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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述禁忌
所属图书：《苗族古歌叙事传统研究》 出版日期：2016-12-01文章字数：字

第二节 演述禁忌

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演述禁忌是史诗演唱民俗的重要内容。许多史诗都有各种各样的演述禁忌，例如《玛纳斯》在有些特殊场合，需要限定它的演唱内容，一些带有男女爱情方面的内容，在隔代听众或异性听众在场时不能演唱；诸如英雄玛纳斯之死等情节也不是（特别是少年玛纳斯奇）经常演唱的内容。 [1] 伏尔加河畔的卡尔梅克人认为，有关江格尔的歌具有一种非凡魔力，如果在一个场次里演唱江格尔传的所有章节，会带来不幸，甚至有可能招致江格尔奇的死亡。俄罗斯贝加尔湖周边的布里亚特蒙古人认为，史诗中的那些英雄至今仍然活着，因此，如果把史诗演唱错了或者唱得不完整，那就会得罪那些英雄，因而不能随便演唱史诗。在古代，演唱史诗还要举行一些具有宗教性质的仪式，例如把盛奶的碗放到蒙古包天窗上，点佛灯佛香，把碗倒扣等。 [2]

苗族古歌与这些史诗相似，在演唱方面也有不少禁忌必须遵守。有的篇章不是什么场合或什么人都可以唱的，而存在严格的禁忌。《蝴蝶歌》又称《黑鼓藏之歌》，它叙述了人类祖先如何产生，为什么要对祖先们进行祭祀，如何祭祀等内容，有“苗族鼓社祭制度史”之称。 [3] 由于它实质上是祭祖歌，加上在举行鼓社祭祭祀祖先的活动中，有很严密的组织及许多清规戒律必须遵守，因此，这组歌过去非祭祖之年不许演唱，更不允许小孩子们唱，否则就是亵渎祖先。据说若在非鼓社祭之年乱唱，即相当于给祖先发出将行祭祀的错误信息，可能导致祖先的不悦而行制裁之举，村寨势必遭遇诸多不幸。

有的场合虽然可以演述苗族古歌，但也有一些规矩，如在丧事活动中，要先唱“逝者歌”（Hxak Hnab Loul），然后再唱其他的；新媳妇回门时先唱“选日子歌”（Hvouk Hnab Hvouk Hmangt），再唱其他大歌。丧事死的人太年轻，也不能唱，因为他孩子小，正伤心，再唱歌就对不起主人。老人去世，儿孙满堂，叫做“酒醇肉香”，大家就可以高兴地唱，但丧主家族内的人一般不唱，客人唱。

贵州榕江县月亮山区的苗族“鼓藏经”中有不少篇章和内容与《蝴蝶歌》相同或相近，它的念唱也有要求。杨元龙说：“鼓藏经只能在吃鼓藏期间，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特定的条件和针对特定的对象才能念，不然，念了会惊动祖先，家神野鬼会一齐来，那样，将会造成人畜不安，村寨不宁，遭灾遭祸。”所以在学习、记录时，不能在家里或者一般人听得到的地方唱，他记述说：“在远离村寨的牛棚里，祭司通过一定的仪式‘与祖宗沟通’和不让寨人知晓的情况下，很乐意地给我提供了我日夜企盼的鼓藏经。” [4]

据出身于剑河县岑松镇柳旁村鼓社头家庭的苗族学者胡廷夺介绍，当地如果要在非祭祖之年学唱有关鼓社祭的古歌，须到村子附近的瀑布下，这样歌声会被瀑布的响声所湮没，祖先们听不到，就不会来作祟于人。

按照古歌流传地习俗，《洪水滔天》一般只能在户外而不能在家里演唱，并要杀鸡或杀鸭后才能开唱，有纪念人类祖先蒙难之意。正如歌花中所唱：

Nongt diot diux Yangb Nangl，

若摆《洪水滔天》古，

Mongx bad ait ghab lail，

你爹得是大官人，

Mongx mais ait hxab diel，

当差得是你亲娘。

Hangb diot diux Yangb Nangl.

《洪水滔天》才可唱。

Dat gas niox dab mal，

杀了鸭子摆在地，

Diut dak zux dab benl，

羽毛拔得尘土扬，

Hangb diot diux Yangb Nangl，

才可唱这《洪水歌》。

Hangd dot dat gas mangx bab mongl，

倘不杀鸭地上放，

Dliangb lol mangx nongf jel，

神灵来了你自挡，

Dliangb mongl mangx nongf xal.

鬼怪去时你自送。 [5]

这首歌涉及兄妹结婚之事，而又为后世所忌讳，所以苗族认为在家里唱有亵渎近世祖先之嫌。 [6] 还有一首古歌叫《侬鸡鹏》（Niongx Jib Bongl），它是有关人命案件的诉讼说理歌，反映的是一个不幸的事件，也不许在家里唱，只能在户外唱。

黄平县等地的“大歌”中的《十二宝》（Juf Ob Ful，又译《十二个蛋》）、《扁瑟缟》（Beex Dlieeb Ghol）、《五好汉》（Jab Dail）等，一般的年轻人和歌师是不能或不敢演唱的，原因在于：

Gid nend sail gux lul，

此歌尽是老古典，

Sail gux dliangb lial lial.

完完全全祀神经。

Mongx seix niangb yil yil，

你的年纪轻又轻，

Liex seix niangb yil yil，

我的年龄小又小，

Mongx hfaib ax diangl jul，

你要叙说难说尽，

Liex hfaib ax diangl jul.

我要说唱难唱全。

Dliat nenx baib dol lul，

留它让给众老人，

Xangs gax dliangb jef lol，

让给祭司去哼哼，

Nenx ghab dliangb jef lol，

他请神灵才会来，

Nenx hxangb dliangb jef lal.

他祭神祗才清净。

Ob dliat nenx ib gongl，

我俩留下这一路，

Ib xet ax baib mongl。

此道不可任意行。 [7]

据苗族民间文艺家燕宝调查，凯里市旁海镇凯棠一带地区，大多是在结婚女孩子回门时候才唱《娘欧瑟》（Niangx Eb Seil，又译仰阿莎），而且一般只唱到太阳与娘欧瑟结婚，后面关于她与月亮恋爱，以及太阳、月亮找理老评理等内容也不唱。 [8] 剑河等地的歌手认为，因为《娘欧瑟》中掺杂有爱情的内容，在家里唱有点“难听”，所以一般不在屋里唱。还有的歌花因为夹杂得有情歌的内容，也不能在家里唱 [9]

[1] 阿地里·居玛吐尔地：《〈玛纳斯〉史诗歌手研究》，第101页，民族出版社，2006年。

[2] 斯钦巴图：《蒙古史诗：从程式到隐喻》，第227～228页，民族出版社，2006年。

[3] 吴一文等：《蝴蝶歌与苗族鼓社祭制度》，《贵州民族学院学报》2006年第4期。

[4] 杨元龙：《鼓藏辞·前言》，第9页，作者自印本，2007年。

[5] 《通解·序歌》，第6页。

[6] 马学良、今旦《苗族史诗·洪水滔天》注[1]，第302页，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3年。

[7] 力士东坡等翻译整理：《苗族大歌·排歌》，第370页，黄平、施秉、镇远县民委编印，1988年。本文引用时改写为标准音并重译。

[8] 2007年8月4日，燕宝在吴一文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课题《苗族古歌通解》开题报告会上的发言。

[9] 2013年6月15日笔者调查。

苗族古歌叙事传统研究