许多次，
Mongx xangs wil xuk vos，	请你教我这一题，
Bib xit seix jit dlongs，	翻山我们同路走，
Jangx ghab bul xit des.	结成好友常相随。

在这种场景下也会出现另一种自问自答。如下段就是田野调查时，采录到的此类自问自答例证：

Dal laib ngex ghed lul，	还有顾禄的房屋，
Dail naib gheix xid diangl？	哪个妈妈来建造？
Mais Fux Fangb lol diangl.	福方妈妈来建造。
Dal laib ngex Nangl Ted，	还有一个南突房，
Dail naib gheix xid hsad？	哪个妈妈来修建？
Maix Fux Fangb lol hsad.	福方妈妈来修建。
Dal laib ngex hfud vud，	还有山林上边屋，
Dail naib gheix xid hsad？	哪个妈妈来修建？
Mais ngax dab lol hsad.	野猪妈妈来修建。
Dal laib ngex hfud put，	还有一个滩头房，
Dail mais gheix xid dangt？	哪个妈妈来建造？
Mais max diub lol dangt.	白鱼妈妈来建造。

5.否定追溯式问答

否定追溯式问答的问答叙事类型在苗族其他歌谣中很少见，甚至可以说是古歌特有的问答方式，而且在古歌中也不多见。它的特点是甲方提出一个问题，乙方回答，接着自我否定，又向甲方提出同一问题；甲方回答，又自我否定，再向乙方反问该问题，以此往复多次，直至得出真正答案。现将最为典型的燕宝《苗族古歌·开天辟地》中的这种问答简摘于下：

甲（Ot）：
Dail xid dail hvib fangx，	最聪明是哪一个，
Dail xid lol hsat denx？	是哪一个来最早？
Jangx Vangb dail hvib fangx，	姜央是个聪明人，
Jangx Vangb lol hsat denx.	姜央是生来最早。
乙（Dliux）：
Jangx Vangb lol hsat denx，	姜央生来最早么，
Jangx Vangb dail yut niox，	姜央算来还小啦，
Bil dios lol hsat denx！	不是他生来最早！
Jul dal dail Mais Bangx，	还有一个叫妹榜，
Mais Lief lol hsat denx.	妹留才生来最早。
Mais Lief dail yut niox，	妹留算来还小啦，
Bil dios lol hsat denx！	不是她生来最早，
Dail xid lol hsat denx？	哪个生来最早呢？
甲（Ot）：
Fux Fangb dail hvib fangx，	有个甫方最聪明，
Fux Fangb lol hsat denx.	甫方才生来最早。
Fux Fangb dail yut niox，	甫方还是太小啦，
Bil dios lol hsat denx！	不是他生来最早！
Dail xid lol hsat denx？	哪个生来最早呀？
乙（Dliux）：
Yangx Yub dail hvib fangx，	那个养优最聪明，
Yangx Yub lol hsat denx.	养优才生来最早。
Yangx Yub dail yut niox，	养优说来还小啦，
Bil dios lol hsat denx！	不是他生来最早！
Dail xid dail hvib fangx，	哪一个是最聪明，
Dail xid lol hsat denx？	哪个才生来最早？
甲（Ot）：
Hsenb nenx dail hvib fangx，	神仙才是最聪明，
Hsenb nenx lol hsat denx.	神仙才生来最早。
Hsenb nenx dail yut niox，	神仙说来还小啦，
Bil dios lol hsat denx！	不是他生来最早！
Dail xid dail hvib fangx，	哪一个是最聪明，
Dail xid lol hsat denx？	哪个才生来最早？
乙（Dliux）：
Jul dal wuk Xib Wangx，	有个名叫西汪婆，
Nenx dail lol hsat denx.	她才是生来最早。
Jul dal wuk Xib Wangx，	那个西汪老婆婆，
Nenx jul dail yut niox，	算来她还是小啦，
Bil dios lol hsat denx！	不是她生来最早！
Dail xid dail hvib fangx，	究竟哪个最聪明，
Dail xid lol hsat denx？	哪个才生来最早？
甲（Ot）：
Hox Yab Lil hvib fangx，	火亚立是最聪明，
Nenx dail lol hsat denx.	他才是生来最早。^[8]
……

接着又先后说香妞、叵爬、科帝、盘古、修狃、云雾“生来最早”，再说他们“还算小”，最后说“水汽才生来最早”。全部共运用了13个否定追溯问答，最后才见“庐山面目”，有点类似于倒叙的手法。实际上，要是按正常的问答进行，就等于反过来叙述：水汽生得最早，其次是云雾，再次是修狃……直至人类的第一个始祖姜央。分析可知，这组特殊的问答包含着严密的逻辑关系，因为有专家认为，水是苗族传统观念中万物的本源，^[9]而姜央是从神人到凡人的“中间人”，所以姜央在“开天辟地”过程中自然生得最晚。

以上是自己回答又自我否定后再提同一问题的形式，而下面的叙述金银生在何处的这种否定追溯式问答则更为复杂：

甲（Ot）：
Nix bongx Ongd Yut Jes，	金子出在幼鸠池，
Jenb bongx Ongd Yut Jes.	银子出在幼鸠池。
Lol hxid Ongd Yut Jes，	来看这个幼鸠池，
Niangs ongd liek diel xid？	水池里坎像什么？
Diub ongd liek diel xid？	水池中间像什么？
Hxangb ongd liek diel xid？	水池外坎像什么？
乙（Dliux）：
Niangs ongd liek hfangb zaid，	里坎好像堵墙壁，
Diub ongd liek dinl tad，	中央好像张竹席，
Hxangb ongd liek diub gid.	外坎好像条道路。
Jenb bongx Ongd Yut Jes，	金子出在幼鸠池，
Nix bongx Ongd Yut Jes，	银子出在幼鸠池，
Yut Jes jex jil ghongs，	幼鸠地方九条道，
Jex jox ghaib nangl jes，	九条大街贯东西，
Jex jox gongb mal xees.	九条大道可赛马。
Jex jox ghaib gol deis？	各条街道叫什么？
Jenb bongx jil ghongs deis？	金子出在哪条街？
Nix bongx jil ghongs deis？	金子出在哪条巷？
甲（Ot）：
Nix bongx jil ghongs bangs，	银子出在灰色街，
Nix hxud mangl dlias bas.	银子面色灰扑扑。
Jenb bongx jil ghongs gas，	金子出在黄色巷，
Jenb fangx mangl gas las.	金子面色闪黄光。
Hlet bongx jil ghongs dies，	铁出乌黑的街巷，
Hlet nox mangl gangs dlangs.	铁的面色黝黝黑。
Hot nix bongx Ongd Yut Jes，	话说银出幼鸠池，
Jenb bongx Ongd Yut Jes，	金子也出幼鸠池，
Bil dios Ongd Yut Jes，	并非出在幼鸠池，
Yut Jes nongf bongx nail，	幼鸠池里出鱼虾，
Yut Jes dot bongx liangl.	幼鸠不出金与银。
Bub hsangk deis diot bil lol，	哪一个从西边来，
Jil lob hlieb dongs nongl，	脚杆粗如粮仓柱，
Laib niux hlieb jil ngangl，	嘴壳大如脚胫骨，
Hniub mais hlieb denb dul，	眼睛睁大如灯盏，
Jid ait jid hsob sol？	满身好像那棕毛？
乙（Dliux）：
Hxub Niux diot bil lol，	休纽从西边来了，
Lob lob hlieb dongs nongl，	脚杆粗如粮仓柱，
Laib niux hlieb jil ngangl，	嘴巴大如脚胫骨，
Hniub mais hlieb denb dul，	眼睛睁大如灯盏，
Jid ait jid hsob sol，	满身好像那棕毛，
Denf nenk ghab hxangb gal，	踩得塘坎往下陷，
Dlak nenk ghab daib nail，	流下一些小鱼崽，
Dlak zeik mongl ghangb wangl，	一流流到塘坎脚，
Dangl lol ghangb ot sos，	等到日后一些年，
Bub mongl jangx diel ait deis？	不知变成了什么？
甲（Ot）：
Mongl jangx dail diot vos，	后来变成穿山甲，
Dail dlob vol lot dlongs.	变成坳口的鲮鲤。
Bub dail xil hxat nangs，	不知谁人命运差，
Mongl jas dail diot vos，	去碰见那穿山甲，
Yangx dliux haib dal vas，	丢了魄啊失了魂，
Yangx dliux benk nenk dlas.	落魂差点把命丢？
乙（Dliux）：
Nangb nox dail hxat nangs，	青蛇是个苦命人，
Nangb nox hangb mongl jas，	青蛇碰上穿山甲，
Yangx dliux haib dal vas，	丢了魄啊失了魂，
Yangx dliux benk nenk dlas，	落魂差点把命丢，
Tend dud ghab bat vos.	皮子脱了上百回。
Hot nix bongx Ongd Yut Jes，	虽说银出幼鸠池，
Hot jenb bongx Ongd Yut Jes，	金子出在幼鸠池，
Bil dios Ongd Yut Jes.	并非出在幼鸠池。
Bub nix bongx hangd deis lol？	不知银从何处来？
Jenb bongx hangd deis lol？	不知金从何处来？
甲（Ot）：
Jenb bongx zat hsenb yenl，	金子出在神仙崖，
Nix bongx zat hsenb yenl，	银子出在神仙崖，
Zat los bongx jenb lol.	崖崩金银才出来。
Hot nix bongx zat hsenb yenl，	说话银出神仙崖，
Jenb bongx zat hsenb yenl，	金子也出神仙崖，
Bil dios zat hsenb yenl，	神崖不可出金银，
Bub nix bongx hangd deis lol？	不知银从何处来？
Jenb bongx hangd deis lol？	金子又从何处来？
乙（Dliux）：
Nix bongx eb qud wul，	银子出在漩涡里，
Jenb bongx eb qud wul，	金子出在漩涡里，
Eb Fangb Liongx gid nangl.	出在东边方陇河。
Ob hxid eb qud wul，	我俩来看这漩涡，
Dail mais gheix xid diangl？	哪个妈妈来生养？
甲（Ot）：
Waix xux hlieb cad val，	寒冬时节降雪米，
Hlat xongs dax khaib liul，	七月落下大冰雹，
Hlieb eb diot jes lol，	洪水翻滚从西来，
Bux jux hlieb nongl diel，	掀起大浪如谷仓，
Tak langs hlieb ngex mal，	波涛汹涌赛马栏，
Hangb diangl eb qud wul，	这才生成大漩涡，
Eb Fangb Liongx gid nangl.	有了东边方陇河。
Hot nix bongx eb qud wul，	话说银出漩涡里，
Jenb bongx eb qud wul，	金子也出漩涡里，
Bil dios eb qud wul，	并非出在漩涡里，
Bub nix bongx hangd deis lol？	不知银出在何处？
Jenb bongx hangd deis lol？	金子又出在哪里？
乙（Dliux）：
Nix bongx Ghab Nangl Liangs，	银子出在尕南梁，
Jenb bongx ghab nangl liangs，	金子出在尕南梁，
Khangd nend khangd liangs lis.	那是金银出产地。^[10]

这里的引文是演述中问答“金银生长在何处”的后部分，篇幅仅占整组问题的四分之一，但其复杂程度已可见一斑。这种形式可作以下表述：

这组问答五次提出“金银生长在何处”的主要问题，四次回答并否定了答案，其中三次衍生出针对答案提出的问题有18个之多。总计约150行，若实际对唱时加上歌花、套语等，至少在500行左右，复杂程度可见一斑，由此可见歌手超凡的记忆力、缜密的逻辑思维和精妙绝伦的叙事艺术水平。其实如果撇开那些“节外生枝”的问题，这组特殊问答的主要内容则很简单：金银生在尕南梁，经水流（漩涡）自然运输先后到神仙崖、幼鸠池，最后人们在黄沙塘找到金银。这种特殊的问答叙事从叙事艺术来看，应该旨在考验和显示歌手高超的演述技艺，就叙事目的来看旨在渲染找寻金银的曲折和艰难。

类似的问答叙事方式，在其他少数民族史诗中也偶有所见。例如，彝族创世史诗《勒俄特依》中就有：

这种否定追溯式问答叙事方式对于增强记忆，强调答案的重要，渲染故事情节的跌宕等都具有重要作用。尤其是在演述过程中，能够制造悬念，反映事件发展的曲折性，激起听众对故事发展、变化和结果的浓烈兴趣，凸显史诗的“表演性”。

二、问答叙事的功用

问答叙事在古今中外的民间诗歌中不乏其例。如纳西族的《创世纪》，印度之《梨俱吠陀》；文人创作也时有所见，如屈原的《天问》。足见问答一体在诗歌叙事中的重要性，作为苗族古歌的重要叙事技巧，问答叙事贯穿古歌演述始终，那么这种问答叙事方式的功能、作用何在呢？

首先，凝聚主题，一目了然。苗族古歌问答叙事方式，如同考试一般，每一问即为一个试题，每一答即为试题答案。单问单答中有的叙述一个事件，有的反映一个问题，有的解释一种现象，有的阐明一个观点，使每一个问题的主题十分集中。例如上文所举单问单答例，即可以看得出这种问答体简明扼要、一目了然的叙事功用。

其次，便于记忆，帮助传承。没有文字的民族要保存好自身的文化尤其是口传史诗，必须充分发挥好她的集体智慧，找到适合本民族口传史诗传承的最佳形式和有效载体。问答叙事方式可以说是苗族古歌演唱的“程式”，是古歌得以较好传承的重要“内部”方式。正如著名学者杨宪益指出：“古代人每好以问答的方式传下来他们关于宇宙和人生的知识，因为这样较便于记忆，为了更便于记忆，他们又采取歌谣的形式。在文化比较落后的地域，因了（为）民众知识的简单，这种文学形式被保留下来，于是我们今日还有单问单答的苗傜歌曲和小放牛一类的民歌。”^[13]

复次，明晰脉络，逻辑性强。苗族古歌篇幅宏大，内容丰富，篇章众多，采用问答叙事方式犹如顺藤摸瓜，逐一“采摘”，使歌手想要叙述的事件个个相连，丝丝紧扣，步步推进，逻辑性强。例如，《蝶母诞生》中对谁开门让蝶母起身，谁让她从蛋中出来，她用什么梳头，用什么洗脸，哪个用乳汁哺养她，三朝抱她到谁家，起什么名，用何物作成纸伞遮锅灶煮鱼喂她，长大后穿什么衣裳，何人给她制银首饰，出嫁多少年才生下十二个蛋等10余个问题一一问答。这些问答表面上看是一个个独立的问题，但是，将它们连贯来分析实际上是采用了拟人的手法，把蝶母看着一个女性，从出生到出嫁的主要人生礼仪逐一提问，逐个回答，其清晰的脉络、缜密的逻辑性跃然纸上，贴近生活，通俗易懂。

_{[1]
燕宝整理译注：《苗族古歌·犁东耙西》，第453页，贵州民族出版社，1993年。}_{[2]
《通解·播种植枫》，第319页。}_{[3]
2013年6月15日，笔者在贵州省剑河县革东镇大稿午村搜集的、以吴福你为男方领唱、方革你为女方领唱的《犁耙大地》。}_{[4]
燕宝整理译注：《苗族古歌·打柱撑天》，第313页，贵州民族出版社，1993年。}_{[5]
《通解·铸日造月》，第211页。}_{[6]
《通解·种子之屋》，第270页。}_{[7]
《史诗·种子之屋》，第314页。}_{[8]
燕宝整理译注：《苗族古歌》，第6～9页，贵州民族出版社，1993年。}_{[9]
覃东平、吴一文：《苗族古歌与苗族历史文化研究》，第331页，贵州民族出版社，2000年。}_{[10]
《通解·运金运银》，第86～91页。}_{[11]
吴一文：《苗族古歌的问答叙事》，《贵州民族学院学报》2011年第5期。}_{[12]
冯元蔚译：《勒俄特依·合侯赛变》，第125页，四川民族出版社，1986年。}_{[13]
杨宪益：《译馀偶拾》，第77页，山东画报出版社，2006年。}

苗族古歌叙事传统研究

目录

苗族古歌与苗族民间叙事观 [收起]

苗族古歌的叙事语境与民俗 [收起]

苗族古歌的叙事主题 [收起]

苗族古歌的叙事形态 [收起]

苗族古歌的叙事方式 [收起]

苗族古歌的语言形式 [收起]

苗族古歌的修辞叙事 [收起]

苗族古歌的人物叙事 [收起]

苗族古歌的时空叙事 [收起]

苗族古歌叙事传统的发展变化 [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